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路子果然很野吶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舅舅,何為自然課?」

車駕出了皇城,太子頓時就得意了起來,一會兒掀開車簾看看外面,一會兒又問賈平安。

「晚些你就知道了。」

賈平安含糊以對。

內侍曾相林笑眯眯的道︰「武陽侯學究天人,這自然課定然是不凡的,我等能听听也是福氣。」

這等馬屁對于賈平安來說壓根就沒有吸引力。

秋風掠過長安城,許多行人縮縮脖子,加快了腳步。

朱雀街兩側的坊牆上竟然看到了不少雜草,隨行的屬官皺眉道︰「這是懈怠了。」

坊牆一旦長草,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草根侵襲進牆體里,只需一場大雨,直接就垮了。

垮吧!

賈平安在默默祈禱。

長安城唯有坊牆垮了,才有盛世的味道。

大外甥看著行人就覺得津津有味。

「舅舅,這是世間最繁華的城市吧?」

看著他的小臉上全是興奮,賈平安本不想打擊他,可隨行的人竟然都是如此……

「世間最繁華的城市沒有坊牆。」

咦!

眾人不禁一愣。

「沒有坊牆?那他們進進出出的豈不是很不好管?」

曾相林覺得這不可能。

「為何要關著?」

賈平安再反問。

想想大唐的百姓也真是可憐,竟然被關在籠子里……也就是被關在了大型小區里不得動彈。

「關著才好管。」

曾相林的眼角瞥見太子頗為贊賞的眼神後,興奮了起來。

「有律法在,為何還要關著?」

賈平安的反問一個接著一個,看似平常,可李弘卻一怔。

「舅舅,律法管不著吧?」

律法若是什麼都能管,不,是什麼都管得著,那還要坊牆來作甚?

趙二娘在馬車里低聲道︰「殿下,不可沖動。」

太子出行,言行必須要成為道德標桿,否則就會有無數人戳他的脊梁骨。

這娃有些魔怔了,不,是慣性思維。賈平安笑了笑,「為何管不著?你自家想想,金吾衛的軍士整日不停歇的巡查,坊正坊卒們在坊內巡查。

你說管不著,不外乎便是擔心推翻坊牆後,百姓就如同洪水猛獸般的在人間作惡……

其實,作惡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貴人。」

「武陽侯!」

趙二娘的聲音有些沙啞惶急,然後清清嗓子,「武陽侯,此等話不可說。你說作惡的是貴人,可貴人何曾作惡?」

可憐的女人!

賈平安笑了笑,「貴人作惡無處不在。」

武陽侯這話太過了,難道權貴大多是不法?

曾相林看了看太子,正一臉茫然,顯然是迷茫期,不知這等事兒的立場對錯。

咱若是把武陽侯給說的幡然醒悟,回過頭殿下豈不是要對咱另眼相看?

想到這里,他再看了太子一眼,「武陽侯說貴人作惡無處不在,敢問在何處?另外,咱雖然是刑余之人,卻也知曉貴人們就是天下的根基,武陽侯這番話也不擔心引發爭論?」

這話說的不錯,進可攻,退可守。

這人倒也有趣。

曾相林的心思在賈平安的眼中無所遁形,他微微一笑。

「就說簡單些,何為人?」

這個簡單?

曾相林滿頭霧水。

趙二娘眼中多了迷茫。

武陽侯這話何意?

「人便是人。」賈平安也不轉彎,「從出生開始,人便分為三六九等……這是價值的體現。譬如說盧國公,他為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自然該成為權貴。」

人生而不平等!

哪怕是在後世,政客們把人人平等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可卻在實際行動中卻把人劃為三六九等。

你連飯都吃不飽,還琢磨什麼人人平等?

吃飽撐的?

