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訓導

綠籬偏頭細數道︰「先說那個鳳來,一張小嘴能將死人說成活人,能將白的說成黑的。祈妍嘛,平日不怎麼說話,即便說話時大多也是在附和鳳來,但她心思通透,十分了解江側妃的喜好,常常在不動聲色中就替江側妃辦妥了事情。」

赫連長冰听完綠籬之言,笑道︰「你是不是嫌棄我沒本事,身邊除了你外,連個能商量的多余人都沒有?」

「娘娘,奴不是嫌棄你,奴是心疼你。」綠籬微微加重握住赫連長冰手掌的力道,沉聲道︰「奴一心想讓你跟兢王殿下琴瑟好合的意思就是想讓娘娘你在九華宮乃至戎國尋個堅實的靠山。如今,赫連皇族僅剩你一人在,奴實在不希望娘娘你有什麼事。」

「你明知道的,我心里不可能原諒百……兢王。」赫連長冰微微仰頭,將浮起的淚霧倒逼回去。「我只是恨自己,當初在佳陽城外的竹林中為何要心軟救他?若是我不那麼心軟,佳陽城也不會那麼快就淪陷。」

「可娘娘,堇國東南西都淪陷,北邊佳陽城也是獨木難支,若是待戎國的三軍匯合,駐扎佳陽城的鷹大軍便會盡數覆滅。如今雖然堇國沒有了,但鷹大軍諸多將士和堇國子民的性命卻保住了。」綠籬哽咽道︰「杜大將軍和杜副將沒有軍職,但也算是能夠安然穩渡余生了!所以,現在就剩下娘娘你自己了,你要十分愛惜自己才好!」

「不對,還有你。」赫連長冰看定綠籬,輕拍綠籬手背道︰「綠籬,若是只求保住性命,我想有個地方可能適合我們。」

「何處?」綠籬問,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娘娘的意思是冷宮?」

「我雖不是戎國陛下的嬪妃,但冷宮的大門向來是來者不拒的。」赫連長冰眸中劃過一絲苦澀,含笑道︰「可要苦了你。」

「不論娘娘決定去哪里?綠籬都要跟著娘娘。」綠籬抱住赫連長冰的手臂道︰「我與娘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從三歲余跟隨娘娘至今,娘娘就是綠籬唯一的親人,娘娘的生死就是綠籬的生死。」

赫連長冰聞言,輕嘆一聲,抬手撫了撫綠籬的臉頰,道︰「辛苦了!」

綠籬含淚搖了搖頭,一路上再無話。

約莫過了片刻光景,轎輦穩穩停在了宮門口。

小監立在轎輦之前,低聲喚道︰「兢王妃,請隨奴來。」

赫連長冰由綠籬攙扶著下了轎輦,隨在小監身後朝著黎雪碧的碧鳳殿去了。

碧鳳殿是戎國皇後的居所,自是畫棟雕梁、亭台樓榭,處處透著奢華和精致,而各殿中的陳設、布置極其的映襯殿名。然而此時是夜間,雖有燈籠燭火映照,卻未能窺見殿內極美全景。

綠籬小心翼翼的扶著赫連長冰,心中浮起忐忑不安之感。大晚上的,這皇後娘娘為何還要召見她家娘娘呢?莫不是要訓示何事?

赫連長冰則滿臉波瀾不驚,仿佛一切身外事都與她無關。

小監將赫連長冰和綠籬引到黎雪碧所在的寢殿門口,道了聲「皇後娘娘在內中,請二位自行去罷」的話後,轉身就離去。

綠籬詫異的看了看小監遠去的背影,對赫連長冰道︰「娘娘,奴怎麼覺得奇奇怪怪的?」

赫連長冰未言,只是輕拍了綠籬的手背以示安慰。

綠籬見狀,只得噤聲,扶著赫連長冰入了內寢。寢殿中,燭火微熹,貌似黎雪碧已經睡下。

赫連長冰見此情形,遂低聲對綠籬道︰「你就在此處等著,我去看看。」

綠籬滿臉緊張的拉住赫連長冰,道︰「娘娘,你還是在此處等著,待有人來再進去。」

赫連長冰含笑道︰「別緊張,她畢竟是兢王的母後,斷不會對他的王妃做出什麼來。」

「但娘娘,她可以……」綠籬還要再言,卻被赫連長冰抬手止住,遂悻悻的目送赫連長冰緩步入了內寢之中。

赫連長冰獨自入了內寢之中,見黎雪碧已安靜躺在榻上,而她的榻前則端跪著個女子,似乎在替她拿捏手腕。赫連長冰定楮看去,那女子正是黎雪碧的貼身侍女黎月。

黎月見赫連長冰入內,忙俯首在黎雪碧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見黎雪碧揮手讓黎月離開。黎月忙起身,行至赫連長冰身側時,低聲道︰「娘娘喚你到近處去,娘娘今日手腕奇痛,你可替她揉捏。」

