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止言

靳弘趕緊伸手在黃韋珊鼻翼處拭了拭,驚道︰「竟然沒氣了!這些凡人的生命力怎會如此脆弱?我不過是稍微加重了些力道而已。」

「喂,喂,醒醒你……」靳弘扶住黃韋珊的雙肩用力搖了搖,低聲喚道。

黃韋珊依舊沒有回應。

靳弘心中大急,趕緊施法,將一團赤紅色光暈凝入黃韋珊的體內。少傾後,黃韋珊幽幽醒來,抬眸見到靳弘,立刻一驚。

「你不必如此,我走便是。」靳弘看了看黃韋珊,站起來轉身離開。

黃韋珊看著靳弘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後,下意識模了模自己的脖頸,暗咐道︰她剛才明明已經昏厥了,怎麼……該不會是……黃韋珊強撐起疼痛的身子挪至榻沿,靜靜凝視昏睡中的薛釗。

「娘子,娘子……」門口驀然傳來篙臾的聲音。

篙臾是黃韋珊的貼身女侍,身材中等,歲數比黃韋珊年長一些。

「何事啊?」黃韋珊問道︰「你就在外面,我出來說。」

篙臾本來是要進屋,但听黃韋珊此話,立刻在門口止步,見到黃韋珊出門來,才道︰「娘子,我听說了件稀奇事。」

黃韋珊將篙臾拉到院中,輕聲問︰「什麼稀奇事?」

篙臾低聲道︰「娘子,大娘子和二娘子得了怪病,現在她們的容貌變得可丑了。」

「什麼?」黃韋珊一驚,問︰「何時的事?」

篙臾笑道︰「應該是前些時日。據說是之前瞞得好,後來被下人不小心撞破看到,這才傳出來了。」

「變成什麼樣子可知道?」黃韋珊問。

「大娘子和二娘子的年紀不過就三十出頭,可她們那副容顏就跟五六十歲的老嫗似的。」篙臾眉開眼笑道︰「以前大娘子二娘子欺負娘子你,現在可算出了口氣。」

「篙臾,你可不準這樣說。」黃韋珊道。

「為何啊娘子?想當初,主母因病離世,二娘子跟剛進門的大娘子她倆那樣對你……」篙臾不滿反駁道。

「那是以前。」黃韋珊低聲道︰「這事可不能亂說了!」

「娘子……」篙臾不明白黃韋珊為何要替杜靈雲、付廷琳遮掖此事,不解的輕喚道。

「你說她倆前些日就得了怪病,那阿郎為何沒有告知薛宅所有人?你仔細想想,難道不明白什麼原因嗎?」黃韋珊道︰「阿郎不喜將事情張揚,我們為何要讓他不喜?」

篙臾聞言,略略想了想,忙道︰「娘子,是奴高興過頭了!只想著這事能替娘子你出口惡氣,沒想到這事若傳出去,丟臉的還是我們薛家。」

「對啊,所以,我們就裝著不知曉便是。」黃韋珊輕聲道︰「不過,你倒是可以留心一下,這種怪病到底要如何才能治愈?」

「啊?娘子,你還想著幫她們恢復容貌啊?」篙臾驚道。她家娘子是瘋了吧!若是那兩位無法恢復容貌,她家娘子豈不是可以得到阿郎獨寵?這樣的好事,她家娘子為何就不願撿個現成呢?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明白嗎?」黃韋珊看向篙臾道︰「雖然,我讀書識字沒有馨怡姐姐多,但有些道理我還是懂。若是外人知道此事,你想想,在他們眼里,大娘子二娘子容貌有損,這薛宅中誰會獲利最多?自然是我啊!難免外人不會流言亂傳說是我對她們動的手腳。」

「哦哦哦……」篙臾听完,大驚道︰「奴愚昧,沒有想到這些。娘子說得是,奴這就去讓那些嚼舌的奴才們閉嘴!」

「你去拿瓶藥膏來,剛才我與阿郎玩耍時不小心跌傷了臉龐。」黃韋珊對篙臾道。她此時心中猶如梗著一根長刺,刺得胸口煩悶,因她既不能將薛釗被靳弘摔傷的實情向任何人和盤托出,又無法向靳弘討要一個說法。

