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理風雲 04 繁星朗月小戲新友,朽碑孤墳遙憶故人

作者︰蘆水山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我出去一趟,你等著我。」大山溫柔的對七子說。

七子被他說的心里發毛,冷汗直流。

不一會兒大山回來,輕輕關上門,來到七子身邊,輕聲道,

「七子,咱得走了,從窗戶。」

「什麼,這不剛躺下麼!」七子一片茫然。

「再不走,一會兒被包餃子了!」

七子不再詢問,與大山一起來到窗邊。這是三樓靠里一間,順著欄桿翻至二樓並不困難,再從二樓下到「清風閣」外就會容易很多。大山好似駕輕就熟,整個過程並未發出任何聲響。七子看來就要慌亂許多,可雖說有些輕響,也不至于被人發現。

二人避開街道,慢慢走到沘江邊上,江水滔滔,冼淨鉛華。

「江里玩上一玩?」

七子苦笑回道,

「大山哥,這麼晚,又奔走了一天……」

「沒關系啊!」

說完,大山月兌下衣衫便跳入江中,朝對岸游去。七子無奈,也只好跟上。二人從對岸起身,竟然是回到了破廟。大山讓七子等候在外,只身一人潛入廟中,不一會兒便走了出來,手中帶著兩套乞丐破爛衣衫。七子會意,該是要喬裝打扮一番。于是接過一套穿在身上。大山輕輕一笑,示意七子撤退。

二人來到石橋之上,大山停了下來。這石橋只有橋面,並無欄桿之類防護。大山光著身子坐到橋面之上,雙腳蕩在空中,似玩童般揮舞雙臂,搖頭晃腦。他望著頭頂明月,似乎從那里能感受到溫暖一般。

「七子,今天什麼日子。」

「我想想。」七子盤算著,

「八月十四。」

「哈哈,真是巧了,巧了。」大山喃喃道。

七子疑惑問道,

「什麼巧了。」

大山不語,稍後才回,

「明天帶你去個地方,這里咱是待不下去了,不過今晚還是要好好睡上一覺。跟我來。」大山起身,走到江邊穿上衣衫。

七子又問,

「大山哥,剛才為何不直接從橋上過去,我想不通。」

大山輕笑一聲,回道,

「突然想游水了嘛。」

正此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齊齊朝那「清風閣」奔去。

「大山哥,你可真是厲害!」七子滿臉崇拜,正說著,伸手在身上不停抓撓。大山看著他發笑,

「誰讓你穿,那乞丐的衣服也是誰都能穿的?」

七子趕緊換上自身衣物,將乞丐衣服拿在手中。

李大山帶著七子在屋檐陰影之下四處游走,最終在一藥鋪門前停下了腳步,小店處于那偏僻街道最末端,看起來倒是有些年成了。招牌已然歪斜,卻尚未掉下,上面刻「陸家藥鋪」四個大字,雖然有些模糊,卻也認得清白,牌子滿是灰塵,大山輕輕用手將它扶正,不過馬上又歪倒下去。店門由數張長形木板拼湊而成,木板上下分別嵌入槽中,僅上鎖一側有尺許見寬供門板放取之用。門板上有刻字,「妙手回春」,「救世觀音」,「天下第一美人」,「年芳二十八正待字閨中」……。鎖頭銹跡斑斑,似是有些年頭未被開啟。大山走到門邊,用手劃拉每張門板,輕輕撫模板上刻痕,直至最終兩塊停了下來。只見他將兩塊門板左右微微調整一番,向上一推,門板下端竟是抬起寸余,再向上一舉,便是二尺見方的門洞。大山招呼七子,七子會意鑽了進去,之後大山也干淨利索鑽入店中,輕輕放下門板。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大山哥,為何對這店如此熟悉!」

大山隨意回道,

「雖說記不太清,但怕是在這待過許久,還真是異常親切。」

大山在黑暗中模索,從櫃台後抽出一張棕墊鋪在地上。直至灰塵盡落,二人才輕輕躺下。雖說有些泛潮,不過較之地上也是軟和舒適許多。大山雙手放在小月復,輕輕揉搓,

「七子啊,對手怕是要比想象中厲害許多!」

七子明了,回道,

「大山哥,我不怕,大不了一死。只是你這又是何必……」

大山打斷七子,

「要當我是哥,就別再這樣言語。」

七子沉默了一會,平靜說道,

「好。」

大山從木板縫隙之中看向店門之外,只見對街門房白晰一片,似是剛被這月光洗過一番。他閉上雙眼,聞著屋內殘留的淡淡藥香,眼角淚水輕輕滴落,帶著一抹微笑緩緩睡去。這一覺竟是睡得無比安穩。

