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還是沒有動靜。
「跟了一路了。雪天陰寒,若自認算不上敵人,不如來烤烤火,這里有酒也有肉。」
那一縷意念出現了一絲波動。
游離趁熱打鐵道︰「新鮮的豹肉,撒了孜然的,香得很,味道想必你也聞到了,不趁熱嘗嘗?」
意念波動靠近了些。
這似乎真是個吃貨啊。一邊的游明達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游離心里有些好笑,繼續誘惑道︰「來者是客。可以再炖點豹骨湯,很鮮很暖和……」
密林中終于傳來一陣腳步聲,越來越快的那種。
過了片刻,林子邊終于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原來是個小屁孩。
游離眯眼細看,對方看著也不過跟自己一般歲數,身穿白色氅衣,肩披翎羽,身背木篋,顯得貴氣十足。
游離朝對方招招手,那一襲白衣便猶猶疑疑、三步一停地往這邊挪來。最終在距離十丈的地方站定。
「這位朋友,上等的雪斑豹肉,要來點不?」
那皮膚白皙的少年,情不自禁咽下口水,下意識地搖搖頭,然而肚子卻不識趣地叫了起來。
游明達笑了,溫聲道︰「我們是山下的獵戶,不是壞人。」
那少年似是見這老的樸實誠懇,不像那小的輕佻可惡,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然後抱拳致禮。
「多謝伯伯。」
聲音清越如銅鈴,倒是頗稱他的外表氣質。
游離不以為意,挪開,坐到篝火對面的父親一邊,將自己捂得十分暖和的樹樁留給了對方。
那少年沖游離點點頭,然後取出一方巾帕,墊在木樁上,方才落座。
「剛烤好的前腿肉,嘗嘗看。」
少年接過游明達遞來的一大串肉,嗅了嗅,露出滿意的神情,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游明達一面添柴,一面問道︰「剛剛還以為是林子里的獸物接近呢——那一箭沒傷著你吧?」
少年搖搖頭,又埋頭對付那塊比他腦袋還大些的豹子肉。
「小官人叫什麼?這大冷天的,怎麼一個人在森林呢?」
少年抬起腦袋,含糊不清道︰「我叫翟弼清,從安西州而來,在本州境內游歷。」
游明達道︰「這麼小就獨自一人游歷了?」
翟弼清道︰「不小了,已經十歲了。」
見他吃得起勁,游明達便不再問話,而是從游離的褡褳中取出一個小鐵罐,倒入溪水,又將一塊腿骨掰成幾片,開始熬骨頭湯。
不一會兒,便香氣四溢。
游明達熱情招呼著,已經吃飽的翟弼清盛情難卻,便自腰側懸掛著的一個荷包式樣的佩囊中,變戲法兒似的,取出三個玉質蓮花碗和三雙玉筷。
游離和父親面面相覷,難怪敢獨自一人跑到這荒山野嶺,看來身上的法寶不少。
三人「滋溜滋溜」地喝完湯,皆是身心舒暢。
翟弼清一臉滿足道︰「多謝兩位的款待,不然在下就只能在饑寒交迫中灰溜溜地下山了。無以為報,請收下我的一點心意。」
說著,便自右側取下那個珠光寶氣的佩囊,雙手遞了過來。
游離知道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儲物法器,嘴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呢」,手卻死死抓住那帶著些許脂粉氣的佩囊。
「這佩囊恐怕價值不菲吧?」
翟弼清收回手,撓了一下耳根道︰「這是我出門前娘親特意多準備的一個儲物佩囊,里面的東西都被我用得七七八八了,實在想不出別的更合適的東西表達心意,我看這位小道友也是同道中人,好馬配好鞍,想來比我更需要它。」
游離嘴上一番感謝,心里卻暗自嘀咕︰「這是赤果果地炫富啊。」
游明達問道︰「翟公子不打算下山?」
翟弼清搖搖頭,「我听說這林子里有頭虎妖,想去看看能不能拿下。」
游離心中一動,攏著雙手道︰「我師父說,那頭虎妖已能口吐人言,離化形只有一步之遙了,不好對付的。」
翟弼清顛了顛肩上的背帶,背後的木篋隨之晃蕩了一下,發出壇壇罐罐相踫也似的聲響。
「原來是一頭中等妖獸嗎?多謝道友提醒,這條信息對我很重要。」
