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人出擊,死傷大半。
而對手只是兩個唐人。
這是災難性的一次出擊。
布失畢上來了。
許敬宗看了他一眼,毒舌發作,「國主這是去了哪里,竟然滿頭灰,這怎麼像是要出遠門?」
布失畢尷尬的道︰「本王去處置了那個賤人。」
這時軍營中有人喊道︰「殺出去,城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
叛軍動了。
緩緩出來。
我為何要過來?
布失畢下意識的道︰「許尚書,我們趕緊走。」
許敬宗傲然道︰「老夫是大唐禮部尚書,就算是前方有斧鉞刀槍,老夫也將寸步不退!」
有侍衛驚呼,「他們上去了!」
賈平安上馬,李敬業上馬。
前方拔刀。
許敬宗看了布失畢一眼,「國主可退後,看我大唐兒郎如何殺敵。」
布失畢的臉頰微顫,「本王……本王……」
他想說幾句硬話,可許敬宗已經撇下了他,跟隨大隊前進。
五千人在前行。
對面是百余人。
賈平安和李敬業在前方,他死死的盯著那個黝黑將領。
所謂擒賊先擒王,要動手必然先斬殺了此人。
「唐人會退!」
黝黑將領在給麾下打氣。
可百余唐人卻步步逼近。
橫刀舉起。
「唐軍要突擊!」
有老卒在驚呼。
橫刀揮下,賈平安第一個策馬加速。
阿寶長嘶一聲,歡喜的狂奔了起來。
原來以少敵多竟然這般刺激嗎?
賈平安只覺得腎上腺素在飆升。
那些叛軍在猶豫。
黝黑將領咬牙,「跟著我來。」
在這等時候,唯有擊潰唐人的士氣,那些叛軍才敢鼓起勇氣出擊。
他帶著人在疾馳。
遠方突然有動靜。
有人抬頭,「有煙塵!是騎兵,大批騎兵來了!」
瞬間士氣跌落。
黝黑將領心中絕望,舉起長刀劈砍。
賈平安勒馬,一臉矜持,「敬業,弄死他!」
前方,李敬業只是一刀就斬殺了黝黑將領,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那五千人進退兩難。
許敬宗回身,「哪來的援兵?」
他滿頭霧水。
布失畢覺得自己就是個蕩婦,一次次的被人丟棄。此刻他呆呆的看著前方,身後的心月復在喋喋不休。
「國主,唐人竟然有援兵,可見這便是想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對。」布失畢覺得應當是這樣,「他們隱藏了軍隊。」
「此刻那些人只有跪地請降的一條路,國主,殺光這些叛逆吧。」
布失畢意氣風發的道︰「不,讓他們的家人為奴,那些軍士都趕到最邊遠的地方去戍守,永世不得回來。」
一個百騎過來,「武陽侯請國主配合一下。」
布失畢微笑,百騎問道︰「國主在城外可是有人接應?」
現在安全了,布失畢坦然道︰「有千余人。」
「讓他們趕緊來。」
布失畢贊道︰「大唐胸襟寬闊。」
「要快。」
百騎再度提醒。
布失畢笑了笑,讓人去接應。
「棄刀跪地!」
通譯在喊。
有人率先棄刀跪地,漸漸的,營地里再無一個站立之人。
「趕緊去收兵器!」
賈平安驅趕著布失畢的人進去收兵器。
「不著急吧?」
布失畢覺得賈平安太急切了些。
百騎低聲道︰「外面沒有援軍。」
布失畢面色慘白,「快,快去收了兵器。」
他咬牙切齒的道︰「誰的主意?」
「武陽侯!」
布失畢嘆道︰「果然是好手段。」
晚些他的人進來,隨即控制了局面。
眾人緩緩出了這個街區。
「小賈,咱們何處來的援軍?」
許敬宗一直有些納悶,心想若是有援軍也得先和老夫溝通吧,這怎麼突然就來了?
賈平安渾身是血,皺眉道︰「有啊!」
「在哪?」
一路往王宮去,前方就是街口。
眾人出去。
二十余騎正在城門里面一些來回疾馳。
戰馬拖著樹枝,在土路上卷起了許多煙塵。
臥槽!