「啊?你們是如何玩耍的,竟跌傷了臉?」篙臾一驚,拿眼看向黃韋珊。當她從黃韋珊的眸光中覺察出一絲尷尬後,慌忙道︰「奴,這就去拿藥。」

我一個下人,干嘛去過問娘子和阿郎是如何玩耍跌傷臉頰的?我這不是作死麼?篙臾一邊匆忙跑開,一邊在心里暗自嘀咕。

黃韋珊凝視篙臾離開的方向許久後,才返回房中。她沒有再坐到榻沿,而是坐在了桌幾邊,用手支著下頜,遙遙凝視榻上昏睡的薛釗,不覺陷入與薛釗相識的回憶中。

薛釗成婚很晚,他迎娶主母李馨怡時已經年近三十,因之前在外經營產業,不時常回來,所以耽誤了年華。薛釗雖然經商,可容貌姿態卻十分儒雅,絲毫看不出生意人的精明和世故。她與薛釗相遇在一個雨天,那日薛釗帶著懷有身孕的李馨怡外出游玩,但因臨時有事便先行離開,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原本響晴的天氣竟下起了大雨。加之馬車離游玩的地方遠,家僕跑去拿傘摔倒,導致李馨怡在雨中淋了許久。她正巧與兩位姊妹同行,見到此景,趕緊將自己的傘借給了李馨怡,還好心的扶著她覓到一處小亭避雨。薛釗得知李馨怡游玩之地起了大雨,心急火燎的趕了回來,在小亭中將李馨怡尋到。那時候他唯一正眼看她就是為替李馨怡道謝時,過了之後,薛釗的目光就一直環繞著李馨怡。她在旁看著薛釗替李馨怡披上外袍、又替她擰干濕發艷羨不已,心中不由暗暗生出對薛釗的愛慕來。

自此後,她便害了相思,日日都思慕薛釗。她的阿耶見她如此,不忍她煎熬,就到薛宅說親,沒想到薛釗一口就應承下來。後來,她才知道,她能嫁與薛釗完全是因為李馨怡感念她雨中提供幫助之故。後來薛釗來過她房中一回,便有了她的女兒梓蓉。而在她進薛家門之前,付廷琳已經嫁入,據說是薛釗生意伙伴的女兒。總之,她如願以償的進了薛宅,但是,終究不是薛釗所喜,因此很長時間她都像個隱形人一樣待在薛家,好在李馨怡每次有什麼娛樂都會將她喚上一道。她不喜讀書,猶喜女紅,因這女紅做得極好,還被李馨怡時時夸贊……

薛蘊房中。

薛梓蓉盤腿坐在薛蘊榻邊的大椅上,拿著一本書卷看得津津有味。

薛蘊那夜跟著漾到墓雁山的杞花樹下吹了許久的冷風回來後,又發了一陣熱燒,退了後才稍顯的精神些,導致月牙和魯苒對于薛蘊的失血癥如臨大敵,每日都管束著她不允她再到院中吹風,不允她多動,甚至不允她多與人談話。薛蘊拗不過月牙和魯苒兩人,只得妥協。好在近些日子,薛梓蓉跑她處很是勤快,來了之後,就朝她書房中鑽,抔著書本看得十分入迷,甚至忘記吃飯。

薛蘊在榻上待得腰酸腿疼,披了件外袍就準備下榻。被在旁的月牙看到,忙阻止道︰「小娘子,你的傷還沒有痊愈,不能到處亂跑。」

薛蘊嘟嘴辯駁道︰「月牙,這麼長時間了,我已經好啦!我要去曬太陽,我要去呼吸新鮮的空氣,我要去看外面的樹木和花草。」

「不行小娘子。你忘記你發高燒、心口痛的時候了?」月牙上前扶住薛蘊,動之以情的道。

「月牙,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能再呆在屋里了,我會發霉的。」薛蘊無奈道。

「小娘子,奴這是為你好呀!」月牙于心不忍,但她也不願她的小娘子再有個三長兩短。

「大姊姊,不如我陪你去走走如何?」薛梓蓉放在手中的書卷,看向兩人。

薛蘊略顯詫異道︰「你不看書了?」

薛梓蓉站起身,拉住薛蘊的手,笑道︰「大姊姊,我們似乎很久很久沒有散步聊天了。」

薛蘊聞言,想了想,頷首道︰「的確如此。」

薛梓蓉側目看向月牙,道︰「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月牙笑道︰「有梓蓉小娘子相陪,奴自是放心。只是,你們要去,總得有個人跟著才方便。」

