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曲江池上詩酒宴(3)

第009章曲江池上詩酒宴(3)

張瑄默然仰首向天,夏季火辣辣的烈日高懸在當頭,絢爛的陽光投射下來,他一陣目眩神迷。不過,他終歸不是張府之前那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心智堅毅臨危不亂,很快便臨時更改自己的計劃,再次拿定了主意。

舍不出孩子套不著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張瑄眼眸里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張祥,我還有事要做。你且回府去跟老夫人說,我去去就來,絕不會在外招惹是非。去吧。」張瑄擺了擺手,沉聲道。

張祥猶豫著不肯離去,張瑄有些不耐地怒斥道,「狗才,我的話你難道沒听見嗎?趕緊回府!」

「是,三公子。」張祥支吾了一聲,不敢再說什麼,躬身一禮,然後怏怏離去。

望著張祥離去,張瑄立即回頭來舒緩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瞬間整個人就又變得氣定神閑起來。

慌亂無用,只能徒為世人笑料,那又何苦來哉。

笑了笑,張瑄準備入園。不過,回頭張望間,卻在不遠處望見了幾個熟人。

他的昔日「密友」之一——大理寺卿徐嶠次子徐文彬趾高氣揚地帶著幾個長安紈褲,晃晃蕩蕩地從張瑄身後走來,說說笑笑。

徐文彬其實早就看見了張瑄,只是裝作沒有看見。

張煥遭案,張家縱然逃過一劫今後也會一蹶不振。父親徐嶠再三警告他不得再與張瑄往來。本就是酒肉關系無半點真實情誼,听說張家落難,徐文彬自然就換了一副態度,跟張瑄堅決劃清界限了。

當然,懷有這種心思的絕不止徐文彬一人。

徐文彬本不想理睬張瑄,不過到了近前,望著張瑄那張遠遠比自己要清秀英俊的面孔,心里不由生出幾分嫉妒,而這幾分嫉妒旋即就轉化為落井下石的戲弄挑釁。

于是他停下腳步來端著架子盛氣凌人地盯著張瑄,手中精致的折扇搖蕩著,沖著自己的僕從淡漠道,「讓前面那人讓開路去,某等要進園去。」

簇擁在徐文彬身邊的幾個官宦子弟也故作不識一般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張瑄,嘴邊都浮蕩著不懷好意地冷笑。

徐府的兩個僕從沖上前來,吆喝道,「讓開讓開,我們徐家的二公子和諸位公子要進園,你別擋道!」

站在張瑄身後的張力有些氣不過,怒視著徐府的兩個僕從,正要說幾句什麼,卻見自家三公子神色淡然地搖了搖頭,徑自讓在了一側。

張力無奈,用復雜的目光瞥了張瑄一眼,垂頭喪氣地也避在一旁。

這廝蔫了,白生了這幅臭皮囊。徐文彬得意洋洋地從張瑄身旁走過,一行人笑聲叵測。

望著一群紈褲少年進園的背影,張瑄心態不同,自不生氣,只有些嘆息。

雖說紈褲之交靠不住、危難來時鳥獸散,但形同陌路互不往來也就罷了,如徐文彬這等落井下石者,其實也不多見。

現在不宜與這等紈褲小人一般見識,待來日——

張瑄暗暗搖頭,眸子里一絲寒光一閃而逝。

他正準備也進園去,卻感覺到後面投過來一抹鄙夷的目光。

他猛然回頭去,發現身後不遠處一個身材中等面如冠玉的儒雅青年,手里捏著一卷書,飄然行來。身後,跟著兩個清秀的小廝。

崔煥。長安城里年青一代士子中的翹楚,文采風流冠絕當今,博陵郡王崔玄暐的嫡系長孫,出身八大士族高門的崔家。

崔煥與張瑄,在現在的長安城里,是走了兩個極端的人物,一個是青年才俊之首,一個是紈褲中的紈褲。崔煥看不起、瞧不上張瑄,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是旁人的鄙夷,張瑄倒也視若無睹,絕對會坦然自若、雲淡風輕地獨行。因為任誰也想不到這具不堪的軀殼里其實裝著一個足以傲視群倫的成熟靈魂——既然紈褲的「浪子回頭」或者「再獲新生」已經成為必然,他又何必計較一時的「得失」?

意氣之爭太過幼稚,沒有任何意義。

但面對這崔煥,他卻不能不停下來打個招呼。

無他,這崔煥算是他的「大舅哥」。張九齡在世時,曾為幼子張瑄定下一門親事,那就是崔家的孫女、崔煥的同母妹妹崔穎。

兩家世代交好,結為兒女親家也屬于正常。雖然後來張九齡罷相病逝,但崔家念在張九齡的舊情上,還是想維系這門親事。只是後來張瑄的紈褲之名傳了出來,崔家就有些悔婚的意思,只是暫時還沒有付諸于行動。

張瑄定了定神走過去長揖下去,朗聲道,「博文兄久違了。」

崔煥雖瞧不上張瑄這等紈褲,但他終歸是斯文君子很有教養風度翩翩,張瑄主動問好見禮,他斷然不會失禮。

「好……咱們園中再敘話吧。」崔煥還了一禮,神態雖談不上多冷漠,但也毫無親熱感。然後就瞥了張瑄一眼,點點頭大踏步走了過去,與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士子談笑生風地一起進園而去。

「博文兄,令妹真的要嫁給那種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嗎?真是可惜了……」

「他們張家大禍臨頭,他竟然還有心思來這曲江飲宴上湊個熱鬧……哎,張相一代名相一世清名,盡毀于此浪蕩子之手,真是可悲可嘆!」

「父母之命,我等晚輩不敢妄談。子記,且不說這個,你說今日虢國夫人的詩酒宴上,聖上和貴妃娘娘會不會親臨……」

張瑄漫步前行,持著虢國夫人的請柬也進了園。耳邊隱約傳進前行崔煥諸人的竊竊私語聲,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來。

紈褲落井下石,士子不屑一顧,兩邊都不「搭調」,上有危機臨頭,這就是如今他所處的環境。

……

……

回廊三折,曲徑通幽。

前面是一個巨大的空場,臨近水岸。這時,早已按照一定的規則擺滿了桌案,數十張案幾圍成了一個圓弧狀,不少有身份的人正在僕從的引領下入席。

而中間鋪設著紅地毯,地毯上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案,書案上筆墨紙硯齊全。

數十霓裳羽裙的侍女若串花蝴蝶一般往來穿梭,運送著各種酒水茶點果品。

張瑄站在外圍人群的一個角落里,沒有往里進。他很識趣,自己是沒有資格入座歸席的,能坐在那里的非達官顯貴就是士林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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