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朝歌酒 第九十九章 凌遲

大雪飄了一天一夜,子受第二天起床時,除了主干道的雪被掃淨,朱凰宮兩側布滿了厚厚的雪被,整個世界仿佛都明亮了很多。

黃貴妃入宮兩年,身上卻還有難得的純真少女氣,她一頭烏黑的頭發也不肯留長,倔強地剪著短發,此時穿一身白狐裘,臉凍得紅撲撲地,仿佛可愛的隻果。

在誠侯叛軍圍城時,後妃就一起進入朱凰宮後殿避禍,她雖然很相信子受的實力,但是依舊提心吊膽了好些天,這些擔心與恐懼總算在見到夫君的那一刻化為淚水流淌出來。

黃心瑤拿出一條大紅色的披風給子受圍上,兩只肉乎乎的小手在他的胸前系了一個簡易的同心結,子受笑著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

子受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說道︰「一會兒去不去看行刑?」

黃心瑤嘟著嘴︰「大冷天的,我才不看那麼血腥的場面呢。」

子受看著黃心瑤紅撲撲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光滑而彈女敕。

黃心瑤「哼」了一聲,轉臉對著夫君說道︰「剛受了好重的傷,就不能歇兩天再去處理政務,何必非要折騰自己呢?」

子受知道心瑤不想自己太過勞累,只是誠侯謀逆這等大事哪里是能拖著的?

他只好無奈地笑了笑。

黃心瑤轉過頭瞪了子受一眼︰「還笑!姜姐姐也是,怎麼放心讓你冒險去東夷,要是我在一邊,肯定不樂意。」

子受知道姜頤得到消息後此刻應該在回朝歌的路上,心中泛起淡淡的溫暖,拍了拍黃心瑤的手說道︰

「朕下次注意,走了啊。」

黃心瑤不舍地咬了咬下唇,紅唇貝齒,很是好看。

「早點回來歇著,別在雪地里凍太久哦。」

「知道了知道了。」

子受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原本平順整齊的短發變得有些凌亂細碎,黃心瑤對著子受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氣呼呼地回去整理短發了。

剛走出朱凰宮後宮宮門,子受臉上溫暖而幸福的笑容就消失不見,變得威嚴而冷酷,帝王的身份回歸了,他不再是個丈夫了,他變成了這萬里河山的主人,他從遙遠的東海歸來,從現身的那一刻起就摧毀了一切陰謀詭計,而他現在走上的,是處決那些逆臣的道路。

一共十六個太監走了過來,為首的那個正是當年去黃袞家宣旨賀壽的趙公公,往常這個位置站著的是首宦辜季,可他至今還躺在病床之上命懸一線,子受法力沒能恢復也無法親自施救。于是首宦的位置只好由資歷趙公公兼任了,趙公公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子受的手,引導他走上御輦,御輦是由八個太監抬動的,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宮外走去,子受自從上了御輦就閉著眼楮調息,動用體內的玄渦神水一點點修復破碎的經脈。

子受能在二十歲的年紀達到天仙境,靠的不僅僅是絕強的天賦,更是無與倫比的努力,他從六歲跟著巫之祁修道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了艱苦而枯燥的修行。他在別的孩子還懵懂未知的時候就承受了把控國家的壓力與負擔,

他毫無疑問是早熟的,也是無比勤勉的,閉關動輒就是一年半載,听起來不過是平淡的數字,可是那種一個人在靜室中的孤獨感是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的,那是深沉的寂寞與孤單,唯有體內真氣的增長與境界的突破才能帶來安慰。在最應該玩耍的童年時代,在最叛逆的青春年華,他無數次深入靜默的潭水伴著巫之祁默默修行,或是在朱凰宮封閉的房間內獨自苦修,別人只看到了天仙境界的大商天子身份,可是有多少人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呢?

幽藍色的玄渦神水如同一條條水橋把斷裂的經脈連接到一起,天生親近靈水的他體內經脈被牽引著融合,瀕臨破碎的丹田也滿滿被聚攏,只等有一天經脈如同一條寬闊的河道,丹田恢復往年一片大湖的模樣,他就可以重新吸收天地靈氣,重新開始修行。

這是一個細致的工程,人體內有無數的經脈無數的穴位,就算是那些比較重要的經脈與穴道都是成千上萬的,一個個修復起來很是麻煩,但是自小就枯坐閉關的子受從來不缺耐心。經歷了東夷一事之後,在生死關前走了一遭的他現在無比渴望力量,如果他突破到玄仙境,哪怕只是剛剛體悟到那種「玄而又玄,眾妙之門」的感受,那八岐大蛇也定然不是他的對手,只可惜棋差一招,他差點死在八岐大蛇的蛇吻之下,這讓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不動怒,如何能不努力?