丑時剛過,李大山便拉起七子,

「七子,睡好了沒。」

七子兩眼稀松,

「大山哥,這就走麼?要不要把乞丐衣服換上!」

大山輕咳一聲,道,

「不用,一會兒听我的就好。」

大山把墊子放回櫃台,輕輕抬起門板,二人鑽出店外,大山用乞丐衣服將門板全部擦拭一番,然後穿在身上。把七子帶到一處陰影之中,留下七子,拿著另外一套乞丐衣服朝東北方奔去。

這集鎮依山而建,由沘江橫貫南北,雖說規模不大,卻是臨近眾多村落物資集散中心,因而也聚集了不少商賈與江湖人士。由于山勢險峻,山路眾多,要想困住人進出卻是極難。但若是在大路之上布下明哨,小路暗箭伺候,想來百十人也是足已。大山形象特殊,很容易被辨認出來,只要一處發現,一聲響箭破空,到時官兵形成合圍之勢,怕是任誰也無法保全自身,何況再加上沒有太多武藝傍身的七子。

大山要去往的正是一條上山通道,此時,應該是有官兵守衛了。李大山站在陰影之中,趁著月光觀察前方守衛,只見幾位兵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只有二人靠著樹干,不時朝向周圍觀察一番。李大山知道在對面黑暗之中,定有弓弩手時刻警戒,因此倒也不敢冒然前往。

大山繼續在陰影中緩慢前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數顆石子,他停形,同時朝多個方向擲出,身體也徑直撲向躺倒兵士。只听到多處石頭的撞擊和滾動之聲,之後便是弩箭深深插入的聲響。原來大山這是抓起地上的兵士為他擋下這致命一擊,而與此同時,這弩箭兵士位置已然暴露。幾粒石子極速飛出,悉數擊中這黑暗殺手,只听得幾聲悶哼便再無動靜。大山身旁的兵士一擁而上,卻反被大山手腳並用撩翻在地。

對這幾人,大山並未下死手,只是普通損傷,讓其沒有還手之力而已,並不至于有生命危險。大山順著山路向上急馳,突然一根弩箭呼嘯而來,大山側身躲過,順勢一個石子破空而去,前方弩手該是被這石子砸破腦袋,已然無法再有殺著。原來大山是早有準備,就怕對手還有後招,因此他故意大露破綻,而這弩手又是冒失貪功,才讓大山堪堪躲過這一箭。如若弩手稍待更好時機,大山就算不死怕也是不容易全身而退,他心中也是一陣後怕。

幾位被打倒的兵士射出響箭,各處守衛也正向此地集結。此時,一位乞丐沖了過來,將這幾位再次打倒,口中罵罵咧咧,之後便順著山路向上奔去。山路並不好走,戰馬完全發揮不了作用,倒是不如雙腿利索了。各路兵士匯集一處,紛紛下馬卸甲,沿路而上。一騎緩緩而來,正是那七子口中講述的白甲公子,他身邊另有一騎,一條刀疤劃過左眼。十余丈外,三人隱匿陰影之中,為首一人赤著雙腳,滿臉絡腮胡。

「少爺,屬下們該死,沒能擒住那賊子。」幾位倒地兵士努力翻起身形,朝那白甲公子磕頭跪拜。

「真是兩人?何等樣貌?」刀疤臉平靜問道。

「兩人都是著乞丐服,都用頭巾裹頭,一人似乎要胖上一些,口音似乎也不太相似。後邊那人光著腳,武藝倒是一般,我們身上的傷也都是之前那人打的,還拉了兩位兄弟作擋箭牌。」

「這群廢物,把他們都給我殺了,一個不留!」

白甲公子轉過頭,沖著刀疤大漢輕蔑道。

幾位兵士不住磕頭,大喊,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那刀疤臉跳下馬來,也跪立當前,

「公子,這些位兄弟們已經盡力,而且人人負傷,公子請饒過他們,對手狡猾得很,咱們也只是暫時吃了些虧。」

那白甲公子大袖一揮,怒道,

「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你難道還想讓我親自動手?!」白衣公子狠狠的說。

刀疤臉跪了下來,厲聲回道,

「屬下不敢!」

只見刀疤臉陰著臉,轉過身來,走到受傷兵士跟前。看著手中大刀,又看看腰間長劍,輕嘆一聲。幾位傷兵滿眼絕望。刀疤臉拔出劍來,看似蜻蜓點水,輕描淡寫揮動長劍,卻只見幾位兵士皆已被利刃穿透胸口,算是死得干脆利落。刀疤臉雙手拿劍,向地上死尸輕輕一揖,劍尖幾滴血水滑落,沒入草中。

