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理風雲 28 手鎖無情不得求死,高人有義重獲新生

作者︰蘆水山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三人皆是大驚,雖說早有準備,卻也被這一聲嚇得不輕。三人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半晌方才听那童陸道來,

「這定是位高人!我剛才估算了一下,那些枯枝青果應該就是從這個地方扔到山下,我們真的找到山人了。不過不知這山人是否好客,咱們還得恭敬小心一些才好!」

小乙白青點頭稱是,三人朝那聲音傳來方向望去,只見雪霧之中隱約有一處山洞,三人對視片刻,便拔腿緩緩向那洞中走去。進到洞中,童陸只覺越往內走,越是奇熱難耐,與洞外千差萬別。趁著一絲微弱光亮,小乙看那前方有一人盤坐在地,只見那人寬袍大袖,衣色淡黃,雖說有些破損,卻是極為干淨。那人頭頂 亮,一看便知是位和尚。小乙上前,隔了幾步,輕聲問道,

「大師,您是這里的主人麼?我們三人多有叨擾,還望……大師?大師?」

那人也不言語,仍是坐著一動不動,三人一齊上前。童陸眼尖,看出是位老僧,右手袖管空空,似乎只有一只左手,他走到近前輕聲叫喚,卻仍是沒有絲毫回應。他有種不祥預感,伸手探了探鼻息,整個人瞬間呆滯,臉色慘白,半晌方道,

「已經死了!好像,好像剛死不久!」

小乙白青正也是心驚,想不到這老僧已然圓寂,白青心中有些難過,想著要讓他入土為安。小乙環視四周,似乎這老僧生前曾在此處與人相搏,隨後他又在地上發現許多鏈索痕跡,正疑惑間,只听童陸「啊」的一聲慘叫,被抓了進去。小乙追上前來,卻被人一腳踢飛回去。小乙正要持棍而上,只听低沉男音緩緩而來,

「小女圭女圭,你要再動,我現在就捏死他!」

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情感,卻最是讓人膽寒,小乙頭皮一陣發麻,不敢再動。童陸被那人抓住,也是不敢言語。只听那聲音再次響起,

「你在那老和尚身上找找,看有沒有鑰匙。」

小乙听他所言,把老和尚身上模了個遍,卻並未尋到鑰匙。小乙這時才發現這老和尚只有一只左手,那右手袖管滿是血漬,顏色稍顯暗紅,似乎這手剛斷不久。他又搜了一遍,方才回道,

「前輩,並沒有發現鑰匙,這位大師身邊只有散落的佛珠。」

那聲音似乎並不感意外,悠悠道來,

「你們把和尚尸身搬過來,換這小子回去。」

小乙白青看著和尚,有些為難,不過生者為大,二人還是一起將那和尚抬起送到洞中深處。忽的,童陸身形一閃,被拋了出來,小乙趕忙放下和尚接住童陸,和尚尸身也瞬間被那人抓了進去。童陸驚魂未定,雙腿發軟,靠在小乙身上不停喘著粗氣。三人趕緊出了洞來,童陸突然蹲下,將胃中吃食全部吐了出來,又干嘔了半晌方才道來,

「那人太惡心了,只怕是有幾十年未洗過澡了!」

又吐了一會,他繼續道,

「那人好像被鐵鏈拴住了,他要找的鑰匙只怕是被這和尚藏了起來!這人真是太奇怪了,依我看來定然是無惡不作之輩,我們可千萬不能助他逃月兌此處!」

小乙白青點頭,又听他道,

「還有一點,這引我們前來的又是何物,不過似乎與那和尚有關,或許不是敵人,咱們時刻注意周圍動靜,可能會有所發現。」

不知覺間夜色來襲,小乙竟在不遠處尋到許多木柴,怎奈濕氣太重,無法生起火來。三人並排坐在溫泉邊上,雖說有些細雪,卻也一點不覺寒意。說來也是奇怪,這一夜,洞中再無聲響傳來,三人皆是疲累至極,竟是在這泉水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

第二日天未亮,三人被一聲巨吼聲吵醒,

「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哈!」

只听那人聲音飄然傳至,

「三個小女圭女圭,你們進來一下。」

童陸天生警覺,輕聲道,

「這人定然是那大惡之人,咱們還是少搭理為妙,不如直接離開了吧!」

只听那洞中人大笑道,

「女圭女圭這麼無情,你們想上山,沒有我的幫助那是萬萬不能。你們怎會覺得我是惡人,這和尚當年殺人無數,以為出家為僧便能洗月兌罪孽,真是可笑。」

童陸發出聲音極輕卻被那人一字不差听入耳中,三人皆是愕然。又听那聲音慢慢傳來,

「這老和尚無惡不作,用毒計傷我雙眼,又將我困于此處整整十年!小女圭女圭你曾進來過,定然也知這火刑之苦。我雙眼不見一物,每日清晨听那和尚念經計算時日,呵呵,已然十年有余了!」

