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聚米為山

作者︰七月新番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雖然耿弇自帶少年英才光環太盛,使得第五麾下不少人嫉恨他,暗稱之為「小兒曹」。

但當面是絕不敢叫的,畢竟耿弇個人武藝出眾,除了馬援,其余人都能撂倒。

所以听聞耿弇請第五倫征兵時,賊曹掾趙尨忍不住反駁他︰「耿參軍,若是兵那麼好征,何必募呢?」

秦漢武德充沛,秘訣之一,便是征兵制。

你要問第五倫,征兵香不香,那當然是香的,但對政府要求太高︰征兵必須和嚴格的戶籍制度掛鉤,再與軍功爵、名田宅等制度結合,才能讓無條件為朝廷服役的義務兵們有積極性作戰。

王朝鼎盛期一過,相關配套的制度一松懈,征兵制就會發生很多問題。諸如漢家兩百年,軍功爵、名田宅早就廢了,戶籍制度也隨著豪強兼並、流民頻繁而越來越流于形式。

所以漢武帝時就開始大搞募兵,甚至招募羌胡騎從,利用大量刑徒及惡少年從軍遠征匈奴西域,但戰績一言難盡,正如耿弇所言︰「不如良家子好用。」

畢竟募到的多是無業游民,看上去是身體強壯,手腳靈活,但卻吃不起苦,遠沒有老實巴交的農夫好訓練。別看他們一天到晚鮮衣怒馬,腰掛短劍,在街上私斗時可猛了,但是一上戰場,遇到挫折望風而潰。

到了新朝,征兵制更是積弊嚴重,編戶齊民連繁重的勞役都干不完,更沒時間搞訓練。郡國兵因財政困難,都試時常暫停,實際上已經成了替人服役的募兵、雇佣兵。

遇到打仗,就得臨時抓壯丁,但那些對外戰爭本就不得人心,也沒有獎勵機制配套,打仗圖什麼?征兵們思鄉,逃亡頻繁,只能當成囚犯押送,這便是更始將軍、太師東征的王師主力,馮衍口中只有兩成勝率隊天兵。

朽壞的制度想重建太難,面對這種新形勢,一味堅持征兵已不合時宜,第五倫入主魏成郡後,便暫停了抓壯丁,轉而從流民中募兵——和漢武時的城市募兵不同,流民源頭亦是農夫,遇災失去土地後被迫流浪求活,他們的要求很簡單︰活下來。

趙尨說道︰「不必高額的募錢,一頓飽飯就能拉到幾百人,這也就是亂世才有的好事啊。」

所以第五倫立刻拋棄了郡兵那群老兵油子,開始以流民為基礎打造新軍。一來是權宜之計,人總不能被尿憋死。二來,他和手下的老班底們,比較熟悉跟社會底層打交道。

第三嘛,青壯流民將當兵作為工作,也省得他們流入盜賊為禍,以後拉到外面打仗,也不至于太過眷戀鄉土。

最後,這些流民進了第五倫的鍋里,就別想跑出去,這輩子基本就當兵了,打上十年仗,再青澀的新兵也會變成百戰老卒。

但耿弇卻不習慣,朔調(上谷)因為屢被胡患,民間人口雖少,但武裝程度卻很高,都試未廢,每個青壯都會點刀兵,甚至還能騎射,與隴西等六郡頗為相似,為了保衛家園積極性也高。所以才能維持征兵制,坐擁兩千突騎。

雖然拿朔調的郡情來套在魏成頭上,顯得這孩子確實有點年輕,但兵源太過單一確實不行。

要將一窮二白的流民兵錘煉成百戰之師,需要很多年努力,在此期間若遇大規模戰爭,募兵不足時,征兵便是唯一選擇。

于是第五倫也不慍怒,竟答應了耿弇的要求,只讓人在控制五個縣,各征一百編戶齊民的青壯。

時值農閑,而第五大尹忍了大半年不瞎折騰,不加賦,給百姓休養生息的機會,算取得了他們初步信任,是時候開始做事了。

「別急著否定,且先看他能練成什麼樣。」

第五倫是听耿純說起過耿弇事跡的︰「伯昭不但武藝驍勇,亦學過兵法,他十六歲那邊,去最邊遠的縣游歷,恰逢匈奴左部犯邊,將他和一眾人等困在了廣寧縣中,連縣宰都戰死了。」

「伯昭便自任假宰,帶著百多騎乘夜沖出去攻擊了匈奴人,燒其氈帳,將數百騎逼退,一夜鏖戰,他連斬十數人,自己卻無一傷,至此一舉成名,讓郡人稱奇。」

這讓第五倫頗為期待,白馬少年郎確實有「軍事貴族」的氣質,這樣的人才,哪怕只是來魏郡玩玩,也由他玩去。就算他真練起來五百人,打完仗又帶不走,還不是幫第五倫打工。

天氣越發炎熱,到了六月初時,馮衍帶著一身濕襟的汗水從上黨返回鄴城,一照面,就支支吾吾地與第五倫說,事情有點不太順利。

第五倫皺眉道︰「是那鮑永不認敬通這個朋友了?」

「還是上黨大尹不樂與我結盟?不讓我的舊部過路?」

「非也。」

馮衍最喜歡欲揚先抑的套路,鮑永一心復漢的事,他藏下先不說,因為還得試探第五倫傾向,只嘆息道︰「經過我一番苦勸,上黨一切順利,大尹和鮑功曹都傾慕第五公,願意借道,只是供應的米糧,得算魏成郡借的。」

這沒問題,畢竟一兩千石不是小數目,他一定還——這次是不摻糠、草的那種。

馮衍小心地說道︰「是豬突豨勇行軍的路線,出了岔子。」

揚完再抑,有完沒完?那路線是你幫忙劃定的,那還不是你的問題麼?莫非是更始將軍以為馮衍「死了」,人死湯涼?

