卷二 少年游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師祭

五月十八日,按道門傳統,乃是正一沖玄神化靜應顯佑真君——亦即張天師——的誕辰。

作為正一天師道的創立者,張天師無論在修行界,還是在民間,都廣受崇信。尤其是修行界的正一道脈各派,無不尊其為祖,稱「祖天師」。

因此之故,張氏清修之地龍虎山,便成為正一道脈的祖庭。

說起龍虎山,又有南北之分。

其中,南龍虎位于隨州路道州龍虎山,乃是九千年前祖天師立教稱祖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張氏天師職位的繼承,采用的是世襲嗣教制度,這也成為後世道門子孫廟「父傳子、師傳徒」的濫觴。

每一代的天師,在張氏內部競選出來後,按祖例都會接受世俗王朝的敕封。經百余代的傳承,香火不斷,支派繁多,漸漸發展為能同時影響修行界和世俗界的大家族,號為「第一世家」。

所以,民間老百姓便有那「南張北孔」之說。說的便是南方龍虎山天師府張氏一族和北方木鐸山孔府世家,均為號稱「百代不絕」的大家族。

實際上,修行界發展了上萬年,百代不絕的修仙世家何止這一兩家?只不過是仙凡有別,民間對雲遮霧繞的修行界所知寥寥,只能借助在凡俗界名聲最大的天師府,對修行界展開一絲想象力貧乏的幻想罷了。

至于北龍虎,正是現今龍虎山所在地,位于大隨國土正北方的晉州。

晉州為晉雲路首州,地位相當于安西州之于安西路。只不過,晉州城是北方第一雄城,也是整個丹澤帝國為數不多的超級大城之一,不是安西城這樣的邊陲小城能比的。

龍虎山之所以會出現南北之分,與五千年前大昌王朝的一次重大變故有關。那場變故,不僅成為那個史上最強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也對修行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中之一,就是促使仙盟正式登上歷史舞台。

而在那次變故中,天師府出力極大,受創也最為嚴重。以至于龍虎山的山水氣運流失嚴重,靈氣四散流溢,再也收攏不住,不復仙家氣象。

最終,在大昌王朝和修行界的協調下,天師府無奈地選擇北遷至晉州,在北岳地界重新扎根,稱為「北龍虎」。

正是由于這一段歷史,現如今的修行界,一說起龍虎山天師府,依舊充滿敬意。所以,仙盟大會才被定在張天師誕辰之前召開。

這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仙盟大大小小的門派雲集在安化鎮青雲山上。山巔四圍彩旗招展,中央位置由張楚空請出一座坐北朝南的張天師像。

神像兩側設有華幡,醮壇供案上置香爐、法器和五供等物,爐內香起,煙霧縹緲,引人神思。

按照慣例,由于禮敬的神祇為張天師,所以由身為龍虎山嫡傳的張楚空主持科儀。

道門的齋醮科儀,分為陽事和陰事兩種。像這等禮神敬神的齋醮,便屬于陽事科儀。

張楚空作為主持齋醮的高功,誠心斂容,步虛誦經︰「香自誠心起,煙從信里來。一誠通天界,祖師下瑤階……」

隨後諸如踏罡步斗、稽首禮拜、灑淨、召將之類,不消細講。

最後,收功退下。再由下一任盟主玄機,臨時充任監院,負責拈香、化表、奠茶,功說送表文,直至散班。

游離站在自家師兄身邊,第一次見到這麼大規模的齋醮科儀,剛開始還覺得新鮮。之前靈幽三鬼主持的黃法會,他因為正在閉關沖擊築基中期,所以沒能看到,這次自然是抱著十足的好奇心觀摩。

然而一套完整的儀式下來,竟然花費了好幾個時辰。中間的念誦經文時段,他險些睡著了。好不容易捱到齋醮大典結束,才算松了口氣。

不過,真玄派作為安西路的東道主門派,又因為山門離得最近,所以不少祭祀用品都是由他們臨時提供的,所以其後的善後工作,也得他們負責。

劉在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沒好氣道︰「瞧你這點出息,你不想收拾就不收拾吧,明天大比就開始了。你雖然因為已經上了黃榜副榜的候選名單,可以輪空兩輪,但還是不要掉以輕心,好好準備去吧。」

「好 !」游離如蒙大赦,一溜煙跑開了。

這時,玄機和農家的那位尹安民一起走了上來。

「小家伙這就跑了?」玄機見狀,沖尹安民道,「老尹,你好歹也是個長輩呢,見面到現在也沒個表示?」

尹安民摘下斗笠,氣笑道︰「當初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我,說小家伙已有師承,讓我棄了挖人的心思的?怎麼,現在倒要我表示表示了?反正出血的不是你是吧?」

劉在躬身作揖道︰「學生見過尹先生。」

尹安民擺擺手,上下打量道︰「士別三日啊,小劉。老閔,我當初說什麼來著?這家伙雙靈根的資質,雖然算不上拔尖,卻很適合往高階煉丹師方向發展。他倒好,偏偏喜歡研究各類術法,導致丹、符二科都只是個半吊子,真是可惜了。」

玄機捋須道︰「真要說可惜,還是可惜在當年丹庠尚未開設法科,無人引導,多了多少彎路!就算是這樣,他能自己琢磨出來這一身道法,也當得起‘道法百科’的稱號了。咱們丹庠,就不招庸碌之輩。」

劉在笑道︰「二位老師過獎了。現在回想起來,學生在丹庠的數年間,真有點蹉跎光陰了。丹、符二術都未能學深,道法也駁雜不精,愧對老師們和師父的教導。」

尹安民問道︰「說起你師父,他人呢?」

說著,還不忘四下看看,見眾人已經如潮水般散去,留下的數人也都在忙著收拾現場,根本沒人注意這里。饒是如此,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設下一道隔音禁制。