那人聲音有些發顫,三人一听也頓起憐憫之心。白青听他自述雙目失明,也想著是否有辦法讓他少些痛苦。又听那人接著說來,

「我生于唐末,長于宋初,年少時因緣際會拜于名士門下,武學精進神速。不足二十便已然難逢敵手。那里心氣極高,四處與人對戰,傷人無數,但也從未亂殺一人。不幾年功夫,這武林之中對我崇拜與憎惡之人皆是大有人在。十年前游歷天下,來到這大理國,所謂風花雪夜,其實也不過如此。無意之中知曉了一些大理國密事,竟然慘遭毒計加害。」

白青驚疑道,

「怎麼前輩也是宋人?!」

白青說露了嘴,那人一听,也是一喜,

「女圭女圭也是宋人?!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你們這三個小女圭女圭便是我命中貴人了。來,快與我解開這鏈鎖。」

童陸皺眉問道,

「前輩,還有一事不明,可否告知一二?」

那人知三人謹慎,也不著急,淡定回道,

「但問無妨。」

童陸慢慢說來,

「我們三人昨日上山,是一白色活物,指引而來,似乎是在向我等救助,只怕那物與您並非一路!」

只听那人哈哈大笑,

「你這個女圭女圭有點意思,心思如此細膩。那我就與你三人說道說道。那物是一只白猿,通體白色,本是我從雪原帶來。在那大理崇生寺,小白猿病蔫蔫的,我只怕他它就要不活了,這老和尚說他有辦法,于是帶我來這雪峰之上。沒幾日,這白猿喜寒,竟然活蹦亂跳起來,我也就對這和尚放松了警惕。沒想到啊,一時疏忽大意,竟被這和尚下了藥,醒來時便被鏈索困于此處。」

童陸想了想道,

「那這白猿本先與你相熟,為何又會與這大師交好?」

那人苦笑一聲道,

「當時那白猿不過出生月余,又怎能識得主人。老禿子設計害我,瞎我雙目又毀我喉嗓,便輕易騙過了那白猿。他將我困于此處,也很少讓白猿進到洞中,禿子與白猿共處十余年光景,早就形影不離,它時常听我怒吼卻是把我當作惡人,哎,老禿子用心太毒!太毒!」

童陸點頭,

「難怪前輩出聲如此低沉,竟是被人所害。前輩我們現在又該如何施救?」

那聲音繼續道來,

「我想了一夜,應是如此了。你們在這洞外幫我把和尚右手找到,我自有用處。」

三人四處搜索,卻毫無所獲。童陸想了想道,

「只怕是被那白猿撿走了,咱們不要分散,時刻注意那白猿動靜。」

白青注視雪霧之中一點,用手一指,輕聲道,

「看,它在那里呢!」

小乙上前將二人護在身後,童陸卻搶了上來。

「白猿兒,你把那右手給我們,我們讓大師入土為安可好?」

那白猿看著三人無動于衷,童陸手舞足蹈不停比劃,心想若是個活物必然能夠明白其中含義。不料那白猿竟仍是一動不動盯著三人。小乙撇了撇嘴,指指那白猿,模了模右手,又指指洞里,然後做了一個拼接手勢,那白猿竟然嗚嗚叫了起來!童陸不停翻著白眼,看看小乙,又瞅瞅那白猿,

「果然這大老粗才能和這畜牲心意想通!」

小乙又一陣比劃,那白猿反應稍顯呆滯,卻也明白了個大概。它轉身朝山崖跑去,小乙三人則回到洞中,把那和尚尸身搬了出來。白猿一見那和尚,急忙撲到跟前,左聞聞右模模,和尚毫無回應,白猿嗚咽起來,好不悲涼,整個山谷寒意倍增。三人見它身體強壯,悍勇非常,也是不由退了幾步。

三人這時方才正面見到這白猿,只見它臉頰手腳之外盡是白色,在雪中隨意一伏便再難發現其蹤跡。它極為強壯,若是站起身來,應要比小乙再高出半個頭來。白猿一把抱過和尚,起身便走,一物從它身上滑落,正是一只手臂。白猿傷心以極,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手臂。它抱著和尚尸身來到崖邊,翻了下去。小乙三人大驚,來到崖邊查看,卻只見霧氣彌漫,不見白猿身影。三人拾起和尚右臂,來到洞中。小乙輕聲道,