布失畢手一顫抖,回身看了賈平安一眼,「你……你竟然……」
竟然能這樣?
許敬宗也驚呆了。
「小賈你竟然弄虛作假?若是他們發現……」
這小子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布下疑兵之計。
「發現就跑唄!」
賈平安覺得老許想多了。
許敬宗苦笑,「是啊!不行就跑,至于城中如何,那和咱們無關。」
「你可有底氣?」
許敬宗問了句廢話。
賈平安搖頭。
他有屁的底氣,只是在事發後采取了兩手準備而已。
數騎疾馳而來,「國主!」
布失畢見是運送財寶出城的心月復,就喝問道︰「未得本王的吩咐,為何回來了?」
「被搶了,國主,有十余騎突然出現,殺散了我們的人,隨即帶著大車跑了。」
臥槽。
布失畢的身體搖晃了幾下,「那是本王多年的積蓄!去追!快,讓他們去追!」
賈平安一臉不解,「什麼財寶?」
許敬宗的眼中多了貪婪之色。
布失畢痛苦的道︰「本王先前令人收攏了多年積蓄的財寶,令人先帶到城外去,本王想著有千余騎看著定然無礙,誰知道……」
誰會知道大唐使團百余人就鎮住了叛軍?早知道布失畢怎麼也不會把大車弄出城去。
隨後他的人進城來收繳叛軍的兵器,車隊就被突襲了。
布失畢覺得胸口發悶,一口血在嗓子眼里憋著。
「快去追擊!」
他焦躁的罵著。
可眾人都沒動。
「國主,那些叛軍不能離開人,否則一旦暴起……」
一股幸災樂禍的情緒讓許敬宗的心情賊好,「國主,錢財還能再聚集,可若是叛軍失控……」
「因小失大。」
賈平安補了一句。
布失畢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武陽侯,你的麾下這般悍勇,還請你出手。若是追回了財物,本王給你……給你三成!」
賈平安冷著臉,「國主把本候看成了什麼人?」
布失畢咬牙,「四成!」
賈平安扯開手,「我的心中只有大唐,錢財于我不過是糞土罷了。」
「五成!」
賈平安冷冷的道︰「國主自重。」
小賈果然是視錢財如糞土的好男兒!
許敬宗低聲道︰「其實……五成也能去試試。」
布失畢積蓄多年,那錢財多的嚇死人。
賈平安搖頭,「賈某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規矩,許公無需多言。」
他緩緩吟誦道︰「金錢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大唐故,兩者皆可拋。」
這詩很普通,不,是很無趣。
但此刻卻格外的打動人心。
「小賈!」許敬宗嘆道︰「老夫的心胸不如你啊!」
布失畢也不禁一怔,「武陽侯果然是大唐豪杰,好一個兩者皆可拋。」
他尋了侍衛嘀咕了一陣,隨即十余侍衛遠去。
這些人……去了就是送菜。
布失畢回到了王宮,見人稀稀拉拉的,就問道︰「那些人何在?」
「國主,都……都跑了。」
「叫回來。」
布失畢洗個澡,隨即坐在王座上長吁短嘆。
「那些錢財啊!」
心月復勸了許久,布失畢這才緩過來。
「召回忠心我的軍隊,羯獵顛呢?迎回了大唐使團後就回去了,讓他回來。」
「善待大唐使團。」
布失畢覺得大唐對自己真心不錯,否則這次就玩完了。
大唐使團正在輪流洗澡。
賈平安不肯和人一起泡浴桶,就弄了熱水和水瓢清洗。
洗個澡出來,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一個百騎急匆匆的來了,低聲說道︰「車隊被帶走了。」
「哈哈哈哈!」
許敬宗洗澡要慢一些,剛穿衣裳,就听到了賈平安在狂笑。
狂笑一下就可以了啊!
這狂笑竟然沒完了。
瘋了?
