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朝歌酒 第一百零二章 出關

雍檀將玉簡還給了洛雪,又拿了個杯子重新倒酒。

「若是誠侯謀逆成功,他成了商王,小女子與他的血海深仇可能一輩子都報不了。」

「幸好陛下與小雍大人摧破了他的陰謀詭計,讓他身敗名裂。」

「小女子只想多謝過小雍大人的恩德,雖然不是親手宰了這個畜生,但是能眼見他被千刀萬剮,也足以慰我爹娘與妹妹的在天之靈。」

洛雪說著站起身,對著雍檀盈盈施了個萬福。

雍檀連忙伸手扶起,觸到她滑膩如脂的肌膚時,心神猛地一蕩,想到初見那晚大膽的一拍,隨即連連暗罵自己胡思亂想,正色問道︰

「那不知洛小姐以後作何打算?」

洛雪的坐回酒桌旁,一根手指勾著那個小酒壺,酒壺一晃一晃地,她的目光總算從刑場挪開,盯著晃悠著的酒壺,醉眼朦朧說道︰

「大仇既然得報,小女子便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了。」

雍檀听後,想要開口說一句︰女子在外漂泊多少有些危險,不如就留在朝歌。只是二人非親非故,今日之前也不過一面之緣,挽留也未免太過牽強。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雍檀嘆了口氣,舉起酒杯對著洛雪說道︰「請姑娘珍重。」

洛雪嘴邊牽起一抹笑意,都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說的是男子一身黑衣,女子一襲白衣,都能各自襯托出本身的英俊或是俏麗,今日洛雪雖是出于悲痛穿了一身孝服,可是這一身白衣沖淡了許多她天生帶來的魅惑之意,只明艷如同三月暖陽。此時她臉上淚痕未去,梨花帶雨過後的展顏一笑,更如出水芙蓉般動人,縱使雍檀在朝歌也是逛慣了青樓的風流子,也被她這一笑晃了眼。

只是不久後就要分別,一向話癆的雍檀也不知開口說些什麼,二人一時無話,只默默看著遠方的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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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初晴,因為積雪融化,溫度不僅不會上升,反而會更加清冷,誠侯周邊有著專門用來烤火的暖爐,免得他受凍而死,可是暖融融的火焰溫暖了他的血液,也讓疼痛的感覺不會變的麻木,而是更加活躍。

大商律令之中,謀逆是第一等的重罪,違者定是個誅九族、受凌遲的下場,當年因大神祝害死帝乙一事,朝歌城就鬧得滿城風波,剛登基的子受為了立威殺了許多人,使得朝歌城外的淇河都三月可見血色。

但是在如何處置大神祝這個問題上,子受其實有些猶豫,雖然這是殺父之仇,但是那畢竟是大祭司的親傳首徒,如果動用凌遲大刑,祭司一系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權衡利弊了許久,他才只是請巫之祁將大神祝擊殺,而不是依照大商刑律將其千刀萬剮,這已經是格外的法外開恩,當時子受也被執掌刑律的老邢正飛廉大人埋怨了許久,只不過大祭司雖然閉口不談大神祝之事,但是心中多少也會承年輕天子的情。

而這次誠侯不但走私精鹽犯下重罪,更是勾結各路諸侯明目張膽地造反,仗著手中有一根鳳凰翎就胡作非為,如此大罪不凌遲不足以儆效尤。照理說就算是執刑也該等皇後姜頤回朝歌,東伯侯姜桓楚以及大司馬殷破敗等人回到朝歌後再開始。但是心中惱火的子受不想等下去,于是就在抓住他的第二天便違背租例直接動手,也得虧是魏秋官這等在刑司數十年的老人,經驗豐富,不然只有一夜時間,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執行過凌遲酷刑的大商刑司衙門光是準備凌遲的器具都來不及。

最殘忍的凌遲正如洛雪所言,要在人身上剜下三千三百三十七刀。

這是一個細致而漫長的過程,犯人的恐懼、痛苦與絕望會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地被放大,感受到生命中最極致的痛苦,偏偏在最後一刀落下之前,還不得死去,被精通醫術的魏秋官強硬而粗暴地吊著命,這個過程會持續數天之長,算上前朝大夏朝,整個人族歷史上最漫長的一次凌遲硬是被拖了四天之久,行刑結束之後,當年執刑的秋官直接暈倒在地,此後拿起鬼頭刀都很是費力。

這不但是對犯人的殘忍刑罰,更是對秋官的嚴酷考驗,這過程中要面對犯人的詛咒與天子高官的觀看,百姓的注視,又要隨時注意犯人的生命活力,壓力無比巨大,身體也會無比疲憊。

魏秋官跟隨飛廉老大人多年,專門執掌刑罰一事,在刑司積威深重,本身更是煉虛境的高手,正是因為有他執刑,這場殘酷的視覺盛宴硬生生被拖到了第五天,創下了人族歷史上的記錄。

每一刀割下去,旁邊年輕的刑司官員就會報數一聲,這是他經歷過人生中最漫長的五天,等到他報出那句「第三千三百六十六刀」時,身有法力的他幾乎一個跟頭就要栽下高台,還好旁邊有同伴扶了他一把,不然可就丟光了刑司,也丟光了魏老秋官的臉面了。

