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凶犁月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步一登天

七彩繽紛的雲朵是天神描繪給人族的美好願景,而辜季的血龍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鮮血惡魔,誓要將這欺騙世人的虛假幻夢撕碎。

他一雙紫色大袖轟然破碎,露出里面無比蒼白的手臂,辜季的身形本就極瘦削,此時看他失去了鮮血滋潤的小臂更是可怖,皮肉緊緊地貼在骨頭上,間隔在皮肉與骨頭之間的是一條條青筋,如同青黑色的小蛇爬滿了他的手臂。

血光漫天,煙雲繚繞,散宜生深邃雙目之中的符咒生生滅滅,每一顆符咒便是一朵彩雲生出,那彩雲被撕裂後不但會再次出現,被辜季吸入肺中後還會加重那種令他頭暈目眩的討厭感覺。

尤其是當他體內大量失血之後,這種眩暈感更加明顯。

一朵雲被血龍撕裂了就變作兩朵,兩朵被撕裂了就變成了四朵……無窮無盡,仿佛永無止歇。

「我這層雲無窮無盡,可是你一身血氣又能有多少備得住這樣消耗的呢?」散宜生的話中滿是殘忍的玩弄意味,他看著辜季如同癲狂的困獸般一次次沖向雲海又一次次退去。那旋繞在他身邊的九條血龍一條比一條黯淡,就連一直盤踞在他頭頂之上的黑龍也漸漸消散,可是辜季眼前的雲海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比起之前更濃厚了許多。

仿佛有一塊大石堵在辜季的胸口,他胸臆之中滿是郁結之氣,如他施展的九龍血殺這等搏命的暴烈功法,不怕硬踫硬的拼死敵對,因為他誓死出手絕無回頭路,只憑一腔孤勇要殺透敵陣。可是他最怕的就是如同眼前這片雲海般的綿軟無力,好比他蓄力已久的一記重拳卻砸在了一團厚重的棉花之中,非但不能起作用,還會被棉花消解掉他的巨力。

就像此刻他是抱著必死決心沖上前去,可是連對方的衣角都踫不到,而他已經精疲力盡,甚至失去了渾身的鮮血。

辜季的沖殺本不該如此無力,就算散宜生剛剛突破天仙境,但是正在吹奏骨笛的他毫無疑問是很怕被人近身的,關鍵問題還是這素色雲界旗布下的大陣隔絕了外來靈氣的流入,令雍檀與辜季體內的靈氣處于一個只出不進的尷尬局面。辜季為了施展秘法甚至動用渾身血氣,可是散宜生只要身在大陣中就有素色雲界旗提供給他無窮無盡的靈氣,這兩方的優劣之勢高下立判。

但是辜季不得不拼,拼了至少還有一線希望,不然只等等待雲海將他們淹沒,這高聳的層雲真的會變成他與雍檀的雲墓。

看似綿軟輕柔的雲朵內部充斥著寒涼的水靈氣,那一朵朵彩雲就仿佛一張張水網,辜季總有九龍之力也被這越來越密集與沉重的水網束縛其中不得解月兌。他的血氣被消耗地越來越少,可是層雲堆疊地卻越來越厚,仿佛是他的鮮血滋潤了這些看似純潔無瑕的雲朵,平時都是他汲取別人的血氣與功法,  可是這一天他渾身血氣都要被這些雲朵抽干。

體力一點點地流失,辜季猶如困獸般左沖右突,他沉默地在雲層之中穿行,可是動作卻越來越遲緩,越來越不精準,終于他的手臂都顫抖了起來。隨著他真氣的消耗,體內失去了大量鮮血的後遺癥逐漸顯現,眩暈感越來越重,他的視界也越來越黑暗,七彩的雲朵在他眼中逐漸消殞了光彩,變得如同鉛塊般的死灰。耳邊傳來的是散宜生的輕笑,他似乎在嘲諷眼前這個地仙的自不量力,居然妄圖以血氣破去這先天靈寶布成的陣法。先天靈寶是整個洪荒世界中有數的寶貝,你一個宦官的賤命值幾個錢,這素色雲界旗又有多珍貴?豈能被你如此簡單地破開?

九條血龍全部消散,紫衣終究墜落,無數雲朵吸進了他的實力與血氣,卻承托不起他的重量,他沖上天穹時是一掛黑虹,落地之時卻只如一片零落的紫羽。骨笛聲與洞簫同時停了下來,散宜生是為了閉目調息,就算是有先天靈寶的輔助,鎮壓辜季也是一件消耗靈力極多的事,而雍檀閃身接過辜季,發現被他抱在懷中的這個瘦削的男人此時更加輕薄,抽干了渾身鮮血的他就仿佛沒有重量一般。

