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看到天堂,天亮看到地獄

一杯茶熱了涼,涼了熱,反反復復,早已失了原味,就像人。

忙碌一天,天色漸暗,白天前來吊唁的人也開始一***散去。

阿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有些舊物她想帶走,卻不知從何下手,觸目所望,她對每個物件都有很深的感情禾。

在她的房間里放著一把圓形藤椅,坐在里面很溫暖,像是被人擁抱在懷。

徐秋說︰「今天都累了,明天一早起床,我幫你收拾,到時候你再回來一趟。」

阿笙回頭看著徐秋,對這個嫂子,很多話說不出,那便不說了。

姑且不說她年輕時怎樣任性,但婚後確實跟顧家捱過了一次次難關,視流沙如親生女兒,和顧城相敬如賓,孝順婆婆……經過阿笙這麼一想,母親不肯把她的照片放在顧家,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她對顧家來說,不成助力反是累贅。

她想一個人靜靜,徐秋離開了,外面傳來吊唁者和兄長的談話聲,聲浪沸騰,有腳步聲穿過喧囂,再次入室。

這次阿笙知道,進來者不是去而復返的徐秋,而是母親妲。

一次突發性腦梗塞,沈雅雖搶救回來一條命,但卻行動遲緩,右手功能還沒完全恢復,因為無力,吃飯需要用左手輔助才能進餐。

阿笙清醒後,這樣的單獨相處,母女兩人是第一次。

一室沉寂,有關于「母親」的語言被阿笙荒廢太久,早已擠不進去絲毫陽光,她沒辦法對沈雅說出溫暖的話語,過往隱晦助長了沉默,任由野草淒然。

沈雅忽然想起07年,距離現在快有七年光景了。那時發生的一切對于她來說就像是一場場噩夢,多年來極力忘卻,到頭來卻發現它清晰的像是一場逃月兌不得的原罪。

她回到了老家,看著熟悉的景,熟悉的照片,早已忘了這幾年她都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她能看到時間從皮膚上劃過的痕跡,如何肆虐著她的健康,吞噬著她的內心,但她卻開始不認識自己。

世界在變,人也在發生著改變,從外到內,先是穿衣品味,再是人情世故處理是否尖銳,是都圓滑……懺悔最多的無非是親情,可就是親情,早已在07年徒增了一份陌生。

「我知道,你心里是恨我的。」已經是盡力克制情緒了,但沈雅出聲,仍是難抵喉間哽塞。

阿笙沉默許久,看著窗外,那里陸子初正在跟許飛說話,除了兩道修長的人影,什麼也看不清。

阿笙說︰「七年了,我輾轉各大城市,從美國到中國,夜晚失眠的時候看了無數星星,卻總是覺得不管是哪里的星星都不及家里明亮。小時候,不管我放學多晚,你都會亮著一盞燈等我回家;變天了,你過來叫我起床,總會把當天驅寒的衣服整齊的放在我床頭邊;鄰里街坊串門,夸我時,你比我還歡喜;爸爸出差回來,不管我那時候已經上初中了,還是會把我當孩子一樣抱起來,說在外面很掛念我;在我眼里家是什麼樣子的呢?爺爺身體不好,哥哥放學回來,會幫爺爺洗腳,按摩雙腿;爸爸在書房辦公,明天要出庭辯護,禁令我和哥哥進去打擾她;你和女乃女乃坐在客廳里一邊看電視,一邊擇菜;我在房間里一邊寫作業,一邊听你們閑話家常……日子不就應該這樣一步步走過來嗎?那時候我覺得我們是大院里最幸福的一家人,但後來一切開始變得面目全非。我開始害怕回來,害怕看見你。在舊金山的時候,你被現實擊垮,可我沒有徹底絕望,雖說張嘴問喜歡的男人借錢,而且還是幾百億人民幣,會讓我難以啟齒,但為了救父親,我還是願意試一試的。為什麼不再等一等呢?我已經連續找了喬治好幾日,只要說服他接受還款,父親雖說避免不了被判刑的命運,但至少會減輕刑罰。坐牢也沒什麼可怕的,我們是一家人,我甚至想好了,我不回中國了,以後住在監獄附近,隔一段時間就去看他,我守著他出來。但你怕了,在你眼里,愛情是可以培養的,只要別人對我好,那就是愛,我嫁韓愈,父親減刑,皆大歡喜,我現在不理解你,但以後就會知道你是為我好。如果你知道我後來瘋了,你還會覺得你是在對我好嗎?07年之前,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母親會那麼對待我。你讓我在夜晚的時候看到了天堂,卻在天亮之後看到了地獄。我已經不想再說些什麼了,你看我是28歲的面容,但心里卻長滿了皺紋。清醒後,六年瞬間劃過,我突然很想放下所有,恨別人,無疑是在折磨自己,我已經被你們折磨了那麼多年,實在不願意你們再掌控我的人生。你知道嗎?被你關起來之前,我見過父親,那是我清醒的時候,父親講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以後你和你哥哥要好好照顧你母親……」

听顧笙提起顧行遠,沈雅的淚多少有些不受控制。

阿笙終于轉身看著她,眸光如水︰「剛才你說我恨你,誰讓你是我媽呢?你看,我見到你沒有憤怒,沒有言詞失控,我心平氣和的跟你講話,只因我不再恨你,但卻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阿笙……」沈雅痛苦的看著女兒,目光淒楚,只因她知道,破鏡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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