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千秋荷

陸家有太霄宮發下的追恩令,再加上飄渺閣的……

這樣的家族,哪怕沒有元嬰修士,護自己辛苦求來的子孫,似乎也不會太難。可是,陸信老祖和誠老祖最後卻被流放了。

那流放之路,如果在信老祖出生前,就被寧知意女祖宗設定好,那陸家當年的不作為,讓早傳天才之名的陸信和陸傳,一死一廢,才更能說得通。

死,是因為,他們要保護這一脈。

雖然這種保,以听天由命居多,可從陸岱山懷疑她被搜魂隕落後,大哭的傳言來看,至少他確實有這種感情在里面。

他覺得他的子孫,可以在那個無靈之地繁衍生息!

養廢陸傳,更是無奈之舉,從上泰魔門的瘋狂來看,若是陸家沒有過早布局,讓天下都以為是兄弟鬩牆,讓所有人都以為儀芬是毒婦,以至于陸家容不得陸信,這一次,肯定不止是炸祖宗堂那麼簡單。

所以,從一開始,儀芬就在局中。

所以,她與寧知意老祖曾是朋友。

陸靈蹊想著凌霧的性格,透過她,再想儀芬真人的樣子,嚴重懷疑,寧知意老祖宗要傳下血脈之前,早把這一切都算到了。

那……

或許就不是陸家選擇了她,而是她選擇了陸家。

陸靈蹊輕輕吁了一口氣,突然萬分想要了解寧知意,了解她的生平,了解她在這件事里面,到底做了多少。

她這樣做的意義又何在?

給誰生孩子都是生,給強大的修士生孩子,反而更能保住後人的安全,她這樣,跨界到無相來,又做這麼多後手……

陸靈蹊在小小的房間轉過來轉過去,半晌站定的時候,臉現苦笑。

似乎,她家除了陸信老祖早早隕落,誠老祖滿腔遺恨,後人似乎過得都不錯!

一代又一代的傳承里,煩惱只有兩處,一是尋找伴侶的艱難,二是一脈單傳。

這煩惱,相比于修仙界的血雨腥風而言,實不算什麼。

陸靈蹊輕輕嘆了一口氣,模向額間的時候,嚴重懷疑,那位祖宗一直沒死,子息護魂術里無法確定的那個,就是她。

她可能知道的手扎早不送晚不送,那時候送,就是逼著陸家跟他急,逼著道門修士對佛門側目,對大昭寺側目,對他側目。

一環扣一環啊!

陸靈蹊咽了一口干,暢靈之脈的所有禁忌。

陸靈蹊在房間里急走兩圈,不能不懷疑,那個擄走爹娘爺爺,逼她五十歲前進階築基,一百五十歲前進階元嬰的玉簡,就是她丟給她的。

要不然不可能這麼巧!

還有一直修閉口功的清遠,在陸岱山以為陸信後人被搜魂可能命隕之後,送上暢靈之脈只能一脈單傳的古老手扎,是他的本意嗎?

他又不傻,那樣干的吐沫,忙逼自己把那些猜測全都扔掉。

暫時不能這樣想,不能……

這樣想太容易讓她懈怠了,她一定要在五十歲前進階築基,她一定要成為無相大陸非常年輕的元嬰修士。

這條路,沒有岔道,沒有退路,除了向前就只能向前。

陸靈蹊在病了數天後,終于走出了房間,看向遠山將落的夕陽。

「林……林蹊?」

南方從南佳人房里出來,看到她時,真是太吃驚了,「你……你怎麼又瘦了?」

原來陸望的傳承這麼恐怖嗎?

有大把靈肉,從來不闢谷,還鍛體小有成績的師妹,居然也會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不知道啊!」