「前輩,您要這大師的右臂有何用途,不如讓那白猿拿去……」

洞中低沉男音響起,

「小女圭女圭,我用了就給還回去。」

小乙有些猶豫,一咬牙還是把手臂遞給了那人。不多時,只听到鐵鎖與骨骼碎裂聲響,一個瘦柴一般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小乙只覺此人身形高大,比自己足足高出大半個頭,只是精瘦了些,看起來沒那麼大的壓迫感。他慢慢向前移步,想來是失明了多年,早已難辨前路。小乙三人看他這般模樣都替他難受。

他衣衫襤褸,蹣跚而行,手中攥著一條黑色鎖鏈。他慢慢走出洞外,用腳探到泉水,一下跳了進去。三人跟在身後,大氣也不敢出。小乙看他頭發篷亂,與滿臉的胡須和在一起,遮住雙頰,只隱約見得那張國字大長方臉。他渾身散發著臭氣,三人在其身後老遠也能聞道味來,童陸不由得把鼻子捂住。

那人泡在泉水梳洗,輕聲道

「小女圭女圭有刀劍麼,借我用用,這毛發不要也罷。」

童陸回道,

「前輩,我這有一柄短刀,經常打磨,極為鋒利,您要不要試試。」

說完他走上前去,把短刀放在泉邊,又慢慢退回。那人取過短刀一試,輕聲笑道,

「這也能算好刀?不過女圭女圭說好那定然也是不錯!」

說完那人持刀削發剃須,不多時,頭上黑發盡數削去,滿臉胡須也已然刮得干淨,乍一看便與那和尚無異。他將身上衣衫除盡丟到泉邊,慢慢說道,

「女圭女圭有衣服麼,借我一身如何。」

小乙回道,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前輩身型高大,只是受苦多年,瘦弱了些,現在穿上我的衣衫應該正合適,不過過一陣只怕就穿不了了。」

那人哈哈大笑進來,

「無防無防,拿來便是。女圭女圭再行個方便,將這身破爛衣衫掩埋,我這雙眼不能視物,極是不便。」

小乙听他說話自帶三分豪氣,對晚輩也未失禮數,頓時好感大生。他從包袱中取出換洗衣衫,放在那人身邊。一抬頭,見到此人面目,小乙只覺心頭一振,不知為何,崇敬之感油然而生。只見那人約莫三十四五,長著一張國字大方臉,額頭寬闊,雙眉濃密,鷹鼻高挺,唇型寬厚,似那算命先生所說的英偉福相。只是那雙眼半張開來,眼珠與眼皮早已融為一體,這輩子再也難見光明。由于多年不見天日,那人臉上異常白淨,可也絲毫不影響其英偉氣質。

小乙心生悲憫之感,想這人英雄了得,卻被人暗算,如若未遇自己三人,只怕也就默然死在此處了。小乙輕嘆一聲,在洞邊不遠處挖了處土坑,將那破爛衣衫埋了。

「前輩,您叫什麼,想必也是鼎鼎大名之人。」童陸蹲在泉水對面看著那人問道。

「你們這三個小女圭女圭與我有緣,我也不藏著掖著,本名葉風,以後就叫我風叔吧!」

童陸一听,對那人也是親近了不少,接著喜道,

「風叔,您肯定是一身本事,能否傳授我們一二,將來才不易被人欺負。」

葉風哈哈大笑起來,

「就你這小子心眼多,待我恢復一些時日,定然好生相授。听你聲音,我猜你身體瘦弱,似乎也不喜練武,那就教你些輕身功夫,危難之時,也能保命逃走。倒是剛才那小子,著實是可造之材,可能也只比我當年差上一些,過幾日教你一些鏈術槍法。小姑娘身上藥味很重,似乎有些醫術,不防也一起練下輕身功夫。」

他搓了搓上身,竟是搓理一大層泥。童陸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說風叔,您就這一听一聞的,就能認清我們?」

葉風哈哈大笑起來,

「這有何難!你氣息不足,誰人都能听得出來!」

童陸有些尷尬,閉上了嘴,朝白青做著鬼臉。葉風把臉洗了洗,又道,

「小姑娘,你來給風叔把把脈,看我還能活上多久。」

小乙向白青點頭,白青上前撫脈,又查看葉風雙眼,良久方道,

「風叔,您這身體實在了得,被困此處多年脈相仍舊平穩有力,雖說雙眼無法治療,此生只能在黑暗中渡過,可若安心調養,只怕再活個五十年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葉風哈哈大笑起來,