月色陰影之中,似乎比平時夜晚更加黑暗。七子在這片黑暗之中隱藏得很好,他不敢四處張望,也只是听到四周馬蹄之聲。他相信李大山,沒有任何理由,當然,也不會自己惹上任何麻煩,而讓李大山陷入困境。天空開始泛白,七子有些緊張,不過依舊只是待在原處,不肯移動分毫。

良久,一只大手拍在七子肩頭,七子身體一顫,這感覺如此熟悉,七子大喜,轉過頭來。大山一指放在七子唇邊,七子會意不再言語。二人在陰影之中緩緩向南而去,直至出了這縣府之時,才遇到幾位趕早行路的鄉野漢子。

「七子,咱需要快些,騎馬動靜太大,一時也不太容易弄到,只好自己辛苦點了。」

七子認真點頭,二人一路狂奔四十余里後,靠在路旁大石上歇息。虧得是時辰尚早,這前後幾十里也無村落,這一路奔來始終未遇到路人。二人滿身汗水,大山將衣服月兌下,七子看到他滿身傷疤,眼框濕潤,一邊喘息一邊輕聲道,

「大山哥,本來早想問問你這一身……哎,想必你也定是受過種種苦難,其中艱辛怕也不是常人能夠想象。這身傷疤,都是如何而得?」

「好多東西已然記不清了,似乎有些是悲,也有些是喜的。不過現在都已成為過往,再無所謂了。如若想听,等我想起時,再來告知于你。」大山用手擦著滿頭汗水。

「咱們還是先從這里上山要緊,那些官兵也不全是吃素的,發現腳印不對,很可能會追上來。還好這陣子幾乎沒下過雨,要不就不好說了。」

七子听得一頭霧水。

「先上去,一會再說。」

二人四肢並用,不一會便爬上這巨大山石,若不是二人身形矯健,要想從此處上山怕是不易。此時天色早已大亮,朝陽剛要出頭。這一陣攀爬也是耗費了許多體力,二人癱坐在石山之上,大口喘著粗氣。

「七子,這一路行來,你什麼都不問,就這麼信得過我?」

七子毫無遲疑,馬上回到,

「當然。」

大山又問,

「可我倆才認識兩天,就這樣把命交到我手上?」

七子嚴肅道,

「大山哥,就算你現在給我一刀我也認為是對的。我一個鄉野村夫,怕是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何況你為了村里,把自己的命也搭在里邊……」

「誰說你沒有利用價值,」大山面露猥瑣之色,

「你不知道現在有好些王孫貴族偶爾會換下口味,有些還專喜男色……」

七子表情呆滯,一時之間竟然不能言語。

「哈哈哈,逗你玩呢。不過憑我的英俊外表與蓋世神功,只怕也會有不少男子對我朝思暮想。」

七子滿臉尷尬,

「大山哥,我服了!」

李大山剛想大笑,只听山石之下有馬蹄聲傳來,估模著有二十來騎,听起來都能想到這兵士的威風凜凜。只是片刻,馬蹄聲漸小,直至再無一絲聲響。

「好險,差點兒被我這一笑弄得前功盡棄了。咱們暫時算安全了。你看,那些官兵也不都是瞎子,不那麼容易對付的。」

「若不是你,我怕早被人砍掉腦袋了。大山哥,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武藝,那時我就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大山點點頭,回道,

「這武功啊,還是要找門適合自己的,那樣會事半功倍。不過這也不一定,你看昨晚那死胖子,偏偏要用雙刀,還使得不壞。我估模著他的身體厚度都比刀長了,一刀下去全是油膩,傷不到內里。哈哈哈!話說回來,暫時想不到教你什麼好,最關鍵是我都記不清楚自己會些什麼。我把吐納之法教于你,其它武藝以後看緣分再學吧。」

七子連連點頭,心中默默記下大山之言,「吹噓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伸,為壽而已……」

「這昨晚吃的都折騰沒了,咱趕緊上山弄點吃的。」說完二人起身上山。

這里無人行走,因此也就無路可走。二人各自手持一把柴刀,七子那把更大一些,于是七子在前開道。一路荊棘,二人小腿全是血口,好容才走進一片樹林,這里草木繁茂,卻是好走了許多。翻過小山頭,便是一條小溪,三尺來寬,深不足尺,就這一段溪水流速緩慢,清澈見底,可見魚蝦螃蟹游曳其中。

七子走上前去,將頭埋入水中大口吞咽。他剛一回頭,只見大山一坐在溪水之中,月兌下衣物,用溪水洗去腿上血漬。這一月兌便是一絲不掛,七子從小山中長大,也不常見到如此場景,滿臉駭然。大山不以為意,喝了幾口水,大手抓起幾只小蝦放入口中。

