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愛讓人犯傻

陸昌平說︰「做人應該適時聰明,適時糊涂。」

韓淑慧覺得「糊涂」這個度很難掌握。婚禮在即,家里瑣事繁多,總要有人坐鎮,于是陸昌平留在家里,韓淑慧親自前去機場接機。

臨走前,陸昌平似是對妻子放心不下,開始拿名人說事了︰「鄭板橋說,聰明難,糊涂難,由聰明轉入糊涂更難,凡事放一放,退一步,當下心安。」

3月,尚且有些春寒,但因為陽光好,沿途梨花早已開的不管不顧,韓淑慧期待這份溫暖在見到沈雅之後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機場見到韓淑慧,沈雅將意外壓在了內心最深處,簡單寒暄,于是在記者鏡頭記錄之下,兩家是和睦的。

返程回去,車內靜寂無聲妲。

韓淑慧不說話,是因為有些話說了,就會變成一種傷害;不說,陸昌平說那是寬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劣質根,把所有的聰明勁全都用在了別人身上,別人做錯了什麼,或是有什麼缺點,總能一眼看出,然後無形放大,那麼不可原諒,卻總是在自己身上犯糊涂,覺得自己很多時候都是對的。

最初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和沈雅深談一次,指責沈雅之余,或許她還會按捺不住憤怒,一巴掌甩過去,但經過這麼多事,幾位晚輩告訴她︰包容和放下究竟有多珍貴。

車行半路,有些話韓淑慧終究還是說了,此生只一次,她問沈雅︰「阿笙瘋了之後,你後悔過嗎?」

韓淑慧的話拉回了沈雅恍惚的心神,再多的悔恨又怎麼抵得過內心疼痛十萬分之一?

「從07年到2012年,我只在她最初神志不清的時候看過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過她,不是不想不念,是不敢想也不敢念。顧家沒有她的照片,是因為照片里的她笑的有多甜,現實就有多殘酷……」沈雅說話時,微微低著頭,聲音很輕,仿佛有些話積壓了太多年,所以早已失了那份應有的力道,只余疲憊和無力。

「你後悔嗎?」韓淑慧重復著先前的問題。

沈雅嘴角扯開一抹諷笑,隱帶沙啞︰「身為母親,看著自己的女兒像個迷路的孤鳥,孤零零的蜷縮在一方世界里,我是後悔的。這種悔恨在她回到西雅圖之後愈演愈烈,她每次發病的時候習慣依賴藥物,那藥已經完全毀了她的身體。我把她關在房間里,不再給她吃藥,听著她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叫著我媽,我知道我很殘忍,我對她……一直都很殘忍。」

沈雅喉嚨里有了莫名的哭意,忍住了。

韓淑慧原本手中握著紙巾,听了沈雅的話,下意識將紙巾攥進了手心里,她就那麼紅著眼看著窗外,直到紙巾被手心濕汗浸濕,這才隨手丟在一旁的紙簍里。

似是穩了情緒,韓淑慧方才開口說話,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沈雅,她說︰「有些痛苦是阿笙專屬的,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人都不曾參與其中,所以她再如何痛,也只是她自己的。我不指責你,也不評價你,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用自己的感受來衡量他人承受的痛苦和磨難,我能代表的只是我自己。我只想告訴你,阿笙不僅是顧家一份子,她更是陸家人。你間接毀了我兒子,但我現在不惱,不怨,因為你失去了一個女兒,我得到了一個好兒媳。」

沈雅臉白如紙,閉上眼楮,是因為眼楮足夠潮濕……

顧城坐在前座,所有的言語全都滾落在了身體里,能說什麼?又該說些什麼呢?嘗盡酸甜苦辣,這人間百態他嘗了太多,太多,不說了……

汽車下了高速,韓淑慧靠著椅背,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淡漠︰「阿笙以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今後陸家只會百倍千倍的對她好,你身為母親不稀罕她,我稀罕……」

一句話,生生逼出了沈雅的眼淚。7年煎熬,無時無刻,她總是陷在過往的夢境里走不出來,也無法蘇醒。

韓淑慧言語看似客氣,卻一針見血,牽出了她內心最深處的內疚和痛苦。她願意去贖罪,但這樣的贖罪,女兒不要。

「謝謝。」這是3月7日那天,沈雅對韓淑慧在車里說的最後一句話。

有人替顧家待阿笙好,她唯有感謝。

2月末西雅圖,陸昌平來訪,他和沈雅曾經有過這樣的交談。

沈雅說︰「阿笙懷孕幾率微乎其微,陸家真的不在乎嗎?」

陸昌平並沒有馬上回答沈雅的問題,簡單沉默過後,他才開口道︰「阿笙是在地獄里掙扎絕望無數次的人,我從她身上看到了信念和堅守,即使人生過得很卑微,依然沒有輕生的念頭,執拗的活著,她讓我意識到,子初對她來說,不僅僅是救命稻草,更是精神信仰。子初呢?不瘋魔不成活,除了顧笙,他已沒有愛人的能力。我最近常常都在想,對于父母來說,幸福應該是什麼呢?子初和阿笙都是經歷過苦痛的孩子,最向往的無非是觸模溫暖。身為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子女提供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

最後,陸昌平說︰「陸家不是沒有內孫,青青永遠活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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