這便是底層人。

「人的手中有了權利,就要為自己謀福利,自覺不自覺的會去攫取旁人難以想象的權利。為何?權利誘人。」

這是在剖析權貴心態。

趙二娘面色蒼白,捂著耳朵,低聲道︰「奴什麼都沒听見。」

曾相林卻蠢的一批,依舊在听。

這個蠢人。

趙二娘覺得此人遲早就是個倒霉蛋。

而李弘卻若有所思。

「那些人攫取了權利之後,就會為自家謀奪田地,謀奪生意,謀奪一切能掙錢的事物,而在這個過程中,罪惡就會滋生。」

賈平安發現趙二娘竟然把手放下來了,不禁莞爾,心想這些話就算是被說出去了又能如何?

他賈某人今非昔比,怕了誰?

「武陽侯說的罪惡是什麼?」

曾相林問道。

「你確定要問?」

賈平安似笑非笑。

這等禁忌話題一般人哪里敢提及,百姓反而敢。

為何?

雖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個道理深入人心,可以前也有人為此折騰過,結果狼狽而歸。

「還請武陽侯指教。」

曾相林不過是個內侍罷了,哪有後世的知識儲備?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上下五千年的學識都被歸納成了重點,灌輸在人類的腦海中。

賈平安只是隨意的提及了這個話題……

趙二娘面色依舊蒼白。

曾相林也覺得不對勁,但羞刀難入鞘,不好退縮。

大外甥卻很好奇,眼中全是求知欲。

賈平安本不想再說,可看看大外甥的眼神,就笑了笑。

為了大外甥,他也得把這些觀點……吐槽,不,灌輸給他。

「百姓在底層掙扎,權貴們在上面洋洋得意。今日百姓還能容忍,所以看著大唐蒸蒸日上,可終有一日……大唐官吏與權貴的貪婪會毀掉這一切,他們越貪婪,百姓心中的火就越旺。當這團火不可抑制時……太子。」

「啊!」

李弘听的一知半解,想到那個場景就有些痴了。被這麼一聲驚動,竟然嚇了一跳。

他訕訕的道︰「舅舅你說。」

賈平安深深的看著他,「你來說說,當這團火不可抑制時會如何?」

李弘呆了。

賈平安也不說答案,策馬上前。

風中傳來了他的歌聲。

「大海啊你全是水,駿馬啊你四條腿……」

現在輪到曾相林面色蒼白了。

這是個可怕的分析,按照武陽侯的分析,沒有任何一個王朝能長盛不衰,最終都會崩塌。

趙二娘反而釋然了,低聲給太子解釋。

「這團火便是百姓的怒火,當越來越多的百姓饑寒交迫時,這團火就會聚集起來,最後一把火燒掉這個王朝。」

這個武陽侯啊!

趙二娘掀開車簾看了前方一眼。

賈平安在高歌,听著很是興高采烈。

「趙二娘……」

太子的眼中突然出現了驚懼之色。

「何事……太子,你怎麼了?」

趙二娘覺得太子不對勁,她下意識的握住了太子的手,仿佛這樣能驅散他心中的畏懼。

「你是太子,大唐未來的繼承人,你要堅強!」

「是。」太子面色漸漸恢復了正常,「舅舅說的讓我震驚,今日一百個百姓饑寒交迫,大唐有無數百姓,所以他們能忍。可當更多的百姓饑寒交迫時,他們會聚在一起發泄不滿,就像是一個個火把聚攏在一起……」

很可怕!

太子覺得自己身處火堆之上。

「要如何去阻止這等慘事?」

他用了慘事這個詞。

這是個仁慈的太子啊!

趙二娘柔聲道︰「那需要你去睿智的統領大唐,盡量少的私欲,盡量多的公心,並且你還得要學會如何去治國……」

太子點頭。

「孤知道了。」

他掀開車簾,招手喊道︰「孤要騎馬。」

賈平安調轉馬頭回來,俯身問道︰「要騎馬?」

「是。」

李弘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悶在馬車里會越來越難受。

「伸手!」

李弘伸手。

賈平安單手抓住了他,輕松的把他提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太子!」

隨行的侍衛們滿頭黑線。

「武陽侯,你孟浪了。」

孟個毛線!