「多謝黎月姑姑。」赫連長冰輕聲應道。赫連長冰待黎月離開後,才緩步行至黎雪碧榻前,動作輕柔的執起黎雪碧的手腕,替其按捏。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赫連長冰只听黎雪碧低聲道︰「扶本宮起來。」

「是,母後。」赫連長冰趕緊躬身,將黎雪碧從榻上扶起,並將放置在榻邊的大氅拿過披在黎雪碧的肩頭,又執了金鉗將火盆里的火撥得旺了些。「母後,可感覺暖和些?」

黎雪碧拿眼看向赫連長冰,微微頷首,然後在榻沿坐直身子,道︰「本宮有些口渴。」

赫連長冰二話未說,趕緊自桌上取了茶水,但覺得那茶水有些涼了,遂在茶爐中添了半塊銀碳,待茶水溫熱後重置了一杯遞到黎雪碧的手中,道︰「母後,請用茶。」

黎雪碧看了看赫連長冰手中的茶水,並未伸手去接,道︰「本宮月復中饑餓,可有吃的?」

赫連長冰見黎雪碧不接那杯茶水,隨即將茶杯輕放在桌幾上,低聲道︰「剛剛兒媳看了房中,並無吃食,若是母後實在饑餓,還請母後稍待片刻,兒媳這就去替母後尋些來。」

「你可知本宮想吃什麼?」黎雪碧望著近在咫尺的赫連長冰問。

「不知。」赫連長冰如實道。

「不知?那你還擅作主張去尋?」黎雪碧語調中多了幾分凌厲。

赫連長冰听罷,垂首道︰「還請母後明示。」

黎雪碧見赫連長冰的態度還算恭敬,道︰「你跪下。」

赫連長冰沒有多問,徑直跪在了黎雪碧榻前。

黎雪碧見此,眸中瞬間劃過一抹驚詫,驚詫中夾雜著憤怒,冷聲問道︰「你可知本宮為何要讓你這麼晚前來,且還讓你跪下?」

「母後是想給兒媳一個體面!」赫連長冰低聲道︰「想必是兒媳哪里做錯了事情,還請母後責罰。」

黎雪碧听完,冷哼一聲,道︰「你倒是聰明。」

「多謝母後夸贊。」赫連長冰正色道。

「……」黎雪碧沒料到赫連長冰竟會如此回應,微愣之後,反應過來,惱道︰「小聰明。」

「母後說的是。」赫連長冰應道︰「兒媳自幼遠離父皇母後,未得慈親敦敦教誨,不知大智慧為何物,是粗鄙了些,還請母後今後不辭辛苦多多提點。」

黎雪碧听完,深吸一口氣,道︰「你的小嘴倒是伶俐,心思也還算通透,為何就不知夫為天、夫貴妻榮的道理?」

赫連長冰道︰「母後,兒媳此時享有的尊崇都是夫君所給,兒媳明白。」

「那你為何還……」黎雪碧的聲音驀然提高了幾度,但話到此處卻沒有再言,而是拿眼看定赫連長冰,眸中盡是憤懣。

赫連長冰抬頭,看向黎雪碧,道︰「不知兒媳犯了何事,會惹母後如此憤恨?」

「你自己做的事情,難道不知?」黎雪碧反問。

赫連長冰茫然的搖頭道︰「兒媳不知。」

「赫連長冰,你真不知?」黎雪碧眸中惱意聚集,問。

「請母後明示。」赫連長冰趕緊匍匐在地,道。

「你為何要傷本宮沂兒?」黎雪碧怒問。

赫連長冰聞言,心中頓時「咯 」了一聲,臉色瞬間慘白。之前,她只顧著一味的憤懣和害怕,顧著要保全自己的清白,不願被百里沂那個小惡魔玷污,卻忘記了自己已是兢王妃,已是局中人,萬事便由不得她。但,令她費解的是,她傷了百里沂之事,是誰告知了皇後娘娘?