劉在見狀,如實道︰「師父他老人家閉關快一年了。」

尹安民驚訝道︰「又閉關了?這老小子進入金丹期後,破境速度有點快得嚇人啊。」

劉在搖頭道︰「再快還是趕不上形勢的變化啊。老師,我們的壓力很大的。」

尹安民聞言,頗有些動容。

他也是丹庠的老人了。自大隨將太學分為上下兩部,並將上部的「上庠」單獨立學,招收有志于學醫的學生、弟子後,他作為農家這一代的代表人物,就被玄機邀請過來擔任老師。

丹峰或許熟知已知的絕大部分草藥,但要說起對天下各種靈植的認識,乃至于相關的種植、養護技術,農家自認第二,修行界還真沒人敢認第一,就連丹峰也不行。

所以,無論是劉在,還是他的師父璇玉子,但凡是在丹庠肄業者,都算是尹安民的學生。

而這位農家第一人,果真如一個老農一般,身上保留著勤勞質樸的一面,在丹庠是出了名的愛護學生,受人尊敬。因此,當他問起璇玉子的情況時,劉在毫不猶豫地說了實話。

尹安民雖然一心只顧教書、種草,但對修行界的事也不是完全充耳不聞的。于是問道︰「我能做點什麼?」

劉在並不想把這位尊敬的老師卷進是非中來,正要婉辭謝絕,不期玄機猛然一咳,率先說道︰「難得啊,你個莊稼漢居然不怕麻煩纏身?」

尹安民瞪了他一眼,笑罵道︰「我說你個老叫花子,不會說話就閉嘴。我一個當老師的,愛護自己的學生怎麼了?再麻煩能有你麻煩?」

劉在得了玄機的眼神暗示,于是笑道︰「二位老師還是這般天真爛漫,童心不改啊。」

「去去去,這是罵誰呢!」尹安民罵道,「老漢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天真爛漫?不像有些人,那是老不知羞。」

玄機眯眼捋須,你說什麼?我听不見。那你罵的就不是我咯。

劉在趁機道︰「尹師如果真想幫忙,那學生還真有個不情之請。您看,我家那小師弟……」

尹安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倆可以啊,原來在這兒挖個坑等著老漢我呢?」

劉在撓撓鼻翼,嘿嘿直笑。

尹安民沉吟片刻,戴上斗笠,悶聲悶氣道︰「老漢我多年不舞鋤頭了,本來還想趁老叫花子不注意,試試看我那挖牆腳的本命神通。現在被你們這麼一算計,怎麼還有種被人摁頭騎臉,強逼著上馬的感覺呢?唉,不爽利,不爽利……」

話音未落,已經解開隔音禁制,僅邁出兩三步,便已遁出二人的視線。

二人靜立在原地,看著尹安民的身影逐漸消失,皆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

「怎麼樣?先不管小家伙,你自己能有多大把握?」玄機問道。

「外丹術興起後,修士晉階的速度明顯快多了。按照這個趨勢,再過兩三百年,金丹修士估計就不再像現在這麼罕見了。」劉在笑道,「學生雖然才抱丹一年多,但自問一路修行過來,根基打得還算扎實,積累並不比抱丹一二十年的同階差多少。」

「你有信心,那自然是極好的。老夫很是期待啊,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小道心。」玄機笑道。

「說起來,丹峰這次參加大比的,都是哪些師兄弟姐妹?」劉在問道。

「今年老夫走馬上任,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當然要燒得旺一些,不然老夫豈不是很沒面子?」玄機大笑道。

「照老師這麼說,今年代表丹峰參加金丹組的是雲嵐師兄,還是雲舒師兄?」劉在好奇地問道。

玄機連連搖頭,同時伸手抹了一把額頭。

劉在愣在當場,露出一絲懼意︰「不會吧?難道玄姝師叔她……」

玄機嘿嘿一笑,低聲道︰「老夫可是舍了老臉不要,好說歹說,才勸動師妹她點頭的。」

劉在摩挲著下巴,苦笑道︰「那我第一名肯定是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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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游離下了青雲山,來到山下的青雲村中,正要去清遠酒樓找翟弼清和方懷遠,不想被人給叫住了。

回頭一看,卻是尹安民。

「尹先生,不知找我什麼事?」游離唱了個喏,恭聲問道。

尹安民取下斗笠,將之倒掛在背後,笑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一株化形梧桐精重生後的幼苗?」

游離一驚,下意識地模了模腰際的獸囊。

說起獸囊和金玉珠囊,游離上次下獄後,曾被法司扣押。好在陽玄、華英杰等人並未對他的佩囊和獸囊動手腳,或許是覺得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身上沒什麼值得過眼的寶貝。

後來,安西城的城隍爺周功成將他帶出法司時,順道將金玉珠囊和獸囊一起取了出來。

「獸囊內的空間雖然自成天地,但像那梧桐幼苗一般嬌弱之物,在里面可是堅持不了太久的。」尹安民提醒道。

游離聞言,驀然想起來,獸囊雖然是班門發明制造的,但由于是收放靈獸、靈植的儲靈法器,便需要內部設置一個自成一體的小生態圈,否則就無法長久地收放靈獸、靈植,因此曾聘請農家修士一起參與了研發。

這麼一想,眼前這位農家代表人物能夠一眼看穿他獸囊中的物事,就絲毫不奇怪了。

至于那棵梧桐精幼苗,正是當初那個名叫梧桐的化形妖獸,在自爆妖丹後重新生長出來的。那日,游離和師兄一起追蹤範厘到霧魔嶺,才陰差陽錯地發現了它。

游離感激一笑,便要召出那棵梧桐幼苗,卻被尹安民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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