許敬宗從門縫里往外看,就見賈平安蹲在地上大笑,不禁慌了。
他穿著褻褲,外面裹著一件衣裳就沖了出來。
兩條毛腿明晃晃的。
「小賈,這是為何?」
「許公!」
賈平安真心想把那筆錢吞了。
但壓根就不可能。
「布失畢的財寶到手了。」
許敬宗開始一怔,然後沖過去劈頭蓋臉的狠抽了賈平安一頓。
「老夫還以為你視錢財如糞土發瘋了,人哪有不愛錢的?原來你沒瘋!」
賈平安無辜的道︰「那些錢我也拿不到!」
許敬宗突然蹦跳了起來,然後捧月復大笑。
「布失畢……你這個小子,布失畢想逃跑,可你卻彎彎繞把他繞了進來,隨後令人奪了財寶……布失畢先前還令人送來了幾個美人,指名給你享用。他若是知曉你干的事,老夫敢打賭,回頭他就敢造反,殺光了咱們。」
這一切對于許敬宗來說都太瘋狂了。
「武陽侯,那個宋娘子求見。」
賈平安留下了唏噓不已的老許去了前面。
宋娘子的福身有模有樣,比中原女子白皙的肌膚閃閃發光,賈平安不禁問道︰「涂粉了?」
宋娘子笑道︰「奴不傅粉。」
「此次多謝你了。」
賈師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什麼報酬?」
宋娘子突然低頭。
什麼意思?
「奴……」
宋娘子抬頭,臉上多了紅暈,「武陽侯英俊多才,奴想做你的女人。」
呵呵!
這個女人怎麼突然就想自薦枕席了?
賈平安搖頭,「賈某不是隨便的人。」
一般男人遇到女子主動傾慕,就算是不喜歡也會好言以對。
可賈平安一開口就硬邦邦的。
宋娘子面色微變,眼中多了水汽,「奴只求一夕之歡,武陽侯也不許嗎?」
我擔心你身上帶著暗器,或是陷阱。
賈平安正色道︰「賈某此行乃是公事,豈能隨意?」
宋娘子難過告辭。
「兄長。」
李敬業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兄長為何不肯收用了她?走的時候不帶著就是了。」
「渣男!」
賈平安搖頭,「這個宋娘子有問題。」
「不夠大?」
李敬業歡喜的道︰「兄長你終于看出了她的問題,可喜可賀。」
老子……
我忍!
「兄長你看看你這般小胳膊小腿的,其實大的你駕馭不了,真的,你看看你站著就那麼高,叫做什麼……可望不可及。」
老子忍無可忍!
砰砰砰砰砰砰!
賈平安終于知曉了為何李勣要毒打親孫子了,不打自己會吐血!
但打了手會痛。
大將羯獵顛率軍回來了。
另外還有幾支勤王的軍隊奉命趕到。
「小賈,該回去了。」
許敬宗召集人議事,隨即提出了後日離去。
賈平安沒意見,他恨不能插翅飛回長安,看看家中的妻兒,「也不知道孩子長大了多少。」
男人有了妻兒,好像整個人都變了,在外面時間長了會不由自主的想回家。一想到孩子,頓時一顆心都化了。
「兒女情長不好!」
許敬宗輕蔑的看著他,「男兒讓妻兒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讓孩子能讀書,那就夠了。整日惦記著妻兒,恨不能回家關上門,一家子圍坐著吵鬧……」
咦!
好像也有些意思哈!
許敬宗搖搖頭,想到自己不知多久都沒這般了。
「在外面做什麼?」賈平安覺得老許就是個利欲燻心的,「在外面不管你多瑟,家才是歸宿。」
「滾!」
許敬宗擺擺手。
「老許,咱們這輩子都不能尿到一壺里去!」
賈平安回去點檢自己準備的特產。
兩個孩子還小,域外的東西他也不放心給他們玩。
就兩個婆娘,加上一個羔羊。
脂粉不敢買,擔心里面有鉛粉,到時候婆娘中毒,自己親一口也逃不掉,一家子鉛中毒變成傻子。
所以他買了些珠寶,想來女人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吧。
衛無雙定然會一臉無所謂的收下,然後悄悄的對著鏡子比劃。
蘇荷多半會驚喜,然後問可帶了美食回來。
羔羊比較頭痛,那個婆娘不差錢,首飾什麼的只能挑選有特色的,而不是價格最貴的。
賈平安腦袋放空,想到了後世的那段話。
有錢人買東西不是不買最好,只買最貴的嗎?
