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少年游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祖師爺下界

璇玉子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聲息,就連神識波動都沒了痕跡,更別提法力氣息了。

在自己掌控的靈寶小天地內,竟然失去了對手的蹤跡,尤其還是在頂尖高手的對決上,還有比這更讓人恐怖的嗎?

致虛內心第一次生出一絲懼意,體內的真瘋狂涌入左手的四季符,整個大陣之內不斷地進行著四季更替,雨雪風霜交替出現,並且配合著天地符、日月符和雲雨符,繼續進行大規模地掃蕩。

大陣外的游離,不知不覺進入渾然忘我的深度入定狀態。致虛在大陣內又是操控著四季流轉,又是以雷霆之力不停摧毀草木生機,一時間,生機和毀滅同存同在,給了游離以莫大的啟發。

一通狂轟濫炸後,致虛氣喘吁吁地放眼望去,靈寶天地內煙火四起,灰燼被雨水浸泡著,緩緩流入中央的水潭中。

可卻始終不見璇玉子的身影。

致虛愈發焦慮,正自思量之際,腳下忽然「長」出一只手來,一把扣出了他的腳踝。

致虛不驚反喜,急急運轉神人金身術,身子鼓脹變大,腿部更是粗如具象,試圖強行撐開那只鷹爪也似的大手。

然而,璇玉子的手卻似鐵鉗一般,依舊死死鉗住致虛的腳踝,深深陷入筋肉之中。

致虛暴喝一聲,體內法力劇烈運轉,身形停止漲大,又猛地收縮,正是上清宗除神人金身術之外的另一門頂尖的體修功法——縮骨術。

隨著縮骨術的開啟,致虛的腿部急劇縮小,僅半息就縮小為原先的五分之一不到。

趁著璇玉子沒來得及適應這忽大忽小的變化,致虛抓緊時間抽出腳踝,暴退數丈遠。同時,四季符綠芒一閃,原來所立之地立即生出五棵巨樹,根部相互糾纏打結,試圖將璇玉子絞殺在地底。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然而璇玉子更快,早已趕在五樹合圍成功之前,再度消失了。

至此,致虛哪里還能不明白,璇玉子一直躲藏在地底?

「沒想到,你居然也會遁地神通,油滑程度堪比薩烏教的蕭統了。」

致虛冷笑一聲,全身金光大放,再度施展神人金身術,變回一個丈余高的小巨人。同時佩囊一動,飛射出一道四五尺長的白色符,口誦咒訣不停。

地底,璇玉子眉頭一皺,暗嘆︰「終于還是來了嗎?」

言訖,手中指訣一變而為玄真門獨有的「玄元訣」,同樣誦念有聲︰

「青青長樂界,無上妙真宮。七寶芳騫林,九色蓮花座。萬真環拱內,百億瑞光中。玉清靈寶尊,應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濟,大千甘露門。妙道真身,紫金瑞相。十方化號,普渡眾生。尋聲赴感,玄元救苦天尊!」

地上地下,二人幾乎同時收聲。

下一刻,游離猛然察覺到大陣之內的異動,隨後便覺得有無窮無盡的神力,突破了大陣結界的封鎖,撲面而來,充滿了整座秋英洞府。

他雖然修為低微,但眼界不弱,頓時就感受到洞府天地內流轉著的氣機中,充滿了兩股屬性大異的神力。

其中一股,幽深綿長,暖若春風,不停撫慰著陣內各類植物,令其如逢甘霖,繼續瘋長;另一股,則好似從地下汩汩滲出,淵博好大,瑞氣藹藹,妙用無窮。

游離沒心思參悟其中所蘊含的大道氣息,而是暗生疑惑︰「為什麼這兩股神力都沒有流露出多重的殺意?」

特別是第一股神力,他甚至覺得有一股熟悉之感。心念一轉,頓時想起來了。

先前在鸞鳴山北的谷地中,他曾被薩烏教的風神使蕭鵬追殺,受傷後,迷迷糊糊間,以神識之力見識了武德司方立德和南木的那場大戰。

那時候,南木使用太素陽生寶召請而來的紫虛元君,其神力氣息就和眼前這一股春風化雨般的氣息極其相似。

游離猜對了。

致虛特意施展神人金身術,進入半人半神的巨人化狀態,就是為了使用太素陽生寶,召請自家的祖師女乃女乃降臨。

這道太素陽生寶,正是南木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是致虛在南木身死道消的事發地點發現的。

