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水自東流,花亦飄零(下)

作者︰嘉圖李的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人影綽約,火光閃爍,一群人聞聲而來,仿佛一群等待著春天來臨將要下水的鴨子。

每個人的步伐都顯得很是急促,聲音也尖細和刻薄了起來。

很快,一群村民便把桃花叔、馬三、徐長安還有顧聲笙四人給圍了起來。

他們舉著火把,火光跳躍在這群人的臉上,顯得有些猙獰。特別是二長老,齜起了牙,如同一條剛撕咬獵物的鬣狗,只不過他的嘴角沒有血。

「希拉一族祖訓第五條,為個人利益殘殺同族者,當處于火刑。」

「希拉一族祖訓第三條,不遵師長、罔顧人倫、弒殺長輩者罪大惡極,當處剮刑。」

二長老的聲音中夾雜著憤怒,他將火把遞給了身邊的村民,從懷里模出了一卷竹簡雙手捧著,臉上全是虔誠之色的走了出來。

竹簡呈紫色,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顯得有些神聖。

看著二長老虔誠的模樣,徐長安皺著眉,心里直犯惡心。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最先背叛族群,殺害親友兄弟的人,居然會雙手捧著族規帶領著族人來審判一位無罪之人。

可偏偏,為了大局,徐長安只能暫時的忍氣吞聲。若是沒有妖族封印這事兒,看見二長老這類人,徐長安自然會一劍斬殺了他。

眾多村民將他們四人團團圍住,徐長安在他們的臉上,只看到了憤怒,還有愚蠢。

在聖朝的刑部中,一樁案子須得有物證和人證,還有作案動機。就算是當初徐長安心灰意冷自認殺了梅家,刑部同樣也沒有立即對徐長安處罰。的確,當時也有老聖皇的原因在內,可更多的,還是因為聖朝的律法。若不是因為律法言明,即便當事人承認了,還得有人證和物證,恐怕就算是老聖皇軒轅楚天有意要維護徐長安,也沒用,那一群大臣無懼生死,也會把徐長安送上斷頭台。

可偏偏這群村民,僅憑一面之詞便定人罪。難道他們就沒有想過迫于無奈替他人頂罪的情況嗎?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這群村民。這群桃花叔一直想要維護他們的村民,這群對桃花叔惡語相向,但桃花叔從未怪過他們的村民。

他轉過身子,看著桃花叔,看著馬三。緊緊的握著焚,眼中帶著詢問。

只要這二人點頭,只要他們想沖出去,徐長安就算一死也會用手中長劍帶著二人沖出重圍。

更何況,馬三雖然被大陣壓制,但也不會弱到哪兒去。更別說,還有一直沒有顯露過手段的桃花叔了。桃花叔這些年來一直安安靜靜的生活,修為也不至于太差。

可就是這一眼,讓徐長安心里有些堵得慌。

二人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耳邊不停的響起村民們的怒罵︰「傷風敗俗,罔顧人倫……」

村里人雖然沒讀過多少書,文化傳承都是靠外面的人每隔幾年或許幾十年進來傳播的。可這麼多年來,明里私下罵了桃花叔不少詞,這些詞用得賊好。

桃花叔仿佛沒有听到這些謾罵一般,看向村民的眼中,充滿了愛和可憐。

他愛這群村民,愛他從小到大生存的地方。但他也可憐這群人,可憐他們的愚昧,可憐他們的無知。

徐長安看到他們搖頭的動作,心里沒由來的一痛。

桃花叔越是如此,二長老心里便越是憤怒,他的嘴和鼻子還有眼楮都憤怒得擠在了一起。

「把他們抓了,里彥殺害同族天理不容,先剮後燒;馬三道德淪喪,罔顧人倫,傷風敗俗,當浸豬籠。此等二人,當一個水里去,一個火力亡!」

此時的二長老再不掩飾,咬牙切齒的吼道。

桃花叔騙了他,並沒有把睚眥木給他,反而讓他把希卜給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是個大傻子,早些時間,他被湛胥叫去大罵了一頓。

听那湛胥的意思,是不想讓他參與妖族復出的計劃,甚至還有點嫌棄他礙手礙腳。

可越是這樣,二長老對于桃花叔的恨便越發的濃烈。

他恨不得將桃花叔挫骨揚灰,如今讓他們這一對亡命鴛鴦一人死在水中,一人在火里成為灰燼。這種結果在二長老看來,已經是給了他們莫大的恩賜了。

「小侯爺,能否幫幫忙?」

桃花叔突然朝著徐長安說道。

既然桃花叔開口了,徐長安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不是一直畫我麼?我想讓他替我留一幅畫。記得,畫美一些,我可不想死得太難看。」桃花叔當真沒有半點面對死亡的恐懼。

馬三點了點頭,可往自己身上一模索,除了一襲黑袍,其余東西都沒帶,更別說筆墨紙硯了。

顧聲笙留下了一句話,便直接朝著村民走去。

「我去替他把筆墨紙硯帶來。」

二長老擋在了她的面前,如今桃花叔想要干什麼,他都想阻止。也只有這樣,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畢竟因為桃花叔的緣故,他被妖神和湛胥嫌棄不說,連自己老婆都被自己親手殺了,此等大仇,就算是將桃花叔挫骨揚灰都不夠。

「兩位貴客,切莫多管閑事,這是我們鐵里木村的事兒。」二長老沉聲道。

二長老沒有等到回答,反而是先听到了「啪」的一聲,隨後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帶著紫紗的女孩子。