薛梓蓉听完月牙之言,抬眸望著薛蘊道︰「大姊姊,你看你這個小丫頭,可真是關心你。我們就讓她和倩雁跟著吧!」

薛蘊听罷,微微頷首道︰「也好。月牙,你將暖爐拿來。」

月牙見薛蘊主動邀暖爐,喜道︰「小娘子,奴正說要拿給你。如今你自己要,說明你還是將自己的病放在了心上。」

薛蘊輕笑道︰「我自然知道自己的病。都依你可好?」

「好好好。」月牙大喜,拿出一個罩著絨毯的暖爐遞給薛蘊,讓她抱在懷中。

薛梓蓉望著薛蘊將暖爐捂在外袍的寬袖里,心中不覺暗自嘆息。大姊姊這病,盡管薛宅眾人嘴上不說,但心里都知曉,她這病癥是根治不了,身子越發承受不住寒冷!想必那冷應該是從骨子里滲出來的,要不然這樣的天氣,怎麼冷呢?

月牙將薛蘊打理完畢,薛蘊頓時變成了顆大粽子,被外袍裹得嚴嚴實實。

「月牙,你將我裹成這樣,我如何行走啊?」薛蘊滿臉無奈的問月牙。

「小娘子,奴扶你啊!」月牙笑眯眯道。

「我來吧!」薛梓蓉望著薛蘊,就忍不住想到一顆大粽子在路上移動的場景。她憋忍笑意,攙扶住薛蘊。「大姊姊,咱們走吧!」

「她把我裹成這副樣子出去,豈不是會被別人笑死?」薛蘊懊惱道。

「大姊姊,你就忍忍吧!等你好起來後,你就可以不被月牙裹成大粽子了。」薛梓蓉笑道。

薛蘊听完,嘆了口氣,任由薛梓蓉扶了她朝後山的小道緩步行去。月牙和倩雁則拿了些所需什物不近不遠的跟著。

「倩雁,我發覺你家小娘子最近開朗了許多,比以前還愛笑了。」月牙見薛蘊與薛梓蓉在前約莫三丈遠處邊走邊言語,遂對身旁的道。

倩雁的年紀與月牙相仿,性子也溫和,听了月牙的話後,笑道︰「是的。小娘子現在可高興了,因為阿郎最近不但允許她跟著長冰小娘子讀書,還時常去院中教她練習寫字。」

月牙忙問︰「是因為那事的緣故,阿郎才時常過去你們那里?」

倩雁听完,頓了頓,沒有言語。

月牙以為倩雁生氣,忙滿臉歉意道︰「對不起倩雁,我不是故意要問的。」

倩雁笑了笑道︰「沒事月牙。三娘子對這些都習以為常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阿郎又會不去我們那里了,不過也沒關系,至少現在還會去我們那里。」

月牙原本以前倩雁會生氣,沒料到她表現得挺樂觀。「倩雁,其實三娘子和你家梓蓉小娘子都挺好,只是阿郎開始沒有發覺而已。以後會好起來的。」

倩雁點了點頭後,壓低音量道︰「月牙,你有沒有听說大娘子和二娘子的容貌變丑了。」

月牙連忙頷首道︰「听說了听說了,薛宅的下人們都傳遍了。」

倩雁問道︰「她們為何會一起變丑了?」

月牙隨口應道︰「因為想結個伴兒唄!」

倩雁被月牙的話逗得「噗嗤」一聲笑起來,道︰「月牙,你挺幽默啊!」

月牙眨了眨那雙好看的大眼楮,道︰「你也挺有趣。」

倩雁听完,開心的笑起來。

月牙見薛蘊和薛梓蓉依舊在視線里,當即放下心來,四顧一遍後,竟發現那片竹林里立著一個身穿紅色衣袍的容貌妖孽的少年郎君。那位郎君一襲紅袍,兩眼灼灼桃花,望著她含笑不語。月牙心中一驚,忙用手推了推倩雁,道︰「倩雁,快看那里,那里有個俊美郎君。」

「有月管事俊嗎?」倩雁笑道。

「當然,只不過跟月管事還是不太一樣。不知為何,我一看到他就有種尋到親人的感覺。」月牙道。

「在哪里?我看看。」倩雁急問。

「在那里。咦……」月牙抬手就朝適才那個紅袍少年郎君所站的方向指去。「怎麼消失不見了?」

倩雁探頭朝那方看了看,也沒看見有誰在哪里,遂抬手拍了拍月牙的腦袋,笑道︰「月牙,你是眼花了吧?月管事如今是你家小娘子的準夫君,你家小娘子一定很高興吧!」

「還好吧!」月牙繼續看向那個地方,驀地發現那個紅袍少年郎君又出現在她視野里,並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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