唯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洗刷恥辱,才能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運!

神凰將死,可是涅槃之後重臨世界的他只會更加強大!

奢華的車輦緩緩來到了朝歌城最繁華的東市,經歷了一場殘酷的戰爭,僅是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朝歌城內還漂浮著淡淡的血腥味,可是仇恨只有用更多的鮮血才能洗清,將誠侯的行刑地點選在東市是雍檀的意思,在滿城皆悲的當下,一向溫和的守藏官也動了真怒,雍檀要讓天下人看到誠侯淒慘的死去,以此祭奠那些守衛朝歌城的英魂!

子受很贊同雍檀的做法,不僅是因為對誠侯的恨意,也是因為這個年輕人在此次叛逆中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決斷與機智,最可貴的是那種與自己無言中的默契。原本雍檀就是飛廉老大人游歷人間前托付的下一任邢正人選,身為執掌一國刑罰的天官,這個位置可不是寫得幾篇錦繡文章就能坐得穩的。

街邊圍繞著密密麻麻的百姓,他們臉上的神色是劫後余生時特有的驚魂不定,有混合了將要看到大惡人被殘忍處死的興奮與激動,在天子車架到來的之時,一片片的朝歌子民跪倒在地,匍匐在御輦兩側,感謝著帝辛陛下的及時歸來,讓這場劫難早早就終結。

子受神色如常地接受了他們的跪拜,寬闊的東街盡頭,兩條主路的交匯處早不見往日里的車水馬龍,從昨天起此處就被肅清,一夜之間,一座高高的木台拔地而起,木台上豎立著一根粗壯的木柱,木柱上還橫著一根木梁,想來一會兒犯人就會被綁在這座十字架上行刑,十字架前是一口鍋,里面「咕嘟嘟」地燒著些什麼。

不明就里的百姓很是奇怪,後來听了朝廷中負責監督刑罰之人解釋才知道凌遲本是極殘酷的刑罰,追求的是要殺死犯人卻不能讓他速死,要盡可能地延長犯人的死亡時間以起到折磨的作用,那口鍋里煮的是上好的參湯,專門用來吊命,凌遲一共要剮三千多刀,如果沒有參湯吊命,犯人早就會流血而死了。

听了那位大人解釋的百姓更加興奮,這該死的賊人膽敢謀逆,害死了多少無辜士卒,大商尚武,誰家沒個入伍的親朋好友?那些勇敢的男孩沒有死在殺敵守國的戰場上,卻死在了這次陰謀之中,除了千刀萬剮,還有什麼刑罰能震懾那些用心險惡之人,才能減輕失去親人的痛苦?

「嗚~嗚~嗚~」神秘而低沉的號角聲吹響在寒冷的早晨,結著霜的牛角發出攝人心魄的回響,一輛沾滿了污穢的爛菜葉與臭雞蛋的囚車被緩緩推到了高台前,囚車上原本覆蓋著的白雪被髒亂的污物沾染,早就黑黃一片,昨日還衣衫鮮明志得意滿的誠侯今日已經成了囚車中萬人唾棄的犯人,他一頭長發中本就有許多白發,一夜時間過去,白發竟是又長出了許多,更顯得花白一片,容顏憔悴了許多的誠侯很是淒慘,被衙役粗暴地推攘著走上了高台,正對著端坐成一列的朝廷官員。

子受正襟危坐在正中央,身後站著雍檀,旁邊坐著的是比干等朝歌城官員,兩旁站了許多原本在竊竊私語的百姓,可是隨著誠侯被牢牢地綁在十字架上,場間的氣氛變得無比凝重,居然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居然每一個開口說話的。

他們都在等著天子的號令。

子受漠然看著低垂著頭的誠侯,聲音冷如九幽冰窖,開口說道︰「開始吧。」

台上站著的是跟了飛廉四十年的一個老劊子手,他砍過朝歌城上千顆官員與罪民的首級,可是如凌遲這般殘忍的刑罰他也極少觸踫,他握刀四十年從來不抖的手居然在微微地顫動,仿佛在恐懼著什麼,不,這分明是在渴望著什麼!。

眼前這個無力地懸掛在十字架上的人是真正的皇親國戚,甚至在帝辛設下王公兩個爵位前,他就是整個大商爵位最高之人,而他此時要經受的是最殘忍的刑罰,或許在別人看來這是無比恐怖與痛苦的事情,可是在年老劊子手看來,這是一場盛宴,這是一場他展現自己最高技藝的華麗表演,他要用最細致的刀法與最老道的經驗讓誠侯體會到極致的痛苦,讓陛下的旨意得到最徹底的體現,在接下來甚至會持續數天的刑罰之中,他將淋灕盡致地展現畢生所學,這不是刑罰,這是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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