「哎呀,我這躺會,七子啊,你捉魚蝦肯定比我厲害多了,我就這等你了喲。」說完大山橫躺水中,只留口鼻在外。

七子開心一笑,

「沒問題,你那好好泡泡水,打小就弄這玩意,熟練得很。」

不多時,七子就用衣服裝了大堆魚蝦螃蟹走了過來,

「大山哥,咱咋吃,要不要點個火?」

「現在還不好生火,就生吃吧。」說完大山拿起一只螃蟹,掰掉蟹鉗,放入口中,嚼得咯吱直響。這螃蟹雖不大,也只是剛好能整個放入嘴中。七子雖說也經常生吃小魚小蝦,還真沒生吃過螃蟹,稍稍猶豫,還是學著大山嚼下一個。好像滋味不太好受,不過也沒吐將出來。

「大山哥,這山螃蟹要是用油輕炸一下,再撒上一些細鹽,真是美味無比。這樣生吃,就比較難以下咽了。哎呦,這殼好硬。」七子吐出一些碎殼,大山則是全部咽下,七子大感心服。

除了螃蟹,小魚小蝦就好吃許多,二人迅速吃完,大山又讓七子用草繩捆了十來只螃蟹帶在身上。吃好喝好,二人又繼續趕路去了。

順水而上,一路並未休息,從正午直至深夜,也算太平無事,並未遇到猛獸,偶有幾只林鼠之類也對二人早早回避。

再不多時,突然前方水面平坦,月光撒至其上,細風一吹,波光粼粼。這小湖呈圓,剛好似這滿月,三面環山,一面有水流出,便是這一路小溪之源頭所在,山石之間又有幾許清泉注入其中。

「真是好一番美景!若是有高人知曉此地,怕是也願意在此長居了。」大山感嘆道。

七子注意到山湖之間,水面之上三尺之處,有小塊空地,于是走上前去,突然他大驚失色,高聲喊道,

「大山哥,快來看,這里有一塊土墳。」

大山走到跟前,月光輕灑。這右邊墳身雜草叢生,較之平地只是稍稍起伏,若不是這木牌,怕也是難以辨認了。木牌已然腐朽,較淺刻痕都已無法辨認,「妻慕容文茵」五字還算清晰,想來也是刻者故意為之。土墳左側泥土凹陷,約有一人多長,該是這刻字之人為自己準備的往生之地。只是不知為何,此中只有木牌一塊,並未發現尸骨遺骸。木牌已是腐朽不堪,獨有「白」字還算隱約可辨。

「大山哥,這應該是一對夫妻墳墓吧,只是這男子並未前來。」七子淡淡的說到。

大山點點頭,笑道,

「是啊,埋在這麼個地方,白天游山玩水,晚上賞月看花,還真是不錯。你說這男子是在女的死後將尸體搬到此處,還是在這等著女子慢慢死去?」

「听起來很慘啊,不過這男子也定是個痴情種。沒準男的死在了異鄉,再也回不來了。」七子想到了自己和杏兒,有些傷感。

「他可能還沒死吧。」

「大山哥,你真的知道?」七子驚訝道。

李大山坐在平地之上,看著天上水中兩輪明月,

「七子,想不想听故事!」

「想啊,大山哥,你說,你說。」七子有些好奇。

「不過有點冷啊!」大山搓搓自己雙手,放到懷中。

「我這就找柴火,這就去。」

七子忙不停的跑上跑下,每次都會帶回大捆干柴。之後坐在大山身旁生起火生來。火光照亮二人,七子發現大山臉上出現了不曾見過的神情。其實大山並非感到寒冷,只是有了火,才能安心。為何會喜歡小山家,就是因為這份安心。

「那就講講這雲龍賧吧!」

七子很是期待,說道,

「大山哥,這怕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大山輕拍他肩頭,笑道,

「七子,你可越來越厲害了,不過心思多點兒,走江湖才不易吃虧。」

七子有些好奇,問道,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大山笑笑,

「只是想起這里罷了,因為我曾經來過。」

七子又問,

「包括現在我們這里?」

大山盯著水中的月亮,平靜說到,

「我的記憶,像一幅鋪滿灰塵的畫卷,我看不到它真實的樣子,很多東西似曾相識,卻是無法記起。當我與你走過了這一路,卻發現畫中的這一小片變得清晰。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失去記憶,也許是自己害怕失去,或者只是在逃避。但是在看到小山和你之後,我突然覺得,這又有何可懼。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讓我在這世上再走上一遭。而這引路人,是你,七子!」

七子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山拿起幾塊干柴扔進火堆,舒服的躺了下來,他用雙手托著頭,仰面看向天空,這才緩緩道來,

「故事啊,從這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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