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但沉穩的聲音響在黑暗之中。
蒼老的先帝模樣漸漸模糊,直到一個身著碧衣的妙齡少女取代了他。
姚若清活動活動輕盈的筋骨,「鴻真之氣,果真厲害。」
冥冥之中,她差點便認為那是真的世界,那是真的屬于她的人生,仿佛她真的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里經歷過這樣真實的一生。
淨光沉默了下,「其實鴻真之氣遠遠沒有那麼簡單,但是……為何你的內心深處會想做皇帝?」
啊?
姚若清撓撓頭,「因為他是封建社會最頂端的人,我很好奇萬人之上的感覺是怎樣的。」
如今她做過了,感覺不過爾爾。
再怎麼萬人之上,權力在握,也有不得已的時候。
世上難兩全其美。
經過此番,姚若清的心境上升到不止一個境界。
仿佛心內有一條看不見的枷鎖,驟然一松。
姚若清的眼楮有一瞬是深沉而蒼老的,仿佛閱過千帆見過萬事的老者,不過眨眼即逝,又是那雙清澈見底的眼。
。
體內輕輕的一聲響,似乎關竅被打動,熟悉的聲音伴隨而來的是氣息的浮動。
築基後期。
姚若清並不驚訝。
「我在這里呆了多久?」
「八個月。」
八個月,姚若清卻感覺自己仿佛真正過了皇帝的那一生,腦海里清晰記得皇帝心中的每一個無奈和每一個深思。
她變得極為通透,簡直不像年歲大的女子。
半刻後,腦海的記憶忽然模糊。
姚若清搖了搖頭,有些茫然。
淨光隨著她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姚若清道,「鳳曲和雨娘應該出去了,但是或許會在門口守著。」
「你怕?」
「當然,」姚若清含笑,「不怕。」
周圍一團團的靈氣逐漸消失,上下兩層的東西逐漸向下掉落。
淨光道,「殘留的鴻真之氣消失了。」
姚若清沒有掙扎,順從著同這些碎片一起下落。
碎片不再蠕動,像個完完全全的死物,在向下落的過程中逐漸化為灰燼,姚若清落到牆壁之上。
似玉非玉的四不像東西,忽然成了結成石塊。
姚若清敲了敲,牆壁頓時龜裂出痕跡。
「這里要消失了。」
淨光帶上幾分惋惜,「能被鴻真之氣寄身的東西本身絕對夠珍貴,可惜還不知它們是什麼東西,就要灰飛煙滅了。」
頭頂上依然一片黑暗,卻沒有鴻真之氣的存在。
現在這片空間,唯一僅存的只有這即將毀去的四方牆壁。
姚若清上浮,「只要沒有打擾,它們依然可以存在。」
現在的四方牆壁,甚至經不起一次敲動,脆弱得連玻璃也不如。
姚若清又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御劍飛去,一點留戀也無。
很快,姚若清回到平地上。
荒無人煙的荒草消失了很多,這里有很多條人走出來的小道,看來這八個月以來,發生了許多變故。
不過此時,偌大的平地只有姚若清一人。
姚若清看向一處。
一個縴細的影子出現。
「我與曲娘進入不久,便被送了出來,只有王道友,一出來便是築基中期,果真是機緣深厚。」
溫柔端莊,容貌美麗,卻正是雨娘。
雨娘不知在這里守候多久。
姚若清築基後期,她將修為壓到築基中期。
只有雨娘一人,鳳曲不見蹤影。
八個月的時間,有些太長,鳳曲等不住是正常的,而雨娘,因為自己有可能知道她秘密的原因,尤其關注自己的行蹤。
所以一出來才踫上了她。
姚若清心中並無害怕。
八個月之前的事,對她來說仿若許久許久之前的事情,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忌憚雨娘和鳳曲,如今卻是半點不懼。
大不了,殺了便是。
更何況現在只有雨娘一人。
雨娘溫柔看著她,「你是從什麼時候跟蹤的我呢?」
「陳家村。」姚若清道。
她一副坦然,隨雨娘信不信都無所謂的樣子。
淨光道,「若不如趁此機會,將雨娘殺了,看幫助她化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般人都會這麼做。
只要確認自己打得過,那便下手奪寶,將寶物據為己有,再正常不過。
這是貪婪。
姚若清要這麼做嗎?
她不知道。
不管其他驚奇的事情的話,雨娘真的算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往後退一步,「我打不過你,所以選擇相信你。」
姚若清看著她,「既然知道打不過,那還來這里做什麼?」
「你知道我打不過你的。」雨娘道,「不出意外,我未來幾十年內都會呆在安定城,我不想被人暗中惦記而還被蒙在鼓里。」
姚若清側頭,「所以呢?」
「所以,我站到你的面前,看你打不打這一架。」
知道她秘密的人,一定會對她趕盡殺絕,那見面之後,自然是會大打出手。
若是不打,這個危機就此解除,她所擔心的事也就可以不用擔心。
姚若清往前走,正好是雨娘的方向。
雨娘略微緊繃,她是有些緊張的,但是她願意背水一戰。
「我挺喜歡你的。」
姚若清略過她,兩人的身影交錯。
她之前跟蹤雨娘,起初是因為陳二蛋,後面是因為好奇心——當然,也有幾分想要據為己有的貪婪。
但是經過那真實無比的一生,姚若清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她與雨娘無冤無仇,她也喜歡雨娘的性子,她不願奪他人之命,只是為了自己道途上的一個添頭。
雨娘在身後很遠。
淨光道,「我想她會先出手偷襲你的。」他希望是那樣,他現在已經被姚若清折磨得沒脾氣了。
說好听點是隨性而為,說難听點是任性妄為。
鴻真之氣里走一遭,姚若清變得更「傻」了。
雨娘並沒有出手,目送著她遠去。
姚若清去看過陳二蛋和紅芍,紅芍的父親病重離世,陳二蛋成了陳家村的村長。
姚若清忽然意識到,因為陳二蛋對自己莫名的恨意,從而多關注他幾分的態度是有多錯誤。
再恨,也是兩個世界的人。
姚若清留下錢袋。
她御劍回宗門,期間並沒有停留。
出來夠久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到瑤光派是幾個月後的事情了。
姚若清沒有進正門,而是轉彎進入問心路。
長長的台階仿佛一望無際。
老者的聲音傳來。
「道,是什麼?」
一如剛入宗門時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