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難覓

「你可休要小看小羽了。」黎驤道。

「我並非是小看他,只是覺得他年紀甚小,正是該依偎在阿娘身邊的時候。」長冰忙道。

黎驤笑了笑道︰「小羽自小就跟著我,並未見過他的父母。」

長冰喟然道︰「意思是小羽從小無父無母?」

黎驤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吧!」

長冰突然想到了自己,當即沉默。沒料到,小羽的境遇竟與她相似,自小就沒有見過父母。

黎驤見長冰忽然不再說話,笑道︰「可是想到什麼了?一會兒我讓小羽做些你愛吃的東西。」

長冰詫異道︰「黎叔,你我才第一次見面,你怎麼就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這街坊上大多女子愛吃的東西,想必你也愛吃吧!」黎驤被長冰追問,不覺微愣,解釋道︰「比如糖梨膏、烹炸魚丸、陽春卷之類的。」

長冰笑了笑道︰「這些,我並沒吃過,不知道愛不愛吃。」

黎驤微愣,眸中閃過一絲疼惜。「沒關系,待你嘗了再說喜不喜歡。」

長冰聞言,略略點了點頭。

黎驤隨即端了小碟遞到長冰眼前,岔開話題道︰「快些嘗嘗這個。」

長冰見此,遂伸手拿了個小糕細細咀嚼起來。她最初見到黎驤的紫瞳時,心中還有一縷懼怕,可現在她反倒不害怕了。

長冰住在黎驤所在宅院的西廂房中,而黎驤待她極好,猶如他親佷女般,只是唯獨一點讓她疑惑不解的是,黎驤總會善意提醒她晚上不要亂跑。晚上不要亂跑是什麼意思?莫非黎叔以為她晚上會夜游?或者是以為她喜歡晝伏夜出?長冰雖然對黎驤的言語感到疑惑,但並沒有過多的放在心上。

在宅院中小住些時日,長冰與黎驤和小羽更加熟稔,時不時還會與小羽在院中嬉鬧一番。

小羽原本對長冰的態度比較冷淡,但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倒也收斂不少。

「長冰,先生讓你將這衣服換上。」這日,飯食後半個時辰,小羽就立在西廂房外高聲呼道︰「與他一道出門去。」

長冰在房中越看書籍,听聞小羽在門外高呼,忙打開門,見他手中抔著一套嶄新的衣裙精巧服飾和一把精致的紅色油紙傘,遂道︰「黎叔要帶我去哪里?」

「我不知道,先生就讓你將這套衣裳換上,拿了這柄傘一起去。」小羽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長冰嘟嘴道。

小羽笑道︰「先生不願意說,我怎敢問?要不你自個兒去問問。」

「我不去。你將衣裳給我唄!」長冰接過小羽手中的衣飾和紙傘,問道︰「那你要跟著去嗎?」

「我當然要去,畢竟我是先生的小徒兒嘛!」小羽笑起來。

長冰聞言,笑道︰「那你跟黎叔說,請他稍等片刻,我換好就過來。」

小羽點了點頭,轉身朝正屋去了。

長冰返回屋中,將小羽拿來的衣飾翻看一遍,發現這衣裳樣式竟是當前宮中最為流行的袒胸滑肩式。長冰不免愕然,暗咐道︰黎叔為何要讓她穿這種衣裳?雖然宮中貴女都好這種著裝,但她並不追求時新,時常都著半袖裙襦,一來方便行走做事,二來她還是沒勇氣在兩個男子面前如此袒露。

既然是黎叔之意,想必也是厘徵玦的意思。長冰嘆息一聲,將那套繁復衣裙和相稱的衣飾穿戴好,梳了個墜馬髻,描摹了個時令妝容,然後撐著那把紅色油紙傘出了門。

黎驤與小羽早就等在宅門處,見到長冰施施然行來,皆是愣了許久。長冰見黎驤和小羽盯著她看,略顯不好意思道︰「不好看嗎?」

黎驤和小羽忙搖頭,但隨即覺得不妥,趕緊點頭道︰「不不不,好看好看。」

「那你們為何是這副表情?」長冰不解。她並不知,黎驤和小羽盯著她看,是因她平日間的穿著與今日大為不同,而今日的服飾更顯美艷動人。

黎驤忙側目看向小羽,道︰「我們是什麼表情?」

「正常表情啊!只是沒想到長冰穿上這套衣裳實在是太那個了……」小羽聳聳肩,表示自己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長冰見小羽欲言又止,道︰「不管怎樣,你們將就看吧!」

黎驤聞言,忍不住抿唇好笑。長冰,你為何對自己如此沒自信呢?

