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朝歌酒 第八十四章 浪花與礁石

黃袞是第一個察覺到城門司有變之人,看著自家主帥忽然消失在了城門上方,听到城門緩緩開啟聲的黃家親兵與禁軍中的高手們紛紛下達條條指令,又安排人到城門司助黃將軍一臂之力,雖驚不亂,忙而有序,不愧是黃袞親自教出來的士卒。

比干雖然身無法力,但是隨著城外大軍壓境,神經早就緊緊地繃著,時刻注意風吹草動。那兩扇黃銅大門一有動靜,他反應的速度居然不比禁軍中的高手慢上多少。

比干正強自鎮定心神,想著怎麼樣來把損失降到最低,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雲夢府大管家沈甫就一把扶住比干,平時顯得精明而市儈的中年管家面臨危局而身有靜氣,平時圓滑的模樣也早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聲音堅定︰

「相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依小人之見,我們先回朱凰宮中,一來要確保您的安全,二來您親自坐鎮朱凰宮,以防宮中生變,這城門防守的事務,不如就交給禁軍全權處置。」

比干還有些猶豫,一旁黃袞的副將,也是虎賁禁軍十名軍帥中為首的老將程桓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鏗然作響︰

「還請亞相回宮,城門處的防守黃將軍早有布置,雖然沒預料到城門被人直接打開,但是定能拖住叛軍一陣。」

比干知道自己不善軍務,在城門處待著也是有害無益,說不得還會分了將士們的心,不如直接回朱凰宮中。

「事不宜遲,走吧。」

「是!」

沈甫小心地扶著比干走下城牆,程桓目送亞相離開,隨機一面環顧城下,冷靜地指揮身邊掌管旗語的士兵向禁軍傳達指令。

或許是因為早就與張默商量定計,也是怕被朝廷察知的緣故,這次誠侯大軍圍城並沒有帶那些造價昂貴材料稀缺的攻城器械,而只是以步卒為主,戰車為輔的尋常戰陣搭配。

可是,他們的數目未免太多了些。

足足四十萬士卒,光是排列在城門外就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程桓如今已是花甲之齡的老將,一生經歷大大小小的戰事無數,也沒經歷過四十萬人攻城的壯闊場景,一個個整齊的方陣如同朵朵黑沉沉的烏雲,反射著陽光的青銅長戈又匯聚成一條條的明亮的光線,仿佛是在烏雲中穿梭蘊積的閃電。

隨著城門的開啟,那朵朵烏雲壓地更低,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仿佛這座已經有了缺口的雄城都要被它碾碎,而擋在它們面前的一切都要被那些即將降臨人間的閃電摧毀。

有個膽子小些的新兵站在城頭往下俯視,只是看了一眼城下就癱在了地上,差點沒站穩摔倒城下。

程桓揮了揮手,連忙有人把這個沒膽子的家伙拉走。

他知道黃將軍應該是去城門司追拿司正張默去了,在重重禁軍的包圍之下,他並不擔心那邊的戰果,只是……

昨夜黃將軍得知誠侯大軍即將圍城的時候,將十萬禁軍早就布置妥當,分別是東、西、北三門各三萬人,南門正門處僅一萬人。

原因無他,朝歌城南門的城防措施本就是最嚴密的地方,最為易守難攻,所以只需要重點防備其余三門不被攻破,基本上就能保證朝歌城的安全。

這個安排得到全體將官的一致認可,沒人覺得黃將軍這麼安排有什麼問題,因為大家都覺得南門是最安全的,既然誠侯手下的叛軍甚至都沒什麼帶攻城器械,那他們就算把五十萬人都堆在南門口,又能如何?

可是這樣看似完美的安排,隨著城門絞索的轉動而化為了烏有。

雖然程桓在第一時間已經下達了指令,安排東、西、北三處城門的守軍抽調人馬過來補防,可是時間能來得及嗎?

就在此時,第一批叛軍已經從打開到了一半位置的城門沖了進來,而提前燒好的滾油與火石因為戰爭開啟的猝不及防,才剛剛被拿到城頭。

「放!」

程桓再不遲疑,一揮大手,無數已經燒得滾燙的熱油與燃燒著火焰的大石就從高高的朝歌城頭拋落了下去,早就蓄勢待發的弓箭手們也隨著程副將的一聲令下松開手中弓弦,瞬間箭如雨落,火似流星。

原本城門口還聚著些看熱鬧的老百姓,但是維護治安的禁軍士卒早就把他們驅散離開,城門口在開啟之前就已經排列好了一隊隊的刀盾兵。

最前方的一排士卒舉著巨大的牆盾,牆盾一共三層,最外面是一層牛皮,牛皮包裹著青銅澆築的盾身,最里面則是與朝歌城門同樣材料的橡木,這一面高有一丈的巨大牆盾需要四個身強力壯的士兵才能穩住。不過無與倫比的重量帶來的也是無與倫比的防御力,除非是化神期以上的武夫親自持槍才能戳穿,不然重騎兵的沖鋒都能被牆盾擋住,至于普通士卒射出的箭枝,射在牆盾上根本就是撓癢癢。