在他的眼中,這個女孩子不過是什麼小侯爺徐長安的跟班而已,這兩三天來,她出現的時候都是默默的跟在了徐長安的身後,沒說什麼話,也沒任何的架子。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不起眼的姑娘,沉默寡言的姑娘,會在這個時候果斷的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小丫頭片子,今日別說是你,就算是你主子徐長安都得死!」

二長老氣急敗壞,想要以眼還眼,同樣給顧聲笙一巴掌。

「放肆!」

他才抬起手來,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而他的手腕也吃痛,流出了鮮血。

他捂著手,頭前後轉了轉,看到了方才組織他的兩人。

這二人自然便是徐長安和湛胥,兩人同時開口,不過徐長安的手指向了二長老,手指頭上還有灰塵。

方才他不僅出言阻止,還擔心顧聲笙受到傷害,故此便直接彈出了一枚小石子,打在了二長老的手腕上。

顧聲笙冷冷的看著二長老,二長老被他一盯,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湛胥來了,二長老便只能把求助的眼光給到湛胥。

湛胥手執搖扇,白袍耀眼,但在桃花叔的桃白色長袍下,白袍便就顯得普通了。

他的身後,跟著一人,面露凶相,正是霍格。

湛胥沒有管二長老,便徑直走到了顧聲笙面前,關切的問道︰「少主沒事吧?」

顧聲笙冷哼一聲沒有說話,湛胥合起折扇,輕咳了一聲,霍格會意便直接出手。下一瞬間,二長老便抱著腿在地上哀嚎。

「讓開!」

顧聲笙冷言道,便直接掠過了湛胥朝著遠處而去。

二長老都在地上,那些村民同時往後退了一步,哪里還有人敢出來攔著顧聲笙。

即便顧聲笙不理他,即便顧聲笙從始至終都沒有多看他一眼,湛胥還是滿臉笑容,宛如偏偏公子。

等到顧聲笙離開,他才走到了二長老面前,蹲了下來,低著頭,臉上帶著一抹陰狠的笑,小聲的說道︰「記住,哪些人該惹,哪些人不該惹!別說是你了,就算是你真正的主子出來了,恐怕也要對她禮讓三分!」

「再有下次,就不是斷條腿的事兒了!」

湛胥說著,便站起身來。

他看著徐長安,臉上出現了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

「小侯爺,慢慢玩。」

說完之後,便帶著霍格離開了這鐵里木河的河邊。

只不過,霍格在離開的時候,往癱倒在地上的二長老身上啐了一口。

「當狗腿子都當不好!」

……

而在不遠處的小路上,三位主事長老遠遠的看著方才發生的一幕幕。

「要不,趁此機會救下他們。」說話的是三長老,沒想到平日里最為嚴肅的三長老此時會率先說出這話。

「這的確是好機會,此時老二受傷,他蹦不起來,也便于我們救人。而且你我三人都心知肚明,里彥這孩子只是為了救下希卜而已。至于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開口的是小長老,希澈的小舅爺爺。

小長老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里彥這孩子我們都信得過,要不然也不會默認讓希澈跟在他身旁。」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用什麼借口救下阿彥和馬三這兩個孩子。我們強行救下,怎麼和村里人解釋,還有以後怎麼管理村子?」

在這個時候,提出反對意見的居然是大長老。

三長老和小長老听到這話,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三長老拿著那根拐杖,往地下杵了杵,意有所指的說道︰「這兒不是朝廷,是村子。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是族人!當然,凡事的確要講道理,不救也正常。但我希望,我們三人一條心,別再出一個老二。」

「還有,是不是有人冒充我去見過某些人,我們三人,應該開誠布公的談談。」

三長老說完,便顧自離開了。

……

筆墨紙硯,畫板,這些東西都到了。

桃花叔笑得極其開心,仿佛一位待嫁的新娘。

「你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跳的那支舞嗎?」桃花叔笑著問道。

在畫板後站著的馬三點了點頭,這些事兒,他又怎麼會忘記?

月,河水,佳人,微風。

「輕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佳人起舞,仿佛月中仙子一般。衣袖飄飄,脖頸如天鵝,身形如細柳。

就算是與前些日子的公孫舞娘比,也不遑多讓,徐長安心里暗暗的做了一個比較。可偏偏都是這樣兩位絕世佳人,一男一女,都身不由己。

桃花叔歌聲伴隨著舞姿,這一幕很美,但也讓人心痛。

一舞畢,一曲終,馬三提筆。

他手一抖,一副畫在月光下抖落而出,一佳人躍然于畫紙之上。

明明是副傳世的佳畫,可桃花叔卻笑著搖頭道︰「真丑,你師父就教你這些嗎?」

馬三哈哈一笑道︰「師父說了,以前有人說畫虎畫皮難畫骨,都是屁話。什麼風月、山川、也不見得有多難畫?」

看著馬三在找借口,桃花叔掩口而笑。

「那什麼難畫?」

「相思最難畫,但我與你啊,以後不分離,便再無相思,我這一身的畫工,便也算廢了。」

馬三說完,還沒等桃花叔阻止,便將畫筆折斷,丟入了河中。

而眼看著那副畫即將被毀,顧聲笙和徐長安眼疾手快,急忙將畫救了下來。

可在這救畫的當兒,桃花叔和馬三相視一笑,眼中無限溫柔。

他們手牽著手,猶如從月宮中來的謫仙眷侶,輕輕的躍入了河中,沉入了河底。一陣小浪花過後,河水恢復了平靜。

月兒圓,碎碎圓圓。

河水東流,也不知道能否流出這牢籠,帶著桃花叔看遍山河。

這座不會沒有花開放的村子,在今夜,最後一朵花也凋零于月下。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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