「武陽侯!」
賈平安收了箱子,起身出去。
一個百騎面色凝重的站在外面,「布失畢被刺殺。」
賈平安眸子一縮,「在何處遇刺?如今如何?刺客何在?」
「就在王宮外,王宮中有些尸骸,他說出來透氣,有人路過,突然拔刀沖上來。他的侍衛拉了他一把,一刀砍到了他的臉,說是連牙齒都能看到了。」
臥槽!
也就是說一刀把臉頰都割開了,能看到里面的牙床。
布失畢破相了。
「這邊的郎中如何?」
「呃……」邊上的通譯一臉苦笑,「大概就是治不死人吧。」
「刺客當即被亂刀砍死。」
「也不知道留個活口。」包東一臉不屑。
百騎諸人皆是如此。
在賈平安的各種理念灌輸下,百騎早已今非昔比,布失畢的侍衛這等不專業的舉動只會讓他們嘲笑。
這種自豪感啊!
許敬宗聞訊而來,皺眉,「小賈,布失畢若是死了會很麻煩。他的兒子如今鎮壓不住局勢。而大唐一時之間也不可能派出大軍來坐鎮……」
大唐現在的目光不在西域,不可能傾注太多的精力。若是布失畢在,那麼大唐就能利用他來節制龜茲。
隨行的郎中來了,許敬宗嚴肅的道︰「要盡力醫治。」
許敬宗和賈平安帶著郎中進了王宮。
現場還能看到不少血跡。
那些侍衛守在外面,如喪考妣。
一個官員出來,眼楮發紅,「武陽侯,國主不大好。」
「去看看。」
郎中進去了。
布失畢躺在那里,神志清醒,臉上的大口子不斷流血,兩個‘醫者’在邊上拿著東西吸血……
「住手!」
郎中叫住了他們。
「只能如此,難道置之不理?」
兩個醫者也很頹喪。
「要先殺毒。」
郎中把酒精弄在干淨的布上,一踫上去布失畢就渾身顫抖,就像是觸電了似的。
「啊……」
漏風的慘叫聲讓人頭皮發麻。
邊上有人問郎中︰「可有把握?」
郎中搖頭,「口子太大了,恕我直言,怕是……」
兩個醫者馬上就松了一口氣,其中一人說道︰「我就說過國主的傷勢沒辦法,你們不信,如今大唐的醫者來了,他也束手無策……」
室內愁雲慘淡,布失畢含糊道︰「救我!」
外面,許敬宗在轉圈。
郎中出來,許敬宗喝問,「如何?」
郎中搖頭,「臉頰一個大口子,封不了,這人就沒法活。」
許敬宗模模臉頰,想象了一下這里開個口子的模樣,不禁顫抖了一下。
他回身,「趕緊去都護府說了此事,讓他們調配軍隊來龜茲坐鎮……此事,麻煩了。」
賈平安干咳一聲。
許敬宗瞪了他一眼,「還有,馬上派人回長安,一路換馬不換人,把此事稟告朝中,老夫請罪的奏疏隨即寫好,也帶回去。」
「此事不是你的錯。」
賈平安覺得老許太耿直了。
許敬宗嚴肅的道︰「小賈,許多事老夫能避讓,但這等事老夫避無可避!」
這是許敬宗?
賈平安怎麼覺著自己的面前是個忠臣。
他想到了些什麼。
「許公,要不……我去試試。」
許敬宗擺手,「反正都是死,隨便弄。」
邊上的龜茲通譯不禁對許敬宗怒目而視。
賈平安吩咐道︰「準備針線,另外,里面的人都趕出來,那個誰……敬業來幫我打下手。」
通譯進去,把剛才外面的話說了。
布失畢看看兩個醫者,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黯然,就落淚道︰「既然都是死,死于武陽侯之手,想來長安會善待我的孩子,讓他來。」
他的話漏風,得仔細傾听,外加揣摩才能明白。
他躺在那里,覺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人都被趕了出去。
「關上門!」
賈平安和李敬業進來了,布失畢看了一眼,心想賈平安殺人厲害,救人……那不是玩笑嗎?
沒手術衣,沒帽子……賈平安很頭痛。
「兄長,我要做什麼?」
「你按住他,不許他動。」
賈平安拿著消毒後的針線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