游離驚訝道︰「這樣還要去?那虎妖很難纏的。」
翟弼清笑道︰「傻子才硬踫硬咧。」
說完,朝二人一抱拳,便徑自越過溪流而去。只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銀裝素裹的森林之中。
游明達拍拍兒子的肩膀,兩人收拾完畢,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風雪越來越大,地上不知不覺積了一層雪衣。離指玄觀越近,歸家的心情反而越急迫。兩人踏雪而行,步履不停。
一個時辰後,終于遠遠瞧見了那片白茫茫的杏樹林。
敲門而入,一家三口緊緊相擁,喜極而泣。說了好一會兒話,經母親提醒,游離才知道師父今早已經回來了,便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去給師父請安。
「原來試煉回來竟發生這麼多事。也虧得你有膽有識。」
璇玉子勉勵了一番,一眼瞥見游離腰際的佩囊,驚訝道︰「這金玉珠囊打哪兒來的?」
游離解下佩囊,遞給師父,回道︰「原來這叫金玉珠囊嗎?」
然後將歸途的際遇說了出來。
「師父,您能推測出翟弼清的根腳麼?」
璇玉子里里外外察看了金玉珠囊,遞還給游離道︰「你可知道金玉珠囊的價值幾何?」
游離直搖頭︰「應該很貴吧?」
「按世俗的貨值來算,至少上萬兩。」
游離被嚇了一跳,「這麼珍貴的嗎?」
璇玉子沒好氣道︰「豈止是貴,關鍵是有錢也買不到!」
接著又道︰「正好給你講講儲物法器。儲物法器涉及空間道術的運用,內部結構極其復雜,當今修行界,能制作經久耐用、結構穩定的儲物法器的,就只有墨匠和班門這兩大勢力。
「儲物法器按照形制劃分,分為佩囊、撲滿和聚寶盆三大類。佩囊小巧精致,便于攜帶,乃是墨匠所創。而班門制作的撲滿,則類似于民間的儲錢罐,容量大,但比較笨重。至于聚寶盆,能容下千座萬座金山銀山,由墨匠和班門聯手打造,被各大門派當成宗門重器。」
游離道︰「那這金玉珠囊是佩囊的一種?」
璇玉子點點頭︰「金玉珠囊是比較高級的佩囊,具備很高的成長性。為師所用的褡褳,則屬于撲滿一類。」
游離听後,忍不住吐槽︰「您的褡褳倒是能放下不少東西,就是太……不仙氣了點。」
璇玉子白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道︰「修道之人,在意那些虛名做什麼。你先滴血煉化了這珠囊吧,這個珠囊夠你用很久了。為師最近正為你的儲物法器發愁呢,這下倒替為師省心省力了。」
游離依言咬破手指,滴血其上,那佩囊果然如有靈性一般,瞬間與他建立了一種很微妙的心神感應。
注入些許靈氣,心神便能沉入其中。游離估算了一下,這個珠囊的存儲空間,大致相當于自己的臥室大小,真不算小了。
游離迫不及待地把自制褡褳中的物品,一一取出,一股腦兒地丟進了珠囊之中。
璇玉子看著,也頗為期待地想道︰「據說班門近幾年更進一步,已經破解了一項關鍵術法,可以將撲滿一級的儲物法器煉制成戒指、手鐲等形制了。回頭可以考慮找老魯收一個。」
游離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好久,才想起來問道︰「這麼說來,翟弼清難道真是墨匠一脈的?」
璇玉子撫須點頭道︰「你不是說他身後還背著木篋嗎?里面所裝的,極有可能是機關器具,甚至木傀儡。這是典型的墨匠手段。墨家墨匠一脈,最是財大氣粗,光佩囊的售賣,不僅是一項財源不斷的賺錢買賣,更是能與各大勢力結下細水長流的香火情。」
「那墨家子弟跑這兒來做什麼?」
「多稀罕吶,前些年本朝與匈奴人交戰,墨家可是派了不少人到邊境地帶活動,到處游說,兩頭勸架。最終勸和不成,便索性加入了勢弱的匈奴一方,抵抗本朝鐵騎戰陣。到你出生後的這幾年,雙方誰都沒討到便宜,邊境局勢才最終穩定下來。朝堂上對于墨家行事,可沒少口誅筆伐。」
「話說咱這邊境蠻荒地帶,近期來活動的人是不是變多了?」
「所以你要盡快成長起來,為師打算加快你的修煉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