賈平安就見不得這些人謹小慎微的模樣。

「太子,你去過道德坊,見過田地,可你還有一個功課,該去見見普通百姓的日子。」

晚些,一行人進了道德坊,侍衛們大多被留在了外面,姜融被警告不許咋呼。

「這是太子?」

一個坊卒激動的道︰「坊正,咱們可算是發達了。」

「是武陽侯發達,關你屁事!」

姜融踹著坊卒們,罵道︰「看好坊門,那等面生的不許放進來。」

賈平安帶著太子尋了一戶人家。

籬笆牆很嚴密,代表著這家人的倔強。

院子不大平整,一只母雞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干啥,一個穿著破爛的孩子正在蹲守。

孩子的鞋子比衣裳更破爛,胯間開叉的袍子竟然被拉到了腰間,下面的分叉都是線頭,沒法再縫。

他的頭發有些亂糟糟的,蹲在那里看。

全神貫注到了心無旁騖的境界。

眾人屏住呼吸,不知他在做什麼。

但想來會很重要。

母雞突然站起來,仔細看看自己的成果,咯咯咯的叫喚著,大概是去尋吃的。

孩子猛地撲過去,動作之矯健。

他一把抓住了土窩里的東西,竟然是個剛下的蛋。

雞蛋上面還有血絲,可孩子卻如獲至寶,急匆匆的跑進家去。

「阿娘,阿大下了個蛋,你看。」

里面有織布機的聲音。

「大郎,把蛋放在罐子里,等積攢多了,阿娘拿去換錢。」

賈平安擺擺手,眾人退後,他帶著太子進了院子。

孩子不過四五歲,出來見到賈平安後就拱手行禮。

「家中誰在?」

「阿娘。」

孩子笑的很干淨。

「你阿耶呢?」

「阿耶去了。」

孩子大概沒感受到父愛就失去了父親,所以看著很是歡樂。

咯咯咯……

母雞回來看不到雞蛋就抓狂了。

賈平安站在門外朗聲道︰「賈平安請見娘子。」

織布機的聲音停了,接著就是拍打身上的聲音,以及整理衣裳的聲音。

晚些,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出來了,福身道︰「見過武陽侯。」

「這個孩子整日不知愁苦,今日我帶著他來你家吃吃苦頭。」

賈平安笑眯眯的道。

婦人歡喜不已,「快請進來。」

屋里堪稱是家徒四壁,一架破舊的織布機就是最值錢的財產。

凳子的面有些發黑,李弘苦著臉……

「給這個孩子弄一頓吃的,就弄你家最好的。」

賈平安模出了十枚銅錢。

「哪里要錢,武陽侯羞煞奴了。」

我知道你這是欲拒還迎,所以趕緊收了吧。

最終這十文錢還是收了,婦人歡喜的去廚房忙活。

三個雞蛋做成了一個湯,里面加些菜蔬便是美味。

李弘看著這個菜卻沒有絲毫胃口。

味道很古怪啊!

「吃吧。」

賈平安大口大口的吃著。

味道意外的不錯,至少比表兄當年弄的銷魂湯好多了。

李弘幾度想作嘔,卻在賈平安的逼視下忍住了。

孩子在邊上幫母親干活,很是勤快,只是不時要偷瞥他們一眼。特別是李弘,雖然穿著簡單,但卻感受到了貴氣。

他是在眼饞?

李弘有些明悟了。

原來我無法下咽的食物,卻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美食。

有了這個明悟,李弘再看這母子二人時就多了些解碼後的了然。

晚些,他們起身告辭。

「多謝了。」

李弘竟然能說出多謝了,讓賈平安頗為刮目相看。

「為何不去作坊?」

臨走前,賈平安問了婦人。

婦人苦笑,「孩子還小呢,一個人放在家中不放心。」

「你……可以把孩子帶去。」賈平安補充道︰「只是孩子不能搗亂。」

李弘在婦人的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果真嗎?」

賈平安點頭,「你晚些就去作坊,就說是我說的,讓你帶著孩子去做工。」

婦人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多謝武陽侯,武陽侯……若是無武陽侯,奴也支撐不下去了……」

婦人淚流滿面。

賈平安帶著李弘出去,外面等候的那些人都半百無聊的在閑聊。

「明白了嗎?」

賈平安問道。

這娃就是個聰明的,此刻給他的三觀定型,以後就好教導了。

李弘點頭,神色沉郁。

「舅舅,他們這般可憐……大唐如這般的百姓有多少?」

喲!

