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虛、風虛老先生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足是十數息後,原本屏息的符殤兒突然傳出急促呼吸,一個閃身便出現在冷道面前。
「什麼意思?唉~」
符殤兒低沉喑啞的波動身影傳開,只見‘冷道’長吁一聲後一道虛幻靈魂體自青年軀體緩緩浮空而起。
風絮老祖靈魂離開一瞬,原本雙眸還警惕意味兒十足的青年雙眸閉合,身上與魔王麒麟相戰留下的十數道魔爪血痕,血肉模糊的四肢以及脖頸血管只能以薄弱到極致的陽武源堪堪護住。
冷道鮮血印濕的胸腔中,赫然是那面散發著微弱光芒的陰陽雙魚光紋。
當初在火王朝,冷道與火尚一戰後幾近死亡,同樣是這面玄妙光紋將他從鬼門關中拉回來。
「弱冠之齡能夠擁有兩儀境界的實力,數千年前老祖在中域也沒見過幾人。可是與真正的無極境高手比起來,他的本尊力量還是太弱了。」
懸浮在冷道身邊,風虛老祖苦笑一聲。
「老祖怎麼說都是無始境的實力,即便是一道殘魂也遠不是他這個身子骨能夠接下來的。」
「你這小狐狸恐怕沒有感知到,先前他與魔王麒麟相戰時,拼盡身體極限也才堪堪容納老祖六層靈魂力量。」
「動用那座大印武訣需要消耗龐大的靈魂力量,他再借老夫一分。」
「此後幽谷谷主出現,他並沒有調取老夫剩下的所有力量反而只調用兩分,最後那點兒空缺他動用過了自己的本命精血方才讓武訣大印在幽谷谷主的滅靈掌下位于不敗之地。」
「這個小家伙的大印武訣的確擁有越級斬殺對手的恐怖能耐,但是…他小覷了半步無極境與無極黃品巔峰的差距,況且說他是半步無極都是虛假之言,先前撐死只比太極天品巔峰高上半籌而已。」
黑暗中,風虛老祖話音中彌漫著悵然。
「小家伙的心性之狠與戰斗意識都遠不是同等級別高手可比,可有些本質差距憑著一身狠氣是遠遠不夠的。」
「拖著重傷之軀與魔王麒麟在先,施展那座大印武訣在中,硬撼無極黃品巔峰高手的攻擊在後。即便他是亙古首位天道者,這也遠遠超過他的肉魂極限。」
「不過幽谷谷主出現後,他也猜測到一劍宗主會出現,方才在靈魂枯竭之際告知老夫,拿他這道身體給你壯壯膽。」
「小家伙最後說,那個一劍宗主若真是動了歪心思,可容許老夫施展其背後的斷罪刀。」
…
符殤兒從小就喜歡听母上符萸講故事,講關于她父上當年的驚天大事兒和豪邁之舉,那個時候她總可以在對父上的討厭與崇拜中安然入睡。
與父上相比,冷道身背斷罪刀也好,身負天道命運也罷,剛才青年在她面前演繹的一幕尚且不如父上那波瀾壯闊的英雄序章里的一角。
由風虛老祖這縷殘魂道出來就更是不值一提。
可她也從未見過什麼撼天之戰,關于父上的宏圖事跡她即便是做夢都做不明白。
可現在,這個看似羸弱無力的家伙卻在自己昏死前都要給她多鋪一層路。
戲劇的是自己竟然還在憤恨這個家伙面對一劍宗主只能虛張聲勢而不敢作為。
糊涂便罷,可悲的是她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這個傻子會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啊!
「該讓姐姐說你什麼好呢?」
沒有絲毫光線的風墓中,符殤兒玉手反復緊握、舒展、倏爾見美人兒緩緩曲坐在昏死的青身旁,洋蔥玉指似輕撫著如意郎君一般順過冷道沾染著血跡的長發。
「小狐狸,老祖知道你與這小子並不是簡單的主寵關系。可也莫怪老祖違背那小家伙的意願不能再施展靈魂力量與你攜手一戰。」
「外面那小輩乃是無極黃品巔峰的實力,除非你將九尾天狐的血脈徹底開啟,說的再難听點兒,恐怕兵解了你的神軀獸魂外加老祖從旁輔助方才有可能將其抹除。」
「可你要是一死,估計這小家伙的心也就死了大半咯。」
算上這苟延殘喘的靈魂力量,他風虛老祖已經活了九千年。世間的男女感情以及動了情的男子會為身邊佳人做出什麼沖動事兒在他眼中不過大夢浮雲。
冷道在昏死之前容許他掌控身軀,甚至是動用斷罪刀來護住符殤兒無疑悲情而濃郁。只是這樣做除了一時美談,于他二人而言都會是一種無法彌補的遺憾。
不值得吶!