黎雪碧見赫連長冰跪趴在地,沒有敢起身,遂道︰「虧沂兒還對你一往情深,求著他父皇將正妃之位給你。你倒好,你是如何待他的?」

可他百里沂又是如何待我堇國皇族親人、堇國望族的?他把我赫連皇族屠得只剩我一個人了呀!我不該有怨恨嗎?赫連長冰趴在地上,臉頰朝下,眸中淚水凝聚成珠,「啪嗒」一聲滴落在堅硬地面,盡管地面鋪著柔軟的毯子,但她依舊能夠清晰的听見那道破碎的聲響。

黎雪碧見赫連長冰不言語,隨即起身,披著大氅行到赫連長冰身後,道︰「沂兒年紀輕輕,但成熟穩重,自小就被他父皇當作繼承大統者來培養。他自小不近,唯獨待你與其他女子不同。他在你的事情上每次都會失去分寸,而你沒有絲毫感恩之心,反而傷他。本宮怎敢讓一個蛇蠍心腸的王妃與沂兒同榻而眠?這就好比讓他日日與一條毒蛇相伴,不知何時就會被這條毒蛇弒傷?」

赫連長冰艱澀的吞咽了口唾液,垂首未動。來碧鳳殿的路上,她還在與綠籬說保命最好的地方就是冷宮,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這話應證得也太快了些!她身為王妃,卻故意刺殺兢王,按道理說,她完全可以被拖去斬首。之前的這些日子,她往返在沅熹殿和暖冰殿,將百里沂伺候得倒還算滿意,只不過她每次一見到百里沂炙熱的眼神,心中就會莫名的騰起恐懼和害怕,仿佛被滾燙的烙鐵擊中了似的。

「赫連長冰,本宮念在你國亡家破,孤身一人沒有去處,才勉強同意沂兒將你納在他身畔。」黎雪碧厲聲道。她的聲音不大,卻是凌厲異常。「本宮警告你,你若膽敢仗著沂兒的寵愛胡作非為,那就休怪本宮心狠。你要知道,在戎國,適合做兢王妃的女子多得是,想做兢王妃的女子也多得是!」

「是,母後,兒媳明白。」赫連長冰垂首在地面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起身道︰「兒媳告退。」

「退去哪里?」黎雪碧望著赫連長冰,冷聲問。

赫連長冰听黎雪碧問話,不免愕然道︰「回母後,兒媳回九華宮。」

「你豈去清蕤殿待足三月再回九華宮,好生在那里抄經祈福。」黎雪碧冷冷道。

「是,母後。」赫連長冰垂首道。

「來人。」黎雪碧沖內寢門口高聲道︰「送兢王妃去清蕤殿。」

「是,娘娘。」黎月在門口應道,回頭立刻吩咐了下面的宮人和小監依黎雪碧之言辦事。

赫連長冰既沒有辯駁也沒有反抗,而是在綠籬的陪同下順從的跟著那些宮人、小監去了宮中的偏殿清蕤殿。

黎月見黎雪碧肩頭披了件大氅,遂問︰「娘娘,何時將這件氅袍穿上了?」

「這不是你放在榻上的嗎?」黎雪碧反問。

黎月笑道︰「娘娘,這氅袍雖是你最愛的一件,但有些舊了,奴放在此處是想明日拿去重置一件。」

黎雪碧將袍襟打量了一遍,嘆息道︰「免了,放著罷。」

「是,娘娘。」黎月應畢,隨即又道︰「娘娘,你這樣懲罰兢王妃,兢王殿下會不會……」

黎月見黎雪碧沉色,趕緊適可而止道。

「怕他生氣?」黎雪碧道︰「沂兒成天忙軍中事務,連自己殿中的人都管不好,本宮替他管管,他難道還會說本宮這個當母後的不妥?」

「可畢竟兢王妃是兢王殿下的心頭肉啊!」黎月扶住黎雪碧道。

「心頭肉?有時候心頭肉最礙事,該割舍還得割舍。」黎雪碧眸中浮起厲色,道︰「懂什麼叫做忍痛割愛嗎?沒有規矩就沒有方圓。本宮雖不喜赫連長冰,但礙于沂兒,本宮不妨替他教導教導。」

「就知道娘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最疼兢王殿下。」黎月扶了黎雪碧朝榻邊行去,含笑道︰「娘娘當真要讓兢王妃在清蕤殿待足三月?那偏殿可不如九華宮那般暖和啊!」

「人心冷,哪里都冷。」黎雪碧道︰「你見那赫連長冰走時是什麼神態?」

黎月想了想,道︰「似乎,沒什麼反應。」

「若是換作一般女子,會如何?」黎雪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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