但馮衍細細道來後,還真和他無關。

馮衍道︰「卻是新近上任的師尉大尹田況,竟直接沒理會更始將軍府的傳文,不同意讓豬突豨勇過境,直接阻在了郡界!」

第五倫愣了︰「田況?那個原本在翼平(北海)做連率,卻因為抵御赤眉太過積極,還伸手和皇帝要青兗兩州兵權,而被調回關中的田況?」如今田況所在的師尉郡,就是前漢左馮翊,是豬突豨勇離開上郡,渡河進入河東的必經之路。自己和田況無冤無仇啊,他為何平白無故阻攔?」

馮衍回道︰「上黨派人去打听過,似是田況以為,東征軍應當走關中過函谷而行,不應偏道,他為此還向朝中舉咎!」

這下卻有些麻煩,好在第五倫早就提前上奏疏打過招呼,借口也是欽口山的盜賊不剿不行,魏成兵不夠,希望王師路過順便幫個忙。皇帝還指望他保住元城祖墳,穩定河北,應該會睜只眼閉只眼。

但田況將此事捅上去,橫生波折,五威司命或許會乘機誹謗第五倫。更要命的是,若一千多豬突豨勇來不了,無法兩面夾擊,自己只怕要沿著小路硬打武安李氏了。

不知田況是擔心豬突豨勇所過放縱,損害他轄區,還是一心效忠新室,反正,這田況算是在第五倫小本本上留了名。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為大新效忠,有病!」

第五倫心里罵罵咧咧,好在馮衍這廝又抑後再揚,告訴第五倫,這件事雖然有此小插曲,但已經順利解決了!

「虧得增山連率馬員相助,讓豬突豨勇直接從上郡的小渡口過河,雖然多花了半個月,但已順利抵達上黨!」

……

「與馬家聯姻,真是我最正確的選擇啊。」

第五倫心中松了口氣,再度嘗到了這場姻親的甜頭。

他的三大爺馬員坐鎮上郡,位于關中以北,後世的陝北地區,這次便在關鍵時刻大開方便之門,沒讓第五倫的計劃泡湯。

「如此看來,上郡也可以作為長陵族人的退路,看來得加強與那邊的聯系,並讓第四咸多去北方走走親戚了。」

雖是有驚無險,但豬突豨勇繞道後稍稍遲滯,他們已經跋涉了三個月,抵達上黨後條件不會很好,起碼得休整到七月才能投入戰斗。

這一趟使命順利達成,讓第五倫在心里提高了一點點對馮衍的信任,遂拜托他繼續去上黨與萬脩接洽,約定發兵時間。

既然條件齊備,鄴城大營這邊,針對武安李氏的作戰方略,也必須盡快出爐。

討論作戰就離不開地圖,而有這麼一對翁婿,都覺得自己擅長此道。

這兩日,馬援似是食量大增,讓糧官多往他營中送些米來,生的,不需要煮熟;還要了很多雞子,不要蛋黃,只打成雞蛋清,用小盆端入營房中。

馬援昨日觀看西北三縣地圖,三縣為涉、武安、武始,瀕臨太行,道路狹窄,十分險要,所以和平地作戰的一馬平川不同。

他琢磨時一下子來了靈感,便在木框中聚米成山,用雞蛋清粘起來,用來標識欽口山、塔山等高陵疊嶂。山下則是峽谷小路,如此便能將地形一目了然,不會到了地方看著高山險塞傻眼。

「伯魚肯定會大為驚喜。」

完成這份杰作後,馬援頗有成就感,親自端著米山地圖就往大營房走,第五倫召集了主要的軍吏,今日要在那舉行集議。

才進門,就發現來得早的耿純、趙尨等人都圍在第五倫身邊嘖嘖稱奇,就連一向傲氣的耿弇,也好奇地盯著,目不轉楮。

等馬援走過去一看,頓時愣住,那是一副立體的地圖,用黏土制作,不但刻畫了山水凹凸之勢,道路是一條墨線清晰明了,甚至還粘貼了點植物標識森林。而就目前情報所知,三個縣的城郭、鄉邑一覽無遺,甚至放了幾塊碎鐵表示武安鐵礦工坊。

第五倫正在上頭插著代表己方和敵方軍力的小旗,指畫形勢,分析地形道路,使得眾軍吏皆呼︰「真是好物什,賊在吾等目中矣!」

做女婿的抬頭瞧見馬援到了,笑道︰「這便是我所制的新地圖,馬校尉,快來看看。」

二人在人前,還是以官職相稱的,沒人的時候叫丈人行,馬援大醉時才有就機會喊他字號。

馬援瞧瞧第五倫的杰作,再瞅瞅自己的米山,實在是太過簡陋,真是丟死人了。

于是眾人只听馬援告了聲失禮,將什麼東西藏在背後,慢慢退出了營房,旋即外頭傳來砸東西的 啪聲。

少頃,馬援再度入內,手上還沾著幾粒米,面色卻如常,欣然笑道︰「第五大尹,繼續軍議吧。」

他揉著拳頭,順便將那幾粒米掩蓋住︰「我憋了許久,已經等不及,想快些進山剿滅‘賊寇’了!」

……

(白銀萌加更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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