原來,當初那陽玄收走了南木的尸身,卻獨獨留下了紫嵐盾和太素陽生寶,一方面是想偽造南木被焚燒成灰的假象,另一方面則是忌憚于致虛的追查手段,所以這兩樣至寶對他來說反而是燙手的山芋,就干脆舍了沒要。

不得不說,能修煉到金丹期的修士,就沒有哪個腦子不夠用的。他這一舉動,確實在無意中救了自己一命。

因為南木作為上清宗的核心弟子,很受身為長老的致虛重視,所以無論是本命法兵紫嵐盾,還是太素陽生寶,都被自家師伯致虛留下了神識烙印。若是陽玄起了貪念,將這兩件寶物帶走,被致虛追查到則是遲早的事。

致虛內外兼修,神人金身術雖然比不得專攻鍛體的自家師弟——致敬真人,但比起師佷南木還是要好上一些,所以同樣能使用太素陽生寶。

此刻,致虛的心神意念盡管已經與紫虛元君成功連上,一顆心非但沒有安定下來,反而懸得更高了。

原因無他,在他的神識意念中,絲毫感應不到自家祖師女乃女乃的賞識之意,反而听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少頃,致虛只覺神識一顫,肉身的控制權便已旁落,這是祖師女乃女乃的一縷分神附身了。

致虛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不遠處草木中冒出一個同樣金光閃耀的身影,正是再度現身的璇玉子。

此刻的他,眼中金眸含笑,竟然朝著「致虛」點頭致意。

「致虛」正了正衣襟,竟然施了個體態婀娜的萬福。

這一幕,恰被神識終于能刺探進來的游離給「瞧」見了,搞得他三觀盡毀,險些跌倒,忍不住吐槽道︰「額滴個神啊,致虛老兒你一個八尺有余的魁梧大漢,這麼忸怩作態,真的合適嗎?」

那邊廂,「璇玉子」雙手負後,捋了捋雜亂的長須,淡然道︰「紫虛,好久不見。」

「致虛」盈盈一笑,「幾百年不見上仙,沒想到再見面時,卻是這般場景,讓您見笑了。」

「璇玉子」笑道︰「雖說是下界徒子徒孫們的事,但你家的小家伙們做得未免過火了些,搞得我這一脈差點在下界絕了香火啊。」

「致虛」道︰「上仙說笑了,您救苦救急,英名傳遍十方萬界,哪里會斷絕香火呢?」

「璇玉子」擺擺手,不耐煩道︰「這種 馬屁老夫听得海了去啦,不差你這一句。紫虛丫頭,你就與老夫說說,眼下這局面,準備怎麼辦吧?」

「致虛」略一沉吟,試探問道︰「南木那痴兒已經命喪黃泉,也算是咎由自取。至于這個年紀稍長些的,是罰是殺,全憑您老一句話,如何?」

「璇玉子」一臉的不高興︰「什麼叫全憑老夫一句話?老夫也要臉,總不見得與一個下界小輩一般見識吧?他是你徒孫孫,你看著辦就成。」

「致虛」道︰「要不廢掉修為,給您老消消氣?」

「璇玉子」吹胡子瞪眼︰「我說你這丫頭,在上清境修行了幾年,這是近墨者黑了啊,說話水平真是不升反降!」

「致虛」為難道︰「上清宗是晚輩一手建立,如今勢弱,還請前輩行個方便,紫虛感激不盡。」

「璇玉子」嘆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你呀,可不能一味悶頭清修,並不是說飛升上天了,下界就可以萬事不管了。只可惜你不在我這邊,而是待在上清境那門風有問題的地兒,難免受些不良影響。

