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想要在人生旅途中,取得過人的成就,那麼首先,他必須是一個具有野心的人物。
沒有野心者,都習慣于得過且過,哪怕把機會遞到他的手心中,亦會眼睜睜地看到他把機會扔到地上。
不屑一顧。
相傳上古時期,堯統治天下,將近晚年的時候,听說許由這個人,是一位高尚清節的賢人。
于是派人通知許由,說自己已經決定,現在就立即把天子的位置,禪讓給許由,讓許由趕緊前來繼位。
然而許由非但沒有感到半點的興奮,反而立即收拾行囊,跑到了箕山腳下躲起來。
堯並不甘心,自己親自登門造訪,要求許由繼承自己的地位,許由就走到穎水的旁邊,用雙手掬水,清洗自己的耳朵,認為堯的話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如果韓信是許由那樣,不為外物所動的高潔隱士,那麼只怕他根本就不會四處尋找機會,先後出仕項梁,項羽和劉邦。
正是因為韓信的野心勃勃,所以他才會明白,如果一直呆在霸王項羽的麾下。
哪怕韓信的軍事才能絲毫不在項羽之下,他也不能會獲得,和項羽一決高下的機會。
轉投到漢王劉邦的麾下,變成項羽的敵人的話,終有那麼一日,雙方會站在對決的戰場上。
而且,以劉邦麾下將領的資質,不過都是些普通人,所以韓信十分確信,自己絕對可以月兌穎而出。
而眼下的狀況,正好證明了韓信目光的準確。
劉邦心中緩緩回憶,自己拜韓信為大將軍之後,韓信對自己說過的那些建議。
還有對方設定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謀,更是自己能夠得以返回關中的關鍵。
不禁感慨韓信在軍事上的天分,相比自己麾下的將領,足夠稱得上一句「絕倫逸群」的形容。
他同樣十分其清楚,張良所說的,如果不能讓韓信感到忌憚,便會遭到反噬的話。
並非是簡簡單單的慫恿,故意挑撥兩人的親密關系,讓君臣之間產生縫隙。
張良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張良以他能夠看破人心的敏銳,一眼就察覺到,劉邦內心深處最為擔憂的事情。
如果韓信無人可制,必將造成可怕的後果。
劉邦神色幽幽,並沒有出言反駁張良,而是輕笑一聲道,「子房必定早有定計。」
「你知我一向對你言听計從,就不要再賣什麼關子,直接開門見山說出來吧。」
張良莞爾,忍不住失笑道,「這就是我向漢王你建議,讓你率兵正面對抗霸王的意思。」
「然後直接放開對韓信的控制,讓他率領新兵,在你和霸王對抗的同時,開闢另外一個戰場。」
劉邦流出若有思索的表情。
他沉吟片刻,驀然拍掌而笑道,「你的意思,是讓韓信率兵,先攻滅六國。」
「然後再和我匯合,一起擊敗項羽?」
張良點了點頭。
劉邦想了想,露出幾分疑惑不解的模樣道,「可子房也知道正面踫上項羽,我遠非他的對手……」
誰知張良突兀發出哈哈大笑,打斷了劉邦的示弱道,「漢王不妨再仔細想一想,遍數霸王項羽參軍以來,最大的戰績,都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取得?」
項羽的戰績?
彭城之戰,項羽率領三萬騎兵,星夜兼程,一舉擊潰五十六萬諸侯聯軍,讓天下諸侯聞之喪膽。
再加上巨鹿之戰,破釜沉舟,擊敗秦國名將章邯率領的秦軍,威震天下,名聞諸侯。
不管是哪一次大勝,都是以少勝多,取得讓人注目的驚人戰績,所以才會被譽為當今世上第一兵法大家。
無論是哪一個統兵的將領,都為項羽的驚人戰績感到炫目,生怕自己在戰場上踫到項羽。
而作為被項羽擊敗一方的劉邦,更是因為彭城之戰的大潰敗,在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劉邦腦海中一一浮現,從巨鹿之戰,到彭城之戰,驀的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
張良見狀輕輕拍掌,反問道,「只是看大王的表情,便知道你心中已有所得。」
劉邦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答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子房必定是想說,項羽雖然戰力無雙,天下無人可敵。」
「但縱觀他的一系列戰績,無一不是在野外兩軍對戰中所取得,反而攻城的戰績卻寥寥無幾。」
「確實如此。」張良暗自輕贊一聲。
「我曾經研究過,從項羽跟隨其叔父,武信君項梁起兵後,所取得的所有戰績。」
「發現有這樣一條,不怎麼引人注目的消息。」
劉邦心中一動,情知張良接下來講到的,必定是一條看起來並不怎麼顯眼,其實卻十分重要的消息。
他凝神細听,果然听到張良道,「項梁項羽叔佷在會稽起兵,然後率部眾八千人渡江西進。」
「期間項梁派項羽進攻襄城,項羽攻打了襄城很長時間,這才攻下襄城,一怒之下坑殺了全城,返回向項梁報告。」
劉邦一愣。
接著回想起有關項羽更多的戰績,大感不解道,「可是當年我投靠武信君時,曾經和項羽有過多次的合作。」
「無論是聯手攻打城陽,還是攻打定陶,最後都取得了勝利,顯然並不符合子房你說的,項羽攻城能力不足……」
張良含笑而立,聞言反問道,「漢王你再想一想,除了這兩次攻城戰外,項羽還有更多的攻城戰績嗎?」
劉邦默然。
張良猜到了劉邦的心思,大感好笑道,「天下人人都說,霸王項羽乃是滅秦的第一主力。」
「這難道不是因為天下眾人,迫于項羽的婬威,才會如此不約而同的吹捧嗎?」
劉邦微微一怔,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東張西望道,「難道在子房的心中,我劉邦才是滅秦的主力不成?」
他心中極度詫異,暗想好家伙,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連堂堂張良都變成了滿口的阿諛奉承?