就算是煉虛境的武夫,肉身力量足夠強悍的魏老秋官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在五天不眠不休的漫長過程之中,精細的規劃下一刀的位置與形狀,無時無刻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讓見慣了風雨的老人也快要撐不住了。十字架上的誠侯已經沒了人形,看去恍若一只不曾走入輪回,而是在世間游蕩的鬼魂。

終于到了最後一刀了,魏秋官長長的吸了口氣,看著誠侯只剩下一層薄膜的胸口與搏動已經極其微弱的心髒,一刀扎了進去。

一股黑稠的液體涌了出來,腥臭味散發在高台之上幾乎讓雙手沾滿鮮血的老人嘔吐出來,可是他強悍地忍住了,他見到誠侯眼中最後一絲生的光彩終于消失,確定自己總算完成了任務,他干枯的嘴唇喃喃念著︰「第三千三百三十七刀。」

年輕人顫抖而強自鎮定的聲音在高台上響起︰「第三千三百三十七刀……請陛下驗刑!」

就在看台上枯坐了五天五夜的子受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看著老人扎下最後一刀,看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那個長輩就此死去,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輕松,是擺月兌了登基以來一直懸在頭頂的那片陰影的快意。

子受漠然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魏秋官與刑司官員們行刑有功,賞!」

說完這話後,年輕的天子站起身,龍驤虎步地走下了看台,乘坐御輦遠去,他身邊的官員們也紛紛拖著疲憊的身軀散去,他們不像陛有玄渦神水的保護,枯坐五天只當做一次小小的閉關修行,這五天里他們已經輪流回家後再來了數次,可是此時他們依舊無比疲倦。看台下的觀眾們因為見到了如此精彩華麗又殘酷血腥的表演心滿意足,甚至有些意猶未盡地與同伴們紛紛離去,聊個不停。

小雍大人與一個神秘而美麗的女子在酒樓同飲三千杯的傳言這幾天已經在朝歌傳開,人們歆羨小雍大人的倜儻風流之外,也為這二人的酒量咋舌,子受自然也得到下屬報知,只不過他早習慣了雍檀喜歡胡鬧的性子,也由得他去,雍檀也沒認為陛下會在這事上為難自己,就瀟灑地在酒樓上陪雍雪飲了三千多杯酒,到了後來,不但這酒樓二樓盈滿酒香,二人更是喝空了掌櫃珍藏多年的美酒,掌櫃的不得不去其余酒館借酒來供著二位飲酒,其余酒館听說是小雍大人要飲酒,一向勾心斗角的他們也難得齊心協力了一回,一共調了三家的藏酒才足夠這二位「酒仙」的豪飲。

坊間傳言,說這郎才女貌的二人飲酒結束分別之時,那神秘女子飄然遠去,是個身有法力的修道者,而據說小雍大人並未即刻離開,居然在這酒樓之上看著神秘女子離去的方向,又獨飲了三百杯。

不知朝歌的心系雍檀的官家小姐們知道這個消息後又要怎樣的失魂落魄。

半月之後,皇後姜頤回到朱凰宮,再半月之後,鎮東軍也回歸了駐地,姜桓楚與古川、黃飛虎等人各自論功行賞。大司馬殷破敗親自護送體內境況一片淒慘的辜季回到了朱凰宮,子受請申公豹親自出手,又到皇叔比干的雲夢府中親自取來天心水幫辜季療養經脈,這個喜歡穿一身紫衣的宦官受聖寵之隆,一時無兩,幾可與雍檀並肩,不過百姓們听說了辜季在面對八岐大蛇的勇敢行為之後,也不禁對這個傳聞中吃人肉喝人血的魔頭多了幾分好感。

朝中出了誠侯謀逆如此大事,征討東夷也就先擱置了下來,子受在明處,文有亞相比干,守藏官雍檀,武有太師聞仲,大司馬殷破敗,驃騎將軍姚皋,虎賁將軍黃袞。他在暗處又有玄仙境界的申公豹統領伏淵閣掌控天下情報,走私精鹽這個王朝的大問題已經解除,又與大祭司一脈獲得了暫時的和諧相處,一時間大商朝蒸蒸日上,國力迅速發展,當真一派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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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間,十年時間已經過去。

十年後的一日,朱凰宮後的雲夢澤中,一大一小兩個靈氣水球依舊如當年般龐大無比,而其中有著兩個身影。

一位是渾身毛色金黃明亮的巨大水猿,一個是體型稍小些的大黿。

金色水猿閉起的雙眼忽然睜開,那眸中仿佛蘊藏了無盡風雷,他的身形縮小,化作一個渾身赤果,肌肉強勁,身材雄壯的高大男子,正是大商朝那位許久不曾現世的「巫先生」。

巫之祁回頭看了眼還未醒來的三徒弟歸元兒,知道徒兒已經突破了玄仙境界,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心念一動,一桿黝黑而鋒芒冷冽的長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巫之祁牢牢握住,雙眼一眯,感慨道︰

「我已等待了千年之久,小潛,燭子,我一定會找到你們!」

卷末︰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

想見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 宋 黃庭堅

(第一卷 朝歌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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