小羽偷瞄了一眼黎驤,見其抿唇自顧自的笑,忙低聲問道︰「先生,你笑什麼?」

黎驤看了看小羽,道︰「沒想到長冰如此可愛,比起任何時候都可愛。」

小羽听罷,臉上浮起笑意,沒有多言。

黎驤帶長冰去了個喚作「撫仙湖」的地方,顧名思義,從字面上理解「撫仙」便是安撫神仙的地方,既是這般概義,景色自然不差。亭台如蟻、廊水環流、繁花影鏡、山石精巧,時不時還有雀鳥展翅、小獸奔跑,尤其是在晨間和日暮之時,湖面騰起的水霧,氤氳在空中久久不散時,便如仙境般真實存在。

長冰撐著紅色油紙傘隨在黎驤身畔,似父女,又如兄妹,令過往的男女皆紛紛回視。長冰被人頻頻注視,倍感不適,但黎驤卻十分滿意長冰所帶來的效應。黎驤引著長冰越過溪流板橋、亭台樓閣,徑直去了一處臨湖位置。這湖便是撫仙湖,湖水如碧鏡,湖中水萍綻放,各色花朵如繁星似的散在湖面上,煞是好看。

「黎叔,我們為何要坐在此處?」長冰環視周遭,發現他們所處的位置極好,不僅視野開闊,還能觀察四周動靜。

黎驤引著長冰到了湖邊安設的石桌旁,道︰「長冰,你且在此處等我們,我們去去就回。」

「黎叔,你們要去哪里?我也跟你們去好不好?」長冰見黎驤和小羽要離開,獨留她一人在此,不免忐忑道。

「不用擔心,這里人多,沒有誰敢對你怎樣。」黎驤安慰道。

長冰見黎驤並沒有要帶她同行的意思,只得點頭道︰「那好,你們快些回來。」

黎驤沖長冰微微頷首,帶著小羽轉身離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長冰茫然無措的坐在湖邊,四處張望,空等了兩個時辰,待日頭西下都未見黎驤和小羽返回,心中不免焦急,既想獨自回去,又擔心黎驤他們返回後找不到她。長冰起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顯得十分猶豫。

「小娘子是在找同伴嗎?」

驀然,長冰耳邊響起一道清冽的聲音,與此同時,空氣中傳來一股夾雜著青玉湖水般的味道。

長冰聞聲後,那顆心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猛然揪住,轉頭愣愣的望著來者。來者兩人,一人身穿白衫,頭束白玉冠;另一人身著鴨卵青色衣衫,頭發被編成小辮扎在後腦勺上,臉色冷峻。那個身著鴨卵青色衣衫的男子在看清長冰的容貌之後,瞬間不淡定,臉上浮起激動神色。白衫男子見狀,連忙用手輕輕的按在鴨卵青色衣衫男子的手臂上,似在示意他注意什麼。

鴨卵青色衣衫男子被白衫男子輕摁後,立刻反應過來,又將之前那副冷峻神色擺上臉頰。

長冰怔怔望著眼前這個白衫男子,只見他生得長眉入鬢、鳳眼薄唇,略略上揚的唇角仿若春花微綻,渾身上下自帶一股流雲丹姿,風輕雲淡之中裹挾幾分朝霞的璀璨和夕陽的余溫。「你,在跟我說話?」

「對啊。」白衫男子望著長冰吃驚的表情,輕笑道。

鴨卵青色衣衫男子見長冰痴痴的望著白衫男子,忍不住搖了搖頭,唇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你難道認識我?」長冰遲疑問道。

「不認識就不能說話嗎?」白衫男子輕笑道︰「看小娘子的模樣似乎在此坐了許久?」

長冰如實點頭道︰「是的,我在等我阿叔。」

「你阿叔?」白衫男子疑惑道︰「你何時有了阿叔了?」

「我……」長冰聞言,微愣,道︰「郎君莫非認識我?」

「不認識。」白衫男子忙否認。

長冰疑惑的看了看臉色微紅的白衫男子,又將目光轉向那個鴨卵青色衣衫男子,總覺得這個男子莫名的熟悉,不免多看了他幾眼。「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鴨卵青色衣衫男子剛要應言,卻被白衫男子擋住,道︰「沒見過,莫非是他的長相太普通,才會讓小娘子覺得見過吧!」