這娃竟然還有清除貧苦之心?

這也算是個意外之喜。

「很多。」

別說是現在,就算是後世的燈塔,依舊有許多人挨餓受凍。

「你要做的是好好讀書,好好觀政。」

等皇帝的毛病發作的再厲害些,大外甥就能監國了吧。

想到這個,賈平安就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武陽侯,還去曲江池嗎?」

侍衛頭領問道。

「去。為何不去?」

曲江池,魏青衣就在門外等候。

秋風微冷,吹得人頭痛,可賈平安依舊不來。

她望眼欲穿,看著前方,恨不能把賈平安從里面摳出來。

「來了來了。」

範穎不放心女弟子,也跟著來了。

「師父,你趕緊避開。」

魏青衣擔心師父又犯蠢,可範穎卻振振有詞的道︰「怕什麼?大不了老夫和他拼了。對了,青衣,他若是對你動手動腳的就別客氣,踹他一腳,咱們回終南山去。」

賈平安和太子來了,身後的人只剩下了小貓幾只。

可里面的游人卻多了數十人。

都在周圍緩緩游走,但凡發現不對勁就出手。

「這是我家子佷。」

賈平安介紹了李弘。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咦了一聲,「你……」

這個女人果然是個有造詣的。

李弘在宮中深居簡出,魏青衣從未見過他。

「你看到了什麼?」

賈平安笑眯眯的問道。

趙二娘和曾相林就跟在身後,盯住了這個女人。

武陽侯帶著太子來這里,原來是幽會?

嘖嘖!

男人吶!

果然都是不省心的。

趙二娘不禁唏噓不已。

曾相林卻嗤之以鼻,心想女人有什麼好的?就是麻煩。

賈平安回身,「你二人暫避。」

等他們走後,魏青衣眯眼看著李弘,隨口道︰「報個生辰。」

賈平安先給了個錯誤的。

「不對!」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是你的子佷?」

這一眼……

把賈平安看得惱羞成怒。

這是啥意思?

你是想說哥給人綠了?

賈平安報了個正確的。

魏青衣盯著李弘,眼中多了些神氣。

神氣漸漸濃郁。

這個女人……

賈平安不禁為之震驚。

路子果然很野吶!

那雙明眸中的神氣漸漸滿了。

魏青衣閉上眼楮。

她的手在結印。

「你眉心的黑雲竟然在漸漸消散……」

「你遇到了什麼?」

賈平安為李弘回答,「他只是遇到了些貴人。」

「貴人也無濟于事!」

魏青衣斬釘截鐵的道︰「你生于貴門,本不該……」

可我這個貴人卻非同一般!

她睜開眼楮,神氣全數消散。

「武陽侯,且隨我來。」

賈平安搖頭,微笑道︰「你只管說來。」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突然笑了。

「是了,這等貴子自然非同尋常,不可用常理度之。」

舅舅和她在說什麼?

李弘很是好奇。

難道是想給我說親?

那也太早了吧?

這個女人很聰明,賈平安收回了她犯蠢的話。

那雙眸子里此刻很是平靜。

賈平安不否認,就說明她的相面沒錯。

魏青衣突然抓住了李弘的手。

你這是相面之外又弄了生辰,現在還要模骨?

賈平安想笑。

李弘掙扎了一下。

「無需掙扎!」

賈平安就在邊上,這個女人但凡生出歹意,賈平安一刀就能剁了她。

魏青衣語氣急促的道︰「你今日去了何處?」

李弘看了舅舅一眼,見他並無反對,就說道︰「去了道德坊一戶人家吃飯。」

魏青衣松開手,拱手道︰「武陽侯……這個孩子的命數一直在變。我想請教,你今日帶他去道德坊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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