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朝歌酒 第一百章 與我同飲三千杯

一個刑司的青年官員面朝百姓們宣讀完了誠侯的罪狀,原本就情緒高昂的百姓們更加激動,鬧市口喊聲震天,無不是要求盡快將這個該死的逆臣處死。

「開刀!」

在這山呼海嘯般的聲響中,青年官員開口了,他威嚴的聲音蓋住了一切喧鬧。

鋒銳而明亮的小刀被仔細地擦拭,這是凌遲酷刑的專用刀具,被那個姓魏的老劊子手牢牢握住。誠侯原本無神的雙眼瞪大了,瞳孔中滿是恐懼的意味,他被榨干了精力的身體中重新涌出一股力量,全力掙扎著想要離開這死神降臨的祭台,可是綁縛極緊的繩子哪里是他一個身無法力還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凡人能掙開的,就算他竭盡全力也不能撼動粗壯的十字架分毫。

年輕官員話音剛落,老人忽然抬手,對著誠侯的胸口猛地拍了一掌,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誠侯的身子痛苦地想要躬起,可是被牢牢綁住的他根本無法動彈,台下的百姓們發出一聲驚呼。

這一掌拍在犯人的胸口,為的是將犯人全身的血液瞬間集中到胸月復處,這樣下刀時才不會流太多的血,否則血流如注,既影響行刑人的觀察,也很難保證犯人的生命。

第一刀落下了,削去的是他左手臂的肉,幾粒晶瑩的血珍珠從手臂上的傷口滲出,血液中仿佛蘊藏著淡淡的赤金色,那是鳳凰血脈帶給他詛咒的具象化,這不同于凡俗的血脈帶給他榮耀也帶給他痛苦,可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這血脈將會徹底地離開他的。

痛苦的嘶吼從誠侯口中發出,很難想象這是那個風流瀟灑名動天下的誠侯口中發出的,他俊俏而蒼老的眼中滿溢著濃濃的痛苦,瞬間眼白就變得通紅。

都說犯人執行死刑時是秋後問斬,就是因為秋日天地之間肅殺一片,又以午時三刻陽氣最盛,因此歷朝歷代都選擇在此時行刑。

而劊子手是國家法律的執行者,他們被統稱為秋官。

魏秋官將那片薄薄的、銅錢大小、魚鱗形狀的血肉捧在手中,虔誠地向帝辛坐著的那一排官員跪倒,這第一片罪臣之血肉是要祭祀給上天的,而帝辛就是上天的化身。

少師商容從高台上站了起來,對著子受鞠了一躬,子受點點頭,于是商容走到老人身前接過了這片血肉,他從懷中那處一個小小的竹筒,竹筒里裝著的是祭司一系特制的秘藥,他打開竹筒將秘藥傾倒在血肉之上,那片血肉瞬間就被一團綠火燒灼干淨,化作一縷青煙飄散。

誠侯低低地喘息著,聲音粗礪如同受了傷的病虎,他的眼中滿是怨毒地看向高台上峨冠博帶的子受,猛然間張開嘴時,台下的百姓才發現他口中一片血肉模糊,原來早已被割去了舌頭又被修道者以大法力封住血脈,不讓他流血過多而死。

誠侯就算心中有萬千恨意也無法發泄出來,只能用蘊含了無盡怨氣的眼神看著子受,可是子受哪里會在乎他的眼光,點點頭示意魏姓老人繼續行刑。

第一刀敬天……

第二刀敬地……

第三刀敬鬼神……

第四刀……

第五刀……

……

行刑是早上開始的,可是此時已經過了中午,那老人拿刀的手還是一點都沒有顫抖,仍然穩定到可怕地剮去誠侯身上的血肉,他的左臂已經能見到森森的白骨,從傷口中流出的已經不是方才濃郁而鮮紅的血液了,那些來不及結痂的傷口中滲出的是仿佛被稀釋了許多倍的鮮血,甚至有種蒼白的感覺,老人的神情十分專注,仿佛身前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正在被雕刻的由血肉骨骼堆砌起來的完美器具。

誠侯已經無力動作了,他的身體掛在木架之上好像是一件衣物,他的靈魂仿佛已經離開了自己的,飄蕩在頭顱上方看著那個蒼老的劊子手一刀刀割下自己的血肉。

台下的百姓們開始時還很是興奮,可是隨著行刑過程的逐漸推進,他們的熱血也在寒風中慢慢冷卻,隨著誠侯的身體越來越麻木,他們也開始有種感同身受般的不寒而栗,似乎能切身體會到誠侯的痛苦,有不忍再看的百姓轉身離去,也有慕名而來之人從遠處趕來,只為看這個惡人被千刀萬剮而死。