不過牆盾如此沉重,不管是排布還是運走都極麻煩,為了軍隊的機動性,歷來戰事極少有牆盾派上用場的時候,除非是死守不退的戰局,正如今天,牆盾才發揮了自己的用場。

每面牆盾的後方都站著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卒,四人負責穩住牆盾,三人負責架住一根青銅長戈,長戈足有兩丈長短,一端杵在地上,被訓練有素的三人默契架起,戈尖直指前方,寒光閃爍,對沉重的戰車都有著極大的威脅,等閑騎兵一不小心就會被穿在戈上,殘酷而血腥。

另外三人每人都拿著一桿長槍,鋒銳的槍尖隨時準備通過牆盾的縫隙刺殺那些僥幸存活的士卒。

禁軍最前方就是嚴陣以待的兩千盾甲士與數百面堅固的牆盾。

仿佛一座巨大的黑色礁石。

而礁石上最尖銳的點,就是一名統御兩千盾甲士的師帥,此人名為鄭躍河,是早在黃袞來到禁軍之前就被帝乙選做盾甲士首領的猛將,身材十分魁梧的他全身重甲,在陣型最前方一個人單手穩住了一面牆盾,右手牢牢穩住了一桿長戈,當真是天賦神力,一個人就頂了一只小隊!

如果十八路諸侯的叛軍想要進入朝歌,就要從這兩千盾甲士的尸體上踩過去!

率先進入朝歌城的是一輛戰車。

這種古老的戰爭工具是由人皇軒轅黃帝,參照妖皇帝俊的九龍御輦而造,車上一人御馬一人持盾一人持槍一人彎弓,不但十分全能,而且在沖鋒時,沉重的戰車往往能給敵人的陣型帶來難以承受的破壞。

戰車上的士卒滿臉激動與緊張混合的神色,作為第一輛進入朝歌城的戰車,這是數百年來從未有人得到過的巨大榮譽,甚至有可能被載入史冊的英勇行為。

鄭躍河看著越來越近的戰車與車上士卒狂熱的神情,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只是聲音被面甲遮住,只有「嗡嗡」的聲響震動不休。

狂熱消退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這可是朝歌城虎賁軍中號稱防御第一的盾甲士啊!

我們這四個人一輛戰車,不過是給盾甲士打打牙祭的小點心而已,戰車前沖之勢已經無法停止,何況後方還有無數涌入朝歌城的士卒,不能退也無法退。

這一沖陣之後,自己還有命去享受第一個進入朝歌城的榮譽嗎?

猶疑只是一瞬間的事,速度漸漸提起的戰車狠狠地與盾甲士發生了踫撞!

如同巨浪的浪頭拍擊海中矗立了千萬年的堅硬礁石。

浪頭毫無疑問地在礁石上碎裂紛飛,化作漫天白沫。

操控戰車的毫無疑問是個御馬好手,他十分老辣地選擇了兩柄長戈的空檔,想要從這空檔中以戰車整體的沖擊力來與牆盾直接踫撞,力求將牆盾後方的盾甲士直接撞死。

可是負責操練盾甲士許多年的鄭躍河哪會給他這個機會,粗壯的手臂握住長戈底部微微一轉方向,長戈的尖端就穩定地指向戰馬上的士卒。

「撲」。

一聲鈍響,那個身穿精甲的士卒率先被穿到了長戈之上,月復部的鮮血流淌不止,他握著長戈痛苦地掙扎。

可是長戈盡頭那個冷酷地盯著他的盾甲士,手握沉重的長戈還挑了一個健壯的士卒,無論那個士卒怎麼掙扎,他手臂居然紋絲不動!

鄭躍河好強悍的體魄!

「砰!」

又是一聲巨響,戰馬與牆盾狠狠地踫撞在了一起,馬身骨折的聲音沉悶而攝人心魄,那匹高大的黑馬帶著巨大的沖擊力撞擊在了牆盾上,卻沒有把牆盾撼動絲毫,而是把頸骨給硬生生撞斷了!

一人一馬無力地掙扎,那個士卒握住長戈,竭盡全身力氣想要讓身子往後退去,把冰冷的長戈從月復中抽出來,可這加快了髒器的位移與鮮血的流淌,他感覺到體力的流失,卻已經意識模糊,感覺不到痛苦的存在。

他們終于不再掙扎。

另外的三個士卒在戰車與牆盾狠狠撞在一處之時,有兩個人英勇地沖了上去直面牆盾,卻被亂槍戳死,而最後那個目睹了駕車人慘死的士卒早已雙腿發軟,顫抖地跪倒在已經破碎了的戰車旁,再舉不起手中的弓箭。

他隨即被後面如潮水般涌來的人馬踏成了肉泥。

巨浪的浪頭已經被拍碎,沾染上鮮血的礁石似乎沒什麼變化。

可是後面還有無數浪花洶涌而來。

這座礁石還能擋住它們的沖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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