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離听到後,不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直接朝青梟的雙翅打入兩道神行符,提速逃命。
已經追到二十丈距離的姬居,見前方的大鳥擺翅頻率明顯加快,速度也跟著提升了一檔,自言自語道︰
「那小鬼,听不懂人話是怎的?莫不是個瓜娃子?」
于是,同樣提速跟上,繼續以傳音術叩擊游離的心門︰
「你這個娃兒,飛這樣快可不得行,沒見你那鳥兒快到極限了嗎?」
說話間,自己卻是一個加速,飛到了游離右側,與他並駕齊驅了。
游離強自鎮定下來,揮一揮手,笑嘻嘻招呼道︰
「前輩,你好啊!」
姬居腳踩招魂幡的長桿,此時已經褪去了腳夫的裝扮,一身青色道袍和腳下的幡子,一起迎風獵獵作響,頗有幾分高人風範。
「你那兔肉干不錯。快說說,身上可有些多余的銀錢?」
游離見他不似要捉自己的樣子,略略放下心,問道︰
「前輩想借錢?」
姬居道︰「不借錢,老夫費那勞什子功夫問你有沒有錢作甚?快快快,你有多少,老夫借多少。」
說著,從隨身的佩囊中取出了紙筆,在身前撐起一個真護罩,然後邊寫邊念道︰
「茲暫借……」
寫到這里,姬居頭也不抬地問道︰
「小鬼,你叫啥?」
「道心。」
「暫借道心小友……你能借多少?」
「呃……一貫。」
「才一貫?少了點啊。」
「……兩貫,再多也沒有了。」
「也罷,聊勝于無,就憑老夫的賭技,這次一定能翻本!」
听到這里,游離這才搞明白,原來這個靈幽派的「大鬼」,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賭鬼」。
姬居伸出舌頭,用毛筆蘸了蘸口水,繼續寫道︰
「暫借道心小友文錢兩貫,一月之內連本帶息償還四貫。若逾期不還,則出借人可憑此據至渝州幽雲山支取本息。立此存照。某年某月某日,渝州靈幽派姬居。」
寫完後,從佩囊中取出朱墨,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手一揚,那借條立時飛了過來,穩穩當當地落在游離手中。
游離掃了一眼尚未干透的字跡,龍飛鳳舞,筆走游蛇,一看便知是個繪制符的老手了。
而且,他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姬居此人看似不著調,其實也是個心細如發之輩,他並未直接咬破手指,而是不嫌麻煩地用朱墨畫押,為的就是防止自己的鮮血流落在外,出現不可控制的意外。
果然,能步入凝丹期的修士,都不會是省油的燈啊。
游離心中哀嘆一聲,收起了心里僅存的那一絲僥幸之心,笑呵呵道︰
「這個借條我暫時提前輩保管,錢給您。」
說著,拋過去四串銅錢。
等姬居接過錢,他身下的青梟突然向左一偏身子,朝著左側滑翔而去,躲開了前方高聳入雲的山頭。
游離緊緊抓好青梟的脖子,不忘提醒正在低頭數錢的姬居。
「前輩,小心!」
話還沒說完,一片雲霧飄過,擋住了他的視線,只听見一聲「先人板板!」跟著就傳來一連串的樹枝折斷的「 啦」聲。
游離朝著側後方問著「前輩沒人吧?」手卻用力一拍青梟的脖子,示意不用停,繼續加速前行。
經過半炷香的飛行後,終于看到了群山環繞中的一座雄城。
是那安西州無疑了。
游離拍拍青梟的脖子,後者會意,當即停止拍動翅膀,向下方急速滑落。片刻後,在城東四五里外的一座小山頭上落地。
丹澤帝國縣以上的城池,均有護城大陣。大陣之內,皆為禁飛區。漫說青梟是一只妖獸,就是一只普通的飛禽類坐騎,也沒辦法直接飛入城中。
游離跳下來後,道了聲「辛苦」,將青梟收入獸囊之中。然後朝著旁邊抱拳道︰
「前輩沒事了?」
幾乎和他同一時間落地的姬居,只有道袍上刮開了兩道口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傷痕。游離心中不免遺憾︰「一個小小的飛行事故,終究是摔不死他啊。」
姬居一招手,收起懸停在半空的招魂幡,一個跨步,直接來到游離身邊。
「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雖然出口晚了,但好歹主動提醒了老夫。天色還早,走,隨老夫一起去試試手氣。」
游離連忙擺手道︰「晚輩可不會賭博。」
「很好學的,你好歹也是個築基入道的小仙師了,看兩眼就能學會。」
姬居不由分說,一把抓起他的後領,拽著他幾個起落,就下了山。
游離心中叫苦不迭,上次這麼拎小雞似的提起他的,還是方懷遠呢。算算也不過是去年的事,感覺像是過去很久似的。