眼看誠侯已經奄奄一息,老人默默地放下刀,從面前燒了許久的小鼎中舀出一碗上好的參湯。參湯的味道緩緩飄散傳到台下的百姓鼻中時,原本看著行刑已經有些疲倦的人們都精神一振,人群中重起喧嘩,那平時被隱藏地很好的邪惡審美重新振作,他們再次抖擻精神觀賞這場人間最淒慘的表演。

魏秋官冷漠而粗暴地扳開誠侯的嘴,將那一碗滾燙參湯直接灌進誠侯的嘴里,絲毫不顧忌灼熱的溫度定然會燒傷誠侯的食管。原本感覺靈魂都已經飄離體外的誠侯似乎又回魂了,他的身體顫抖著,他的眼中又有了些神采,只不過這不是對于生命的渴望,而是最深沉的恨意,不僅是恨子受,更是恨那個被人族上下奉為神明的老人,那恨意仿佛要將這個世界都燒毀。

畢竟是宮廷中收藏多年的神奇藥材,極短的時間參湯就發揮出了效用,台下的百姓發出了陣陣驚呼,生命活力重新被注入誠侯的身體,那種怪異的感同身受的感覺也離開了他們,他們又恢復了看客的狀態。

看台上的官員們神情各不相同,子受閉目靜心,居然在這時都在抓緊利用一切時間修補經脈,比干神情冷漠,昨夜服食了許多丹藥之後身體中的寒意已經被驅散得七七八八,可是他往日清貴的容貌仿佛掛上了一層亙古不化的冰霜。

少師商容微垂著眼簾,讓人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誠侯本是祭司一系最堅定的支持者與擁護者。在整個祭司一系中都威望極高的大神祝都很看好誠侯,事實上誠侯昨夜的那根鳳凰翎也證明了他的能力,真論起來,這是與大商開國之君帝湯同樣的福氣與吉兆,可是大祭司親自拒絕了誠侯的效忠。

商容身為弟子從來沒有懷疑過老師的選擇,可是眼看著誠侯身受極刑,他不但對年輕的商王忌憚更深一層,心情亦是十分復雜。

經過一夜的休養之後,原本風塵僕僕的雍檀又恢復了往日的姿容,他腰桿筆直地坐著,如同一株枝干扶搖的玉樹,不過他此時的眼神則是有些游移,盯著凌遲的開頭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就轉移了目光,重復的動作是無法吸引天性活潑的他的,就在雍檀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台下觀眾們的神情的時刻,忽然不遠處的酒樓上一個妖嬈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道身影怎麼好像有些熟悉?咦……這不就是那天在「鬼市」中遇到的那個妖嬈的女子嗎?

這個女子應該與誠侯有著不淺的關聯,可是她來這兒干什麼,虎賁禁軍中的高手將刑場圍繞了里三層外三層,難道就憑她的修為想要劫法場?

她不會是話本演義看多了吧!

雍檀想到這里有些著急,雖然與那女子只有一面之緣,可是雍檀並不想這麼美艷的一朵花兒在刑場上凋零,如果她真要做傻事,自己還是去提醒一下為好。

雍檀站起身向陛下請退,反正這場刑罰是可能持續到四五天之久的,他們本也不可能一直在鬧市之中干坐著,子受閉著眼點了點頭,于是雍檀轉身離開,下了看台後,他的身影已經如同一尾游魚般進入人群中不見了。

到了酒館中才發現,那女子容貌雖然憔悴,但是神情還算鎮定,隨著魏秋官一刀刀割下,遠觀行刑的她也一杯杯地飲酒入月復。

她原本是如同芙蓉花般的嬌艷,可是今日偏穿了一襲素淡的白色綢衣,不過這白色綢衣非但沒減去她的嬌媚,反而更添了幾分清麗,恍若天上仙子下凡塵。

雍檀有些奇怪,抬步走到那女子對面,他並沒有收斂腳步聲,按理說一個化神期之人不可能在有人靠近過來時全無反應,可是直到他坐下,對面的女子才轉頭看他,那副嬌媚的容顏面無表情,卻沾滿了淚水,淚水花了她的妝容,仿佛雨後殘荷,當真我見猶憐。

雍檀看著她的白色的衣服,想到了些什麼,冷聲開口︰「按大商律,謀逆者當誅九族。」

那女子依舊面無表情,絲毫不為雍檀的話語所動,若不是聞到她身上那股幽淡的香氣,雍檀幾乎都要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

原本是如同幽夜曇花般絢爛明艷的女子,今天為何渾身上下散發出冰山般的氣息?

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

「你以為,我是他的什麼人?」

她指點著被綁在柱子上的誠侯,嘲諷地開口道。

雍檀眯了眯眼,眸中寒光乍現,沒有開口說話。

她的聲音如窗外還未化去的冰雪︰

「我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我今日前來觀刑,便是要就著他的血肉飲酒。」

「听說第一等的凌遲要割三千三百三十七刀,我便要在這酒樓中飲三千三百三十七杯酒。」

「雍公子,可願意陪小女子一同飲酒三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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