陸靈蹊想要師兄陪她到坊市,聞言嘆了一口氣,「師兄,我不想跟病書生一樣,你對太霄宮的坊市熟吧?帶我到那家做藥膳,做得非常好的掘地館,定些藥膳好不好?」

想要再借酒修煉,肯定要把身體養好一些。

陸靈蹊懷念迷迷糊糊中,順暢修煉的過程。靈石她有,掙大把靈石是干嘛的?當然是修煉用的。

趁著現在,她買得起,別人也好做的時候,抓緊時間,不虧著自己,努力進階才是王道。

「現在?」

南方看看天,「那行吧!我們快去快回。」

上泰魔門針對的不是他們這些小修士,太霄宮又加強了巡邏,安全方面很有保障,至少,他跟大家在外面晃的這些天,沒哪個有事。

陸靈蹊站到師兄的遁光,就忙給自己戴了個面紗。

老祖宗殫精竭慮隱藏後人,她可不能添亂。

雖然憑她現在的名氣,面紗的作用已經不大,但能不引人注意,還是不引人注意的好。

「放心,就算不戴面紗,只要你稍為掩飾一下,現在也沒幾個人認識你。」

都瘦的月兌形了,南方好想嘆氣,「陸家人要是再看到你,肯定就不會在背地里嘀咕了。」

有陸家人在背地里嘀咕她嗎?

陸靈蹊目光閃了閃,「陸家人說我什麼?」

「陸安前輩成了病書生,不能見血不能見肉,你……雖然病了幾日,可是還能親到蓮花峰朝儀芬真人道謝,陸家某些人替陸安前輩覺得沒面子唄!」

果然,什麼地方都有這種無聊之人。

「師兄,那種出口說什麼沒面子的人,你以後不用再相交。」

陸從夏拿著太清丹,就是怕他們有人得了陸望的傳承後,步上陸安的後塵。

陸家都做如此防護了,那些笨蛋還吧啦吧啦的放屁,有什麼可交的?

「跟那種人說話都是浪費時間。」

「……好!」

南方看了眼豎眉的師妹,「陸家內里,有些傾扎,我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嘛!」上泰界魔門就圍著人家,多听听多看看,或許以後有用呢。

「那你還听到什麼?」陸靈蹊微垂眼斂,「陸家祖宗堂被炸,那些人是不是怨怪上陸岱山了?」

「是!听說陸岱山哭了。」

對那位一路護送他們回來的前輩,南方還是有些好感的,嘆口氣道︰「當時陸家幾位長老也鬧得有些厲害,被逼無奈下,他帶著陸傳找陸家早就閉關不出的長輩,問當年的事是不是該怪他?」

陸靈蹊心下一跳,「那……陸家那位長輩又是如何說的?」

「具體的誰知道?只是听說,鬧事、怨怪陸岱山的兩個長老被罵了一頓。」

南方的遁光在來來往往的遁光中,不快也不慢,「他與儀芬真人青梅竹馬,听我爺爺說,當年還曾試圖逃婚過,暢靈之脈是陸家長輩非要塞給他的,與他何干?」

陸家長輩非要塞給他?

這麼說,陸岱山也早在寧知意老祖的局中?

