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克制,前世熟知

在石濤眼里,顧笙是漂亮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的美比時下女孩子多了些神秘,仿佛懸崖上開出的小花,激烈迷離。

棉布長裙,光腳穿著一雙帆布鞋,濃密烏黑的長發松松的散落在胸前和後背,神情淡漠禾。

醒來得知陸子初外出,她很平靜。沒有人能看穿她的內心,就像沒人知道生活中哪些事會在不經意讓她情緒暗涌。

現在的顧笙,沉默不語,安于天命。

下午醒來,石濤給她端了一杯水,她安安靜靜的喝了,很听話,像個乖順過了頭的孩子,不想也不願給他人添麻煩。

花園里有花盛放,有花枯萎,干掉的花瓣固執的攀附著花枝不肯離別散場,阿笙指尖剛剛觸及,那些脆弱的干花轉瞬間倉惶落地。

她蹲在那里,靜靜的看著,良久沒有起身。

石濤站在一旁看她,片刻後從花園里折了幾枝薔薇花,沉默著送到她面前,她看了,淡淡的笑,仰臉看他,笑起來的她像個純真的孩子。

她找來了透明的玻璃杯,把薔薇花插在里面,趴在桌面上,閉上了眼楮,像是入了夢。

石濤感受到了她內心的平靜,仔細想想,有時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妲。

他知道她沒睡著,坐在她對面,她的臉隱藏在玻璃杯後面,朦朧迷幻。

「你放心,我不會自殺。」她忽然開口,因為長時不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嗯。」這是石濤來到望江苑之後,阿笙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阿笙坐起身,單手撐著臉,淡淡的說︰「神智時好時壞是在2012年。西雅圖,那座城市對我來說太陌生,發現自己被人視作瘋子,關在閣樓里,我很恐懼。」

她說著,白皙的手指緩緩抬起,輕柔的撫模著薔薇層層疊疊的花瓣,眼神寂靜︰「該怎麼描述這種恐懼呢?我可以把我能記住的過往全都用煽情的話語講出來,讓別人飽含熱淚傾听我的故事,只是……我不願成為這樣的人。可我現在又是哪樣的人呢?西雅圖雨水很充沛,有時候一天可以間隔下上好幾場,起初很害怕打雷,可後來不怕了,每次打雷,子初都會出現,他緊緊抱著我,對我說別怕。」

仿佛煙火熄滅的眼眸,在提起「子初」時,開始有了復燃跡象,只可惜稍縱即逝。

她說︰「他活在我的幻覺里。遇見他,我把我的全世界都給了他,可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幸福是什麼模樣,他就淡出了我的生命,這太突然,我接受不了。」

話落,長久不說話,石濤看著她眸色如水,她說著傷心的話,卻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訴說著,平淡的仿佛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沉默了一會兒,她抬眸看著石濤,似是認了命︰「你看,人生就像三月天氣,陰晴不定,起起落落,未來會發生什麼,誰也難以預測。」

宛如柔軟的水波在石濤心中洇開,隔桌握住阿笙的手,石濤想說些什麼,但卻發現所有的語言在這一刻變得很蒼白,于是只能無言。

「我回國後,子初開心嗎?」

阿笙手指在他掌心下瑟縮了一下,石濤察覺到,松開之前安撫的拍了拍,溫暖的笑了︰「開心。」

是真的開心,兩個擁有痛苦記憶的人,總要抓住上帝施舍的任何一絲溫暖,否則只會被生活逼入絕境。

聞言,阿笙嘴角終于浮出了笑痕︰「那就好,如果我帶給他的痛苦比快樂還要多,那我現如今守著他,還有什麼意義呢?嗯?」

最後那聲「嗯?」帶著自我安撫和解嘲,就連她的微笑也是淡漠的……時間已讓她變成了一個無悲無喜的人,所有的喜,不過是一場最完美的偽裝,那麼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無非是希望陸子初能夠開心。

只有刻骨銘心的愛過,才會像怪物一樣被人逼入絕境,譬如阿笙,譬如子初。

他們是一樣的,只要還能在一起,便會狠狠的去愛。

……

望江苑。

再見顧笙,雖然有過心理預期,但楚楚還是驚呆了,就連呼吸也變得異常凝重。

真的是她,她回國了。

廊檐下,顧笙坐在那里曬太陽,瘦削的身材,依然清冽矜持,表情冷淡。

楚楚是開車來的,沒有下車,隔著車窗打量著顧笙,于是表情僵了,坐在駕駛座上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肖爽對她說︰「班代跟以前不一樣了。」

有多不一樣呢?她們起先沒說,但又怎會追問不出來呢?

听聞顧笙在彼岸出丑,楚楚先是震驚,再然後竟是幸災樂禍。

她真的不是一個好人,有著世俗女人的愛恨嗔怒,對不喜的人自私苛刻。

草坪在陽光下發著光,阿笙心有所觸,抬眸望去,就見院外斜對面停著一輛銀色汽車,車窗敞開著,隱約可以看到車主面容。

是個女人,四目相對,猶如前世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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