辜季面容枯槁,若不是膚色蒼白更盛白雪,此時的他與一具骷髏也沒什麼兩樣,那雙平時猩紅無比的嘴唇此時顏色是死氣沉沉的深黑,就像是鮮血干涸後的暗沉色澤。

雍檀以神識探測辜季的情況,氣若游絲都是夸大了他此刻的現狀,或許他的魂魄已經在鬼門關門口游蕩,只差一步就要踏入那門檻之中。

一步便是陰陽,一步便是人間地獄。

雍檀手中突然出現了許多瓶瓶罐罐,他那張平時溫暖而俊美的容顏此時面色冷硬,仿佛萬年不花的冰山,緊抿著的唇角就像是以刻刀雕成,他近乎粗暴地扳開辜季緊閉的雙唇,手中珍貴的丹藥不要錢般地塞進辜季的口中。那些靈丹在遠古都是極珍貴的寶藏,可是雍檀毫不憐惜地倒豆子般倒進辜季口中,靈丹一入口就化作汩汩靈力流進辜季枯槁的肉身,雍檀也不知道這能不能救他回來,但是能有點作用是一點。

雍檀一邊向辜季口中倒著丹藥,一邊自己大把地吃著靈丹補充靈力,他看著辜季緊閉的雙目,口齒不清听不出悲喜地說著︰

「不要死啊……你這個不要命的笨蛋,我可是答應了陛下要把你好好地帶回去的。」

「平時在宮里有什麼苦活累活你都是沖在前面,就連拼命的時候你也要一馬當先,是看不起兄弟嗎?」

「人來這世上走一遭,如果連最珍視的人與事都不能保住,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這個人活著最看重‘意思’了,吃最好吃的菜喝最烈的酒,騎最快的馬逛最貴的青樓,結交的也是天下最好的朋友,可是你這家伙要是在我之前死了,那我這輩子就沒有意思可言了啊。」

「並肩作戰生死相托可稱袍澤,你為我拼過命了,那麼現在……換我來。」

辜季被雍檀小心地放在地上,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起初時分很是尋常,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七幻迷雲陣剛才暴露出的陣眼,走著走著腳下便虛踏空中,仿佛天上有一架無形的階梯供他拾階而上。

雍檀大袖飄舞,周身雲氣被他的袖袍攪動,形成了一個個微小的雲渦,而雲渦旋繞之中的雍檀,一步一登天!

散宜生一直關注著雍檀的動作,他從來沒有輕視過這位雍家幼麟,就算剛才與辜季交戰時大半注意力也集中在吹奏洞簫的雍檀身上,他是極少數在沒什麼證據的情況下猜出了雍檀神秘身世之人,對付雍檀,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但是他此時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雍檀,天仙境雖然已經能夠架雲飛升,但是天仙對于真氣的把控力並不足以細微到完成這種「登天梯」的玄妙步伐,這是玄仙境掌握了一部分天地規則之後才能涉足的領域!

這個遍覽人族修道天賦僅在帝辛之下的男子,分明只有天仙境的法力波動,可是他對于天地規則的領悟已經到了如此深厚的境界嗎!

若是任由此子修行下去,定是西岐大患!而且剛才那個紫衣宦官雖然此時只是個地仙,但是其功法之凶險奇絕也是世所罕見。幸好自己早就得到西伯侯密旨,與二公子姬發、四公子姬旦定下了如此妙計,雖然有利用了三公子姬鮮手下軍隊的嫌疑,但是只要能在此地殺了這兩個被商天子視作左膀右臂的家伙,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散宜生看著登天梯而來的雍檀,敲了敲手中詭異莫名的骨笛,貫穿骨笛之上的一根血腥紅線光芒閃爍,他將骨笛收入囊中,雙手握持素色雲界旗,面色慎重地看著這面素白小旗,口中念誦咒法不絕。

一直作壁上觀仿佛局外人的散宜生面對登天而來的雍檀,居然沒有再枯守陣眼之中,而是一步一步迎面向他走去!

有了靈寶輔助他也可以做到這一步,二人此時一者下凡,一者登天,雲霧繚繞的黑衣人與大袖飄舞的一襲青衣便要在空中相撞!

在二人之前的兩道流轉不定的氣機與天仙境的領域,分明是無形之物的踫撞,卻在辜季墜落後便一直平靜的雲海之中蕩起了無盡波瀾!

足有九道傘狀的雲氣突兀地從雲海之中升上天穹,仿佛九朵蓮花綻放。

散宜生率先出手,一只白玉般瑩潤的手掌從袖中伸出,直向雍檀壓下,自上而下的他如同天上仙人對妄圖挑戰天威的凡人施以懲戒,隨著他的動作,漫天雲海赫然一變!

方才還七色彩光繽紛絢爛的雲海如同清水被潑入濃墨,層雲盡染,天地間瞬間就變得墨色淋灕,雍檀不過眨眼之間,天下地上已然盡黑!

雲色先起變化,隨後是無數雲朵跟隨散宜生的動作紛紛向下傾軋而去,滿天漆黑雲團如千軍萬馬過境壓城。兵鋒所向,只有登天而來的雍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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