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理風雲 55 迷失心魂時日無多,推杯換盞對飲豪客

作者︰蘆水山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她懂得很多,不僅會醫術,這釀酒也是一絕。咱們喝的這‘甜心’,便是她教于我的。平日里並沒有人前來,我們過得倒也快活。一年後,她給我生了個兒子,我們就在大名中各取一字。嗯,這便是甜心了。孩子尚未滿月,突然有人來訪,與文心交談了半日,之後她便整日郁郁寡歡。我很是著急,文心也慢慢憔悴下去。又過了幾日,她忽的打扮起來,異常的美艷動人,她給我做了一大桌好菜。我還記得那日喝醉前,她抱著甜心喂女乃,溫柔的說,‘甜心兒,你要乖,多吃點……’,甜心吃飽後,她扶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還有你甜老狗,嘻嘻,第一次這樣叫你,真好听,你也要好好吃飯,也要乖乖的喲!’。醒來之後,一切皆如過往雲煙,消散不見。只剩下,只剩下小小甜心不住啼哭。」

這甜老頭說完這一段,心中苦悶也是消散不少,他干咳了幾下,又道,

「我想她,真是想她。從最開始我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也許就是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才委屈自己下嫁于我。可這又怎樣,我就是喜歡她,即便她就此離去,我也一點不怪她。我就是個普通的漁民,我只能帶著孩子,在我們的家里等她,一直等她。」

眾人心頭都有些震驚,就連小乙都久久不能平靜,小乙思索一番,問道,

「甜叔,那這石簪又是什麼說法?」

甜老頭看看那石簪,抱入懷中說道,

「自從搬到這里,文心每日都很開心,傷也好得很快。那一日,我終于鼓起勇氣問她願不願意嫁給我。她笑得如此開心,像朵花兒一樣。可她沒答應我,說當我幫她找到遺失在這草海中的石簪時,她就嫁給我。她可能只當成個玩笑,但我當真了。這草海雖說不大,要想找枝簪子,卻是難如登天,何況我並不知曉大概的位置。沒過多久,她對我說,她等不及了,我們便成了夫妻,但也每日堅持去尋那簪子。她說不用再找,可我卻始終堅持。說來也是慚愧,這二十多年,我只干了這一件事,便是每日尋這簪子。今天,終于尋到了,可我的文心,她還會回來麼?!」

白青緊緊拉著小乙手臂,小乙看著她,輕輕拍拍她小手,又轉過頭道,

「甜叔,你信命麼?」

甜老頭疑惑看著他。

「這簪子這般小,卻是讓我誤打誤撞撈了起來,可不就是命麼。既然簪子能夠找到,那一個大活人也定然能夠尋來!」

甜老頭眼神渙散,搖搖頭說,

「我又何嘗不想,可又到哪尋去?她若想我們父子,又怎麼不回來看看?我這都年過半百了,又有幾年可活?……」

老頭邊說邊向自己屋子走去,眾人並未阻攔,想著他能抱著那簪子入睡,多少也能減輕些相思之苦吧。

小乙三人本不想再有叨擾,可架不住甜心夫妻二人挽留,只好再多留幾日。甜老頭不再出去捕魚,卻也還是每日早起,坐在自己的小船上,捧著那簪子發呆。眾人都不知如何勸解,也只有遠遠看著他。自從有了這簪子,甜老頭卻是變了個人一般,整日恍恍惚惚,白青說這是心病,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只能慢慢開導,希望他快些恢復往日精神。

住在這草海邊上,雖說潮氣稍稍重些,卻是無拘無束,自在歡樂。那新婚夫妻帶著小乙三人,把這草海轉了個遍,又一起去到那草海鎮里熱鬧了幾日。

這日,小乙三人這時想要離開,甜心姚箐倒也不好再強人所難。看那甜老頭還坐在船中,小乙三人走上前去向他辭行,

「甜叔,我們這就要走了,您老可要保重身體哦。」

甜老頭慢慢抬起頭來,小乙心頭一驚,他沒想到這老頭這幾日間已然變得如此蒼老。老頭年過半百,這大半月前還能一個人出船打漁,下水撈蝦,可沒幾天,便像是一朵艷麗荷花凋零了一般。甜老頭伸出手來拉住小乙,把那簪子塞進他手中,喉頭不停顫抖,說道,