張良白了劉邦一眼,沒好氣道,「滅秦的第一主力,除了中車府令趙高外,誰敢自居?」
劉邦露出一個尷尬笑容。
張良說趙高才是滅秦的第一大主力,確實有很大的道理。
如果不是趙高蠱惑秦丞相李斯,篡改了秦始皇的遺命,將胡亥捧上秦二世的寶座。
然後又先後逼死了秦國的大公子扶蘇,還有大將蒙恬,丞相李斯等諸多大臣。
最後甚至還殺害了秦二世胡亥,用接二連三的內耗,不斷地損耗秦國的龐大實力。
只怕項羽和劉邦,還有關東重新復起的六國諸侯後人們,還未必能夠如此輕松,消滅秦國。
但張良把趙高說成是滅秦第一人,卻又有些無賴。
因為趙高本身就是秦國的官吏,肯定不會想著要消滅秦國的念頭,最多不過是想要仗勢,作福作威罷了。
劉邦老臉通紅,強自辯解道,「如果不是我攻下了武關的話,項羽想要進入咸陽城,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哩。」
然而劉邦知道,自己的說法也有很大的問題,是以面對張良清澈的目光,語氣越來越弱。
誰知張良放聲長笑,邊笑邊道,「確實如大王所言,如果不是你攻下武關,項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入關哩。」
他望著劉邦,正色道,「大王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論起兩軍交戰,你確實遠不如項羽;但論起攻城掠地的話,項羽就要比你遜色許多。」
是嗎?
劉邦暗覺恍惚。
原來我竟然亦有遠勝項羽的地方?
確實就像張良所說,當年楚懷王熊心曾經與諸將約定,「先入關中者王之」。
自己明明比項羽更早入關,但項羽卻自恃戰敗章邯率領的秦軍,才是破秦主力,聯合其他的諸侯王們,把自己趕到了,窮鄉僻壤般的漢中去做什麼漢王。
真是氣死乃翁了!
原來所有的諸侯王們,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小人。
以他們的性格,這次彭城之戰潰敗後,肯定會再一次拋下自己,倒向項羽的西楚國。
所以,我得派韓信,去把他們給統統消滅掉,免得這些小人,在重要關頭給我暗中添堵。
劉邦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戾氣。
他心思既定,自然排除掉所有的疑慮,準備采取張良的建議,展開對項羽的攻略。
但在采取措施前,心中還有一個最疑慮的地方,還沒有听到張良的解釋。
然而張良突然出口吹捧他一番後,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行為,顯得有些難為情。
早就裝作抬頭望天的模樣,閉口不言。
當下不得不輕咳一聲,提醒張良道,「子房,你還沒有說明,我應該如何消除,派遣韓信坐鎮一方,坐大的後果?」
張良哦了一聲,顧左右而言道,「項羽戰力天下無雙,大王想要和他對戰,自然需要最精銳的士卒。」
「以韓信的能力,肯定可以把麾下的新征士兵,都變成身經百戰,百戰百勝的精銳。」
劉邦點點頭。
他雖然還有一些疑惑,為何張良能夠這麼肯定,韓信具有如此強悍的能力。
想來不外乎他知道韓信的師門來歷。
而他對于張良信任,的確超越了所有人,因此只是靜靜豎起耳朵,傾听張良接下來給出的解釋。
「只要韓信率領新兵,接連取得勝利,積累足夠的信心後。」
「你就可以借口戰局不利,然後派人把再次重新征集的新兵們,抽調到韓信的麾下。」
「同時又把他剛剛訓練完成的精銳,調到自己的麾下來。」
「如此一來,韓信就沒有了坐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