「是嗎?」長冰愕然。她又沒有臉盲癥,那個鴨卵青色衣衫男子,她肯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當然。」白衫男子微笑看定長冰,道︰「天色漸晚,小娘子不如趁此時回去吧!你的阿叔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尋你。」

「可是……」長冰正要再言,卻看見黎驤和小羽匆匆的朝這邊行來,當即喜道︰「瞧,我阿叔來了。」

白衫男子扭頭看了一眼急忙行來的黎驤和小羽,立刻低聲對鴨卵青色衣衫男子道了一聲「走了」後,便提足朝前行去。那個鴨卵青色衣衫男子聞聲,也不多問,徑直跟在白衫男子身後去了。

「哎……」長冰見白衫男子和鴨卵青色衣衫男子說走就走,不免詫異,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愣了半響。

「長冰,在看什麼?」黎驤行到長冰跟前,柔聲問道。小羽跟在黎驤身後,靜立在旁。

「剛才,我遇到兩個郎君,怎麼眨眼就不見了?」長冰凝視白衫男子和鴨卵青色衣衫男子離開的方向,揉了揉眼楮,道。

黎驤朝長冰所示方向看了看,笑道︰「長冰,你怕是眼花了吧!咱們回去。」

「你們的事情處理好了嗎?」長冰問道。

黎驤輕輕「嗯」了一聲,低頭朝前走去。小羽則對長冰道︰「快,走了。」

長冰只得拿起那把紅色油紙傘,垂首跟在小羽身後,走著走著竟不小心撞在小羽的後背上,只是令她奇怪的是,小羽並沒有第一時間轉過身來。長冰連忙抬頭,卻看見她撞著的並非小羽的後背,而是一個身穿赤金色錦袍的陌生男子胸膛。可她明明是跟在小羽身後的,怎會撞到其他人呢?

長冰滿目探尋的打量眼前這個被她撞到的赤金錦袍男子,只見這個男子劍眉星目,臉色微白,目中自帶冷威,不過他的冷與之前那個鴨卵青色男子的冷不同,他的冷意似雪巔上淌出的寒雪之水,冷中透著明潤。「小娘子可有被本……我撞疼了?」

「沒,沒事。」長冰連忙擺手,想要從側面離開,卻不想被這個赤金錦袍男子伸手攔住。「小娘子真沒事?」

長冰捂住微疼的額頭,忙搖頭道︰「真沒事。」

赤金錦袍男子深郁的目光中透出一抹燦星的光芒,見長冰要走,緊跟兩步道︰「小娘子可否告知我你的芳名,我定會上門賠罪。」

「呃?不必不必。」長冰听罷,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情況?我只是被你不小心撞了一下,還不至于要你登門賠罪啊!她言畢,慌張的躲開赤金錦袍男子,快步跑向已經走遠的黎驤和小羽。

赤金錦袍男子見長冰走得慌亂,竟連那柄被他撞掉的紅色油紙傘都忘記拾起拿走,唇邊瞬間泛起一抹舒心笑容。跟在他身邊的幾名隨從見狀皆是滿臉微怔。其中一個對跟在他身邊的那名隨從低聲交代了幾句,便見那個隨從立刻朝長冰離開的方向去了。

赤金錦袍男子拾起長冰落下的那柄紅色油紙傘,仔細端詳了片刻,抿唇笑道︰「去探听探听,這個小娘子到底是誰家的女兒?」

「屬下已派人跟去了,很快就會知道她住在何處?」緊跟赤金錦袍男子身旁的那名隨從忙應道。

赤金錦袍男子聞言,輕拍那名隨從的肩膀,贊道︰「鄒予,還是你最懂本宮。」

「難得見殿下能對哪個女子笑一笑,如今見到殿下為她笑,屬下定會將她尋到送到殿邊。」赤金錦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夏國太子厘徵靳,而這個被他夸贊的隨從則是他的貼侍之一的鄒予,他還有一個貼侍喚作馮郢,因安排了其他事,所以今日便未跟他們前來。

「凡事不必強求。」厘徵靳微笑道。

「可殿下,錯過了就難再覓。」鄒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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