出了山,姬居放下游離,兩人沿官道步行來到東城門邊。
抬頭看著高大的城牆,游離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姬居老兒賭個博都要把他帶著,意圖太明顯了。無非是把他當錢袋子,等到自己這邊的盤纏也他敗得精光了,他再反手把自己交給王窕,兩頭拿錢花,典型的穩賺不賠的買賣,換成他也會這麼干的。
此時,他已經開始琢磨著逃跑計劃了。
先前在野外,打肯定是打不過的,只能乖乖認慫,花錢消災。好在這老小子有個嗜賭如命的弱點,等到他在賭坊中大殺四方時,自己有的是機會逃命。
心中打定主意,游離跟著姬居來到城門前。
姬居取出度牒信牌,守軍看了,躬身抱拳,直接放行。到游離時,卻還要看關牒。
游離指著姬居道︰「我和他一起的。」
「近日城中戒嚴,上頭明令,所有人等一律詳查。還請小友不要讓我們難做。」
見對方堅持,游離便取出自己的信牌,遞了上去。
守軍翻了翻,問道︰「玄真,還是真玄?」
游離道︰「真玄派。」
守軍似是沒听說過,特地叫來一個年輕的道士,築基初期修為,看樣子,極有可能是安西州道正司的受道士。
那道士仔細看了看,對守軍說道︰
「真玄派是今年剛入的《神官道冊》,信牌沒問題。放行吧。」
又朝姬居和游離點點頭,叮囑道︰
「兩位道友,貧道是本州道正司的執法道士。前些日子,有大桓國不法修士當街行凶,故城中一直在嚴查各路修士,二位若無特別事由,建議不要到處亂走。如有相關線索,歡迎到道正司檢舉。」
說完,遞來一張黃色的通緝令。
游離接過榜單,跟著姬居一起入了城。
守軍輕聲問道︰
「靜思道長,這是通緝令下發以來,咱們東城門第三批入城的仙師了吧?就這麼放他們進去,真的好嗎?」
靜思笑道︰
「當然不好。但是腿長在他們腳上,咱們管得著嗎?放心吧,上頭自有人應付,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二人進入城中後,游離立即化身進大觀園的劉姥姥,看這個也稀奇,看那個也好玩。
姬居卻是輕車熟路,徑直離開主街,來到城東南坊市,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僻靜的小巷,鑽入一個不起眼的石門之內。
游離按下心頭的疑惑,老老實實跟著,直到進入其中,才發現里面居然是個自成天地的地下賭坊。
里面好不熱鬧。無論是斗雞、斗蛐蛐等常規的「小賭」,還是葉子戲、擲銅錢猜正反、擲骰子猜大小等便于修士各顯神通的「大賭」,可謂應有盡有。
姬居直接來到一個包廂內,里面玩的卻是擲骰子。
至于為什麼這種十分常見的賭法會專門設一個包間,游離掃了一眼,立即就明白了。
整個包間內,全部是有修為在身的修行界人士。
「原來,賭坊也細分了普通人和修士了?」
游離簡直大開眼界。其實他對這種場合並不排斥,除了因為這里人多眼雜,便于他逃命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賭坊里魚龍混雜,匯集了一教六家九流的各色人等,是打探消息的絕佳去處。
姬居來到賭桌邊,立即有人自覺地讓開兩個身位來。
在場的都是混跡江湖的老油條了,都不需要姬居刻意放出凝丹期的威壓,便知道來了個不好惹的。
姬居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游離,見他搖了搖頭,不再管他,朝對面的莊家喊道︰
「加一位。」
「好 !加一位,大還是小?趕快押注,買定離手嘍。」莊家一聲招呼,繼續開下一局。
姬居扔出一貫,毫不猶豫押了大。不出意外地輸了。
他卻是不管不顧,繼續押大。結果呢,還是輸。
到這時,剛借到手的兩貫錢還沒捂熱,就為堆高別人面前的錢山作出了貢獻。
兩局而已,姬居顯然不可能過癮,于是用手肘推了游離兩把,示意拿錢。
游離無奈,又取出一貫錢。
姬居皺了皺眉,顯然是嫌少了,于是直接讓他押大。
游離依言將那一串銅錢扔到刻著「大」字的一邊。
眼看著莊家即將放下手中的竹筒,三只骰子在筒內旋轉不已,發出相互踫撞的清脆聲響,姬居兩眼瞪成燈籠大,雙手握得死死的,緊張兮兮地喊著︰
「大!大!大!」
竹筒抽離,四五六,大。
姬居一蹦老高,激動地原地轉了三圈,竟是老淚縱橫。
「不容易啊,時隔十年又五個月又二十三天,老夫終于又開始贏錢了!」
游離看著熱淚盈眶的姬居,平靜地笑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