「我這輩子都沒勇氣去找她,心知也沒多少時日可活了,你們年輕,有盼頭,這簪子你拿著,若是有緣,幫我帶還給她。就說,就說,這甜老狗終于把簪子找到了!還有,他一直在等她,想她,也想了一輩子了。」

眾人皆是心酸,看甜老頭伸起雙手,小乙明白他意思,摻著老頭回到屋中。甜老頭輕輕側身躺下,口中嗚咽細語,倒也沒人听清那呢喃之音。慢慢的,他睡著了,永久的睡著了,他死前能看到兒子娶親,又有這幾個小輩送終,對這鄉野漁民來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眾人悲痛無比,卻也忍住沒有大喊出聲,就讓他這般安靜靜的走。

甜老頭的喪事簡單至極,三人幫著張羅,一切亂中有序,倒也十分順利。喪失辦完,小乙三人都不好過,便向二位新人辭別,甜心這剛成婚,老父又突然辭世,也不好再作挽留,只是想親自劃水,送他三人一程,也正好再看看這草海風光。小乙三人也不推辭,幾人上了船,一路無言,所遇眾游船嬉鬧之聲不斷,卻讓這小船氣氛更加凝重。沒過太多時侯,船便已然到了北岸。姚箐架了車,已經在此處等候多時。甜心慢慢拴好船繩,這才陪同幾人來到車前。

「你們三個還會回來麼?」

小乙笑笑,

「當然會呀,還要親手抱抱那小甜心呢!」

甜心點點頭,童陸插嘴說道,

「甜心哥姚箐姐,你們回吧,我最受不了這好友別離,就讓我們目送你們回走吧!」

姚箐絲毫也不嗦,點點頭,拉著甜心上了船去。她輕輕揮手,與三人作別。甜心傻傻看著小乙三人,他平日沒什麼朋友,雖認識很多人,但大多數都愛嘲弄于他,像小乙這三人真心拿他當朋友的,真的不多。他向這方輕輕揮手,便是作別。不多時間,小船隱入那長長水草之中,已然看不真切了。

三人都有些難過,但這就是人生,有太多的酸楚,習慣就好了,路還得繼續一步一步去走。童陸嘆了口氣,道,

「你們說這甜叔這輩子值麼?窩囊麼?」

小乙模模那石簪,微微搖搖頭,回道,

「這是他選擇的生活,這才是他,沒什麼窩囊的。他的後半生都是為去尋這簪子,但真正找到它時,卻是讓他瞬間老去。失去了這精神上的寄托,他的生命便沒了意義。哎,也不知幫他找到這簪子是對還是錯了。」

白青挽著小乙輕聲道,

「小乙哥不也說是命運安排麼,若是甜叔一直待在那小船之上,最後絕望的閉眼,只怕是要更加淒涼了。」

三人望向這一小片草海,沉默半晌,這才駕車北上。

這官道好走,道旁村莊也是多了起來,這一帶地勢平坦,溪水縱橫,氣候宜人,再看那沃野千里,想必這鄉民也大都過得富庶安樂。

「這麗水鎮就在前邊了,咱們走得如此慢,也就用了三個時辰。听說這麗水鎮往來客商眾多,倒是能長不少見識。」

童陸嘿嘿笑道,

「還有那四方美食美酒,白青你可別心疼那銀子,咱好容易來一趟,公子給的銀子,白花白不花……」

白青朝他吐了吐舌頭,笑道,

「得得得,我什麼時候摳過門,咱們今晚大吃一頓。」白青拍拍胸脯笑道,

「我請客!」

童陸白她一眼,

「咱們的錢都裝你包里,可不是你請客麼!」

三人說笑進了鎮中。這太陽已然西斜。小乙隨意找了處驛館安置下車馬,三人又來到街上四處閑逛。這車道不寬,勉強能容兩車相錯,街上已無小販,多數街邊店面都已關閉,只偶有幾處茶室客棧之類還在開門迎客。

「這比雲龍賧也好不到哪去,似乎不如人們說的那般熱鬧。」

「是啊,小乙哥,咱們還是回吧,這一會黑了天,這青石板可要讓我們吃些苦頭!」

白青指著那一排排石板,又磕了磕鞋上的泥土,

「這里溪水很多,水量也十分充足,倒像是曾經听人說起的江南水鄉。你看這些房屋也很別致,若是在此處安家,每日听伴著這絲絲流水之聲入睡,也是極美的呀!」

童陸呵呵干笑兩聲,

「這有什麼好的,不如那雲龍賧破廟,還能听到沘江流水聲,可比這要大多了!」

白青知他打趣自己,倒也不著惱,拉著小乙便往那偏門小驛去了,童陸遠遠跟在後邊,把那路上小石子統統踢入一旁溪水之中。

三人回到驛館之中,找了一處靠窗小桌坐下,童陸也不客氣,把那招牌特色美酒美食點了個遍,樂得那小二合不攏嘴。小乙心想,這小小驛館,以往本來只有那官家人入住,現如今也算是為百姓開放,多少也能多些收入。看這小驛規模設施,只怕也大都住些過往小販,若是那巨賈之類,想必也不會屈就于此處了。