「人生一世只數十年,可恨這禿子害我白白浪費這十年光陰。」

說完他模模肚子問道,

「小乙?有沒有肉吃?!」

小乙模模包袱道,

「有魚,風叔要不要點?」

葉風笑道,

「跟這和尚吃了十年素食果子,可把我憋壞了!快拿來嘗嘗!」

小乙笑笑,將魚遞了過去。葉風咬了一大口,大喊過癮。小乙三人看他吃相,也是不禁莞爾,只見他一口接一口,魚骨碎響,一根魚刺也不曾吐出,只片刻功夫就將魚全部吃完。

「哎呀,這滋味,真是美得不像樣子。你們風叔我啊,多少年沒這麼舒坦過了,我先睡上一覺,那洞里溫暖舒適,你們收拾一下,先住個幾日,待我醒來再與你們說道。」

剛一說完,呼嚕聲大起,竟然就此睡著。小乙三人听那聲響時起時落,偶爾還能吹出奇妙音調,只覺十分好笑。小乙剛才只關注葉風,這時才注意到那黑色鎖鏈,這鎖鏈只有手腕粗細,看起來並無特別之處,只是模起來冰冷異常,又十分沉重,想來也是極為結實。

鎖鏈旁邊有大鎖一枚,也是通體黑色,約莫有常人頭顱兩倍大小,兩個大洞應是用于固定囚徒雙腳。小乙一手也只勉強提起,若是換作童陸白青,只怕兩手同施也是不成。小乙將巨鎖翻轉過來,發出咦的一聲,童陸聞聲走到近前。只見那鎖中有骨,細細看來竟是一只人手,大人皆是大驚,不曾想到這和尚右臂竟是被嵌入了鎖中。童陸思索片刻方道,

「原來這和尚右手便是打開黑鎖的鑰匙了,除此之外再無可解之法。這鎖之精妙,世所罕見,世所罕見啊!嗯,這鎖看起來只能使用一次,鑰匙已然被攪爛在鎖中,不能再用了。若是有緣見到這鎖匠,咱們可得好好討教討教。」

童陸坐在泉邊,將雙腳放入泉水之中才繼續道來,

「這鎖鏈能困住風叔這麼多年,想必非是凡物。這和尚不知為何直到近日才被風叔擊斃,臨死之時還斷去右臂讓白猿取走,分明就是要將風叔困死于此,真是歹毒至極。可他萬沒料到還會有人來到此處,將手臂找到並打開鐵鎖。」

白青一听,也是有些不忿,

「想不到這個和尚看起來慈眉善目,卻是一個大惡之人,虧他還穿著一身佛袍,真是有辱佛門清譽。」

童陸輕輕嘆了口氣,

「也許他相著出家後便不再為惡,怎料又被風叔牽扯進來,只好將風叔囚禁在此處。這麼些年,應有大把下手機會,可風叔仍舊好生生活到現在,這和尚只怕也是真心想要悔過。」

小乙白青听他所言,也覺有理,小乙思索片刻方道,

「咱們是否要在此處多待幾日,等風叔身體調理好些,再帶他回大理城。他這雙目失明,一人如何下得了山。」

白青表示同意,童陸也並無異義,于是三人收拾東西,來到洞口歇息。正此時,一物通體雪白,站在泉水旁邊,對著葉風齜牙咧嘴,正是那白猿。小乙趕緊上前,生怕那白猿傷害到葉風。葉風並未醒來,依舊鼾聲如雷。那白猿有些怒意,正欲上前,卻又停住腳步。它看著葉風,似有些疑惑,後又發出嗚咽之聲,小乙不知所以,但見它再無傷人之意,就隨它施為。只見那白猿拉動鎖鏈,閉目听那脆響之聲,而後竟是垂下淚來。它上前拿起手鎖,快步奔走而去,下崖之前又回望泉中之人一眼,也不知是喜還是悲。

童陸走上前來,輕聲道,

「我听說這些動物第一次見到何物,便將其視作生母,這白猿極有靈氣,雖已過十年,卻還是記得風叔的。我起先還在懷疑風叔是否欺騙我們,料想這白猿定然不會說慌,因而風叔所講應是真事。哎,白猿也是疑惑,為何兩位主人要彼此傷害。一個可能是救命之人,一個又整日與它為伴,整整十年。換作是人都難以取舍,又何況是只胸無城府的白猿呢。」

三人站在崖邊,看著白猿消失的地方默然無語。忽然狂風來襲,卷起雪沫飛撲而來,小乙拉著二人來到泉邊,卻始終無法叫起葉風,也就隨他去了。三人坐在洞中,好容易才將火生了起來,夜色來襲,在這雪峰之上,卻無絲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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