陸靈蹊細想老頭的樣貌,半晌,心里升起一絲古怪。那老頭哪怕老了,也是相貌堂堂,稱一聲‘帥’老頭,不算過份。

他年輕的時候……

父親常在母親面前說,他少年初長成的時候,陸家的門檻都被說親的踏破了。

陸靈蹊嘴角微微翹了翹,每次父親這樣說的時候,母親都要讓一讓他,好像她真的佔了好大便宜似的。

「陸家能被陸岱山稱為長輩的,還有幾位?」

「那可多了。」

南方也出身世家,知道世家輩份這事,不能用具體的年齡算,「搖籃里的爺爺,拄拐杖的孫子,在修仙世家不要太普遍。

只不過,這種輩份,很多時候,需要同等的靈根資質才能真正有效。

陸家現在真正能被陸岱山稱為長輩的,只有兩位,一個排行在四,一個排行在七。他們……年輕都很大了,早不管事。」

「……」

陸靈蹊沉默了下來。

當年的事,具體是怎麼回事,那兩人或許是知道的。

可惜,她不能去問。

等能去問的時候,人家或許早塵歸塵,土歸土了。

「師兄這幾天見過陸從夏嗎?她對長輩們之間的紛爭持的是什麼態度?陸家祖宗堂被炸,她有怨怪過誰嗎?」

「不知道!」

南方搖頭,「听說,請完我們的第二天,她就被陸家那位,排行在四的太上長老叫去了,到現在都未出來。」

……

陸家東北角,一處好像非常普通的別院里,陸從夏半浮在後院的八卦老井中,被逼看著井里那株長勢甚好的千秋荷。

少時來玩的時候,她明明看過老井,老井並無任何不同。

但被四太祖扔進來,她才發現,這井被刻了空間陣法和掩飾陣法,它們的作用,好像只為井里長的千秋荷。

這千秋荷都快鋪滿近十畝的八卦井,其上花苞無數,不過,開得最盛的卻只有五株,只是其中兩株荷花,看樣子似乎要敗了。

「看明白了嗎?」

蒼老的聲音終于傳來,陸從夏連忙尋找。

她被困井中四天了,實在不知太上老祖宗讓她看這千秋荷,到底意義何在。

「一點也沒看明白?」

一種說不出的失望,帶著嘆息,好像吹動了那株要謝的荷花。

這?

陸從夏心中一頓,「老祖,這千秋荷……是不是代表了我們陸家?」

「……怎麼說?」

「陸家有五位元嬰真人,可以對應盛開的荷花。」陸從夏看著兩株要謝的,突然間心中難過起來,「一百三十三位結丹真人,對應已經長大,將開未開的一百三十三朵荷苞。」

還有很多小花苞才長出一點點,如果它是對應陸家的築基修士的話……

陸從夏不知道陸家具體有多少築基修士,但這里的數量還算喜人。

「老祖,這井中有惡魚,可以把惡魚除了嗎?」

呆了四天,她看到了井中惡魚折斷了好些可能打出花苞的花徑。

「天道飄渺,人道亦飄渺!」

須發皆白的陸東,突然出現在陸從夏的身邊,「老夫一百零六歲知道此井,到現在已經近八百年了。」

千秋荷中突然跳起一只黑魚,在要謝的荷花旁一甩尾,叨下一片花瓣,又嘩啦一聲,隱入水中。

「別動!」他阻住陸從夏要出的手,「當年接下這井時,老祖宗說,魚與井,魚與荷,自有它們的因果。除非大片荷花凋謝,否則不能干涉。」

什麼?

陸從夏呆住。

「既然你已悟到它與我陸家的關系,就滴一滴血吧!」

「……」

陸從夏被老祖宗盯著,只能老老實實,劃破指尖,滴下一滴血。

平靜的井水,突然翻起一陣漣漪,浪花朝一株小小的荷苞而去。

咦?

那小小的,還泛著綠的荷苞,她再看的時候,突生一股子親近感。

「它就是你!」

啊?

陸從夏也不知道是驚多,還是喜多。

它看起來這麼稚女敕,或是那惡魚再來……

「我陸家子孫,都在這里。」

陸東看著這大片的千秋荷,「陸信的後人,也在這里。」

「……」

陸從夏心中巨跳,連忙尋找異變的。

沒一會,她在正中看到了三片顏色更為青碧的荷葉,一旁的三株花徑,其中一株沒有花苞,似乎要彎進水中了。

「就是它們!」

陸東老眼深幽,「這三百多年,它們由一片,長成兩片,長成三片,卻從來沒有打出過花苞。

但現在……已有兩朵。」

是啊!

兩朵!

那一脈單傳又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父子同是築基?

陸從夏不知道應不應該高興。

暢靈之脈帶給陸家的,到底是什麼?

當年沒護住,現在……,連上泰界都插了進來,好像更護不住。

知道它們又有何意義?

陸從夏把嘆息按在喉嚨里,沒有吭聲。

「我要老了。」陸東看向那株又少了一片荷瓣的荷花,「這時以後將歸你管。」

什麼?

「老祖,我……我……」

「陸家無大事,你不用來,陸家有大事,死傷過半的時候,你要過來,到時候,井——會告訴你,要怎麼做。」

啊?

這井?

陸從夏的心顫了顫,「老祖,這擔子現在就給我,是不是太早了?」

她還小呢。

陸家有幾個人能听她的?

真要遇到大事,應該是族長決定怎麼做,族人才能听令。

「成為千秋荷的下一任守護者,你就與陸家族長有了同等的話語權。族內的七大秘庫,只有你能調動。」

陸東接著道︰「這一點,陸岱山知道,陸家的長老們也都知道。」

老頭看向身邊的女孩,「老夫要閉死關了,閉關前,必須找到守井的有緣人。現在,你听著,若是有一天,有人持太霄宮和飄渺閣兩枚追恩令來,陸家一切無條件配合。記住,是兩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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