不一會,這酒肉便已上齊。童陸試試這碗,又嘗嘗那盤,一大口酒喝入嘴中,嗆得眼淚直流,

「這喝了半月‘甜心’,再喝這個,怎麼這般厲害。還有這些菜啊,也太過尋常,哎,真是失望之極,失望之極啊!」

小乙喝了一口,只覺口中似火燒一般,又是十分嗆喉。

「這酒火辣辣的,青青你還是別喝了。」

白青端起小乙的酒碗,輕抿一口,也算嘗了個鮮。

「小女圭女圭喝什麼酒,哼!」

一條身形高挑大漢破門而入,朝小乙這方看了一眼,留下這麼一句話來,童陸氣不過,正想回罵兩句,卻被小乙攔住,他也只好嘟喃兩句「臭屁」解解恨。那人三兩步便走到正中一桌,一坐了下來,小二趕緊上前倒上茶水,那人一口喝盡,又讓小二倒上一碗。小乙看他也只二十上下,身板卻是極為緊實,想來也是個練家子。這時,門外悉悉索索跟進一幫人來,雖是普通穿著卻個個帶有家伙,似乎也是大有來頭,不一會便將這驛館桌凳擠滿。

童陸觀瞧這群人,低聲說道,

「怎會一下冒出這許多人來,也真是奇怪了。你看這些人,似乎都隨身帶有武器,好像很不好惹的樣子。」

小乙點點頭,

「咱們可不要惹事,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一些才好。」

三人低頭吃食,眼楮卻不時瞟向其余各人。小二忙活個不停,四處張羅酒水。這些人大多點了肉食烈酒,卻沒有人說話,只听得大口喝酒之聲。喝不多時,一人站起身來,把那碗中酒水喝盡,而後將那酒碗重重摔下,那碗立時被摔個粉碎,小二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三哥,咱受不過這鳥氣,這肖老頭子不是人,改明兒就叫上兄弟把他好好收拾收拾。」

眾人一听,頓時熱鬧起來,都叫喊著要去那肖府找人家的不痛快。小乙注意那最先進來的大漢,只見他雖已怒極,卻又極力克制,自斟自飲了兩碗,方才開口說道,

「兄弟們跟我跑這一趟著實辛苦,差點把命都搭在路上,可到頭來沒得到好處,反而攢了一肚子火氣。是我對不住兄弟們!」

那大漢舉起酒壇,咕咚咕咚喝了半壇,

「不過兄弟們還是听我一言。雖然這肖老頭不是東西,可我們也抓不到他的把柄,畢竟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咱們確是誤了時辰。」

「可他不把我們當人,這氣我可咽不下去!」

「對對!絕對不能放過他!」

「……」

一時間,這驛館之中臭罵之聲大起,小乙三人也是來了興致,仔細听眾人講話。那大漢揮揮手,驛館慢慢安靜下來,想來在這群人中,也算是有些地位,

「兄弟們,那奸商一家必有報應,但不應由我們來懲戒。咱們在這休整兩日,再找找其它可走的活計。咱們可千萬不能惹事,肖家不是咱們惹得起的,這家中老小可還要有人養活啊!」

眾人一听,盡皆泄氣,都只低頭喝著悶酒。那大漢搖搖頭,扯下一塊肉,放入嘴中大嚼起來。

「哼,那肖家也太不是東西了!看我不揪住那肖老頭,狠狠抽他幾個大嘴巴子!」

小乙咽了咽口水,問道,

「陸陸,你這是?」

童陸向小乙眨了眨眼,小聲說來 ,

「我看這些人挺有意思,那肖家財主也不是好人,咱們就摻和摻和,沒準還有好戲看呢!」

眾人回頭看向這方,童陸端起酒碗站起身來,賠笑道,

「眾位哥哥,這肖家老爺視財如命,唯利是圖,是個不折不扣的奸邪之輩!我們來時便已听說,去年,麗水鎮西北多地突發大水,弄得民不聊生,這肖家老頭竟是坐地起價,把那米面價格一抬再抬,又並購了良田無數,真是發了黑心財!最可笑的是,那一家小姐公子巡游之時,還要四處布施,以博取個好名聲!」