「他明知我一直在想什麼。」
風虛老祖的清幽聲響起,捋順青年長發的美人兒屈膝靜坐數十息後復雜笑道。
「唉~」
符殤兒輕聲相道,風虛老祖的感知力來回在女子和青年身上掃過,可一想到符殤兒的本尊身份,風虛老祖只得淺噓長嘆。
「他的體內有一道陰陽光紋護其心脈不斷,外加這陽武源的恢復能力,此番破而後立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小狐狸尚且不用擔心。」
老者話罷後虛幻靈魂體朝遠處漂去。
「趁著老祖靈魂力量還未徹底消散,將風墓再次激活,即便埋藏沙漠深處,這里的土武源和火武源也夠這小家伙醒來後吞噬晉級。」
面對一位亙古似乎只出現一位的天道者以及萬年未曾出現在源域世界的九尾天狐,這位曾在中域以及西北域享有莫大名聲的無始境強者想來會有太多的驚顫與嘆息。
可數千年過去,生前在中域經歷過纏綿悱惻的愛恨情仇,死後閱盡了風墓之中為搶奪寶貝的江湖客的生死貪婪,即便靈魂即將消散,這位老人也談不上麻木疲憊。
可確乎,面對玄石台中央那兩道人兒,便是給符殤兒替冷道解釋也好,為冷道重新激活可以匯入武源的風墓也罷,能做些實在小事兒已經夠了。
大是大非,大善大惡、大喜大悲、
死後清風一縷,流淌天地之間。
…
風虛老祖選擇沉默,黑暗中央的佳人兒似乎也在心境劇烈波動後不知該說些什麼,亦或者她更害怕打擾到身側這個家伙的安靜恢復。就這樣望著破敗不堪的冷道在陽武源一絲絲的治療下愈合,百息之後這位狐襲女子悄模的彎下縴細腰肢。
一吻、
無聲無息的一吻、
符殤兒精致臉蛋兒融于黑暗,看不出羞緋到耳根子的火紅,可這位在昨夜還流著香汗,喘著粗氣的女兒家此刻卻過分平靜。
好似這一吻是再自然不過,再理所應當不可。
輕吻落下,符殤兒又宛如伺候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躺在床上的丈夫,輕輕扯動著青年破爛衣袍上的布條,符殤兒將冷道身上的血口重新包裹起來。
上一次她這樣伺候冷道還滿是小女兒家的矜持與羞怒,此次卻溫柔到了極致。
也許是因為青年這一身傷是因她而起,她心懷愧疚。或許有些別的情緒,而那種情緒在青年第一次將她摟在懷中躲避司裂攻擊時就升了起來,只是隨著時間流逝而越發醇厚罷了。
「小狐狸、老祖如今不過即將消散的殘魂一縷,可天道者事關源域陰陽平衡之道。所以…如若有可能,老夫不求你會代表萬妖承諾多少,可能否一正這小家伙道心。」
「他的道心、顛不得。」
玄石高台邊緣,半個鐘頭過去,已是油盡燈枯的風虛老祖透明如虛無。奈何作為曾經的巔峰強者,他願在吊著最後一口氣時為天地先探一道可有可無的承諾。
只求殘了數千年的道心得一圓滿。
「對我和他而言,如果可能…晚輩答應。」
風虛老祖開口,符殤兒也為冷道纏好最後一條繃布。符殤兒徐徐轉頭,望著風虛老祖出聲的方向。
「我代冷道問候老前輩走好、」符殤兒紅唇微啟。
她知道這個向來懂得恭卑禮數的家伙會這樣說。
「好~」
風虛老祖點了點頭,早已無法用靈魂力量凝化細致的眼眶緩緩閉合。一位為這片王朝域聚了數千年寶物,只為生養之地才人盡出的無始境大能終是消散于虛無。
存在了數千年殘魂消失,符殤兒眼眸波動起莫名的復雜。
風虛老祖知曉了她的身份,自然會知曉她出身何處。可直至冷道昏死,這位老者都沒有將這些閑話道出。
也許這是一位無始境高手擁有的無上心境,也許這位老者的彌留暮氣自知相告出來也沒了意義。
而現在、
因為這一場風之墓,江湖之人死去數千,正魔兩道同是出現了知曉九尾天狐的武學大尊。她曾在冷道面前隱藏太久的計劃也到了節點。
只不過這個被動開啟的計劃卻由雨宗轉換到了一劍宗上。
「傻子,自從姐姐找上你,說是沒有幫什麼大忙可至少也沒有自私過。至于你總是心心念叨欠姐姐一個人情,可那又算得了什麼嘛!」
玉手微握著冷道裹著繃布的手掌,符殤兒搖著頭自言自語。
「只是…如果再不開啟計劃,姐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說到這里,符殤兒臉上流露著濃郁的內疚。
「姐姐答應你,無論此次事成與否,莫說你實力超過姐姐才會讓我做你的寵物,便是…便是更過分的事情,姐姐都答應你。」
垂下額頭,符殤兒略是猶豫,隨後又親吻著冷道露在繃布外的手指。
言及此處,饒是美人兒的嘴唇都變得滾燙。可這句放在曾經該是多麼難以啟齒的話現在卻只有片刻的猶豫阻攔。
心間的那份兒猶豫又變成了某種有些羞澀,卻甘之如飴的決心。
彌久、狐襲加身的美人兒緩緩起身,在玄石高台上雕刻‘一劍宗’三個大字。
一步踏近風墓殿門前,佳人感知力久久縈繞在冷道身邊,本欲打開殿門的玉手帶著輕微顫抖。
…
「混蛋父上、那個動用陰陽武源的家伙真的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嗎?」
那個世界里她下定決心的第二天,天之巔下她輕聲詢問身邊那道偉岸的男子。
「亙古以來陰陽武源只是听聞卻從未見過,但為父並不懷疑陰陽武源擁有顛倒源域陰陽平衡的能耐。」
龍稚拳頭微微握起,猶豫了片刻便是道。
「行吧,反正我們已經呆在這里這麼久了,殤兒順便下去透透氣。」
看到連父上都拿不定主意,只能抱有一試,符殤兒一翻白眼也懶得較真兒。
「可就是不知道那個家伙有不有趣,要是死氣沉沉,那就別怪殤兒一巴掌扇死他。」狐襲符殤兒對著龍稚抱怨道。
…
這個家伙不夠有趣,也一貫在傷勢恢復中死氣沉沉,可她習慣了在這青年懷中打盹兒休息,習慣了他親手遞過來的桂花糕。
她更害怕他會死。
「對不起、」
佳人玉手突然緊緊握住,殿門微開,香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