「得了,誰還不是個祖師爺呢!咱倆倒是能互相體諒,可下面的人怎麼想,咱可管不著咯——此事到底揭不揭過,怎麼揭過,我說了不算,還是交給孫孫們自己去決定吧。」

言訖,只見其大袖鼓蕩,飛出一道無形無色的符,瞬間沒入致虛的眉心。

「致虛」張了張嘴,最終一動不動,任由符在腦海中翻騰。

嗣後,致虛猛地一顫,身體在變回原本大小的同時,一身的氣勢也在急劇下滑,最後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萎靡之態盡顯。

撐了十余息,致虛終于堅持不住,一頭栽了下去。身前身後花草樹木,也跟著消散一空,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致虛的上空,一個虛淡的身影臨空懸浮,朝著「璇玉子」深深一拜,星散而去。

璇玉子繼續趺坐在水潭中央,懸浮在水面上,青袍沾水不濕,神色莊嚴肅穆。

此刻,在他的心湖之中,心神意念所化的小璇玉,正跪伏在地,對著眼前一個敞襟袒胸的落拓老道恭恭敬敬叩首行禮。

「玄真門第七十七代掌門,弟子璇玉,拜見玄元祖師爺。」

老道隨手幻化出一把破蒲扇,左手換右手,蒲扇輕輕一挑,將璇玉子挑起身,上下看看,然後指著一個方向,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外面煉丹爐邊那小家伙,就是第七十八代咯?」

璇玉子恭敬道︰「是的,法名道心。」

老道點點頭︰「有點意思。你現在是不是很想問,為何以前你無論如何祈請,都請不到老夫下界,這次卻會響應你的祈請?」

璇玉子道︰「弟子不敢。」

開玩笑,上千年了,玄真門終于又能請下祖師爺的分神了,他哪里還敢亂說話?萬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惹得這位以任性著稱的老神仙不高興,又不願意再下界的話,那可就虧大了。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先順著他老人家!

老道翻了個白眼,拿破扇一指,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腦子是榆木做的不成?剛剛特地問你那徒弟的情況,當老夫真是閑出屁來,跟你拉家常呢?」

璇玉子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問道︰「因為小道心?恕弟子愚鈍,不知祖師爺的意思是……」

老道嘿嘿一笑,賣起了關子︰「天機不可泄露!」

璇玉子宗門典籍沒少翻,對自家祖師爺的脾性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心理準備很是充分,于是分出一縷意念返回肉身中,伸手一招,將游離遠遠地攝到身邊,囑咐道︰

「快來,見過祖師爺。」

游離雖然察覺到自家師父身上的異常,但神識感應中,只覺得璇玉子身上雲遮霧繞,看不真切,被他這麼一指點,雖然不明就里,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璇玉子心湖中,老道滿意地點點頭,受了游離的九叩正禮。

「小家伙很有些意思,你要好好教。老夫不需要玄真門混得有多麼風生水起,但在下界該擔起的護界責任,可是一點不能少!」老道耳提面命。

「謹遵祖師爺教誨!」師徒二人同時說道。

「很好,走了——以後沒有大事,就莫擾老夫清靜了。」老道吩咐一句,瀟灑而去。

等璇玉子徹底回過神來,游離也顧不得詢問祖師爺的情況,而是指著不遠處昏迷了致虛,問道︰「師父,他這是?」

「祖師爺往致虛的元神中打入了一道封神符,將他關于玄真門的記憶給封存起來了。等他醒來,相關記憶就會被徹底抹除。」璇玉子笑道。

「不——?」游離說著,比個手刀虛斬的手勢。

璇玉子搖搖頭,「祖師爺自有計較,咱們只管照做便是。」

游離吐了吐舌頭,心想︰「原來那位夢中成蝶的祖師爺,果真是個妙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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