話音剛落,便有人附和,那大漢咳嗽一聲,眾人也就沒再多言。小乙白青也覺這肖家老頭所作所為有些過份,若是有人能讓他吃些苦頭,倒也是喜聞樂見了。童陸笑笑,繼續說道,

「剛才听諸位所言,必是被這肖老頭算計了一把,我這也差不多猜出一二。」

那大漢一听,也是來了興致,擠出個笑臉接話道,

「小女圭女圭心思倒是活泛,你便說出這一二如何?」

童陸抿了一口嘴,大喊一聲「好酒」,來到這場中,

「我便大膽猜測一番。瞧諸位穿戴,便知是那眾人掛在口中的馬幫了,不知是也不是?」

那大漢也不言語,又听童陸道來,

「這些時日西北諸地大水又至,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因此誤了這送貨時日,也就不足為奇了。依我看,諸位便是被這大水攔阻,這才被那肖老頭狠狠的算計。」

「嗯,有點意思,繼續說來。」

「若是諸位從這西北而來,想必所運之物便是那紅白細鹽了。听說那一帶產鹽多,可這山路艱險,車馬並不好走,因而大都靠這馬幫送往各處。這肖家為麗水鎮最大商賈,與官家交往也是極為密切,這鹽鐵之事大都是他經手處理,所以這也就能夠說通了。馬幫販鹽過來,又帶回香茶布衣陶罐之類,實實在在用雙腿走出了這商道,真真是了不起啊!」

童陸舉起大拇指,眾人听聞也覺歡喜,紛紛舉碗敬酒。童陸輕輕喝上一口,繼續道,

「這肖家老頭去年已經大賺了一筆,今年又想發這橫財,咱們可不能由他胡來,可得好好教訓他一番才是!」

四周議論聲起,那大漢一口喝盡碗中酒水,朝四周環視一圈,最後才把目光落在小乙三人身上,

「我們都是守法之人,又如何能夠做那些不法之事?!」

童陸眼角帶笑,輕咳嗽一聲,

「咱們靠力氣吃飯,被人下了這一道,也真是夠倒霉的,若是就此咽下了這口氣,以後又怎麼在這地界生計?還有,人家肖老頭怎麼對待咱們的,咱們不能學著給他也來這麼一下麼?」

大漢眼中亮光,催促道,

「還請指教。」

童陸端著小碗來到跟前,湊到大漢耳邊小聲說來,

「這鹽鐵本是官家之事,這肖家也只是為朝廷辦事,咱們要在這中間輕輕做下手腳,到時候就不用咱們親自下手,自有人前來處置!」

大漢一听,思考片刻,哈哈大笑起來,

「來來來,小兄弟,咱們走上一個,咱就是要不到那辛苦錢,也得讓這肖老頭遭受點罪!!!」

這驛館之中又是亂成一團,眾人看那大漢不再有那許多顧忌,這才紛紛痛快吃喝起來。那漢子來到小乙這桌坐下,四人吃喝閑聊,不再談論那不快之事。談起這風土人情,倒也有趣得緊。那大漢酒量也是了得,每次都是一口飲盡一碗,豪氣非凡,對他的酒量,小乙也是佩服得緊。

小乙酒量不差,幾大碗下肚,確還是有些微燻,他搖頭笑道,

「大哥,這話說了半天,酒也喝了不少,還沒請教您高姓大名呢?!」

大漢這才想起,幾人熱絡半晌,連姓甚名誰都不知曉,

「哈哈,哈哈,剛想起來啊!我叫衛威,衛青的衛,威武的威,倒是有些拗口,叫我衛大哥便是!」

童陸馬上接嘴道,

「嘿嘿,這是小乙哥,白青,我叫童陸,咱們這才算真正認識了!哈哈!」

「小伙子,你這棍子我注意了半響,真是有點意思,想必你也是有點能耐的,有空咱哥倆可得切磋切磋!」

「到時衛大哥可得手下留情哦!」

「……」

「小乙哥你還要喝酒呀,這酒可烈了!」

「就喝一碗,就一碗!」

「……」

吃喝說笑到了大半夜,這才回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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