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食堂今日被包了下來。
百騎在暢飲,賈平安悄然去了自己的包間。
「郎君!」
高陽撲了過來,仰頭,眼中全是愛慕,「你是如何成了道門中人?」
這個娘們為何問這個問題?
「為何問這個?」
難道這個娘們想出家?
是了!
大唐皇室以後有出家的習慣。
「我在想,要不要也做個女冠,如此……」高陽突然吃吃笑了起來,「修一個道觀,就我和郎君兩個男女道人。」
那修煉什麼?
賈平安覺得自己絕對會成為藥渣。
「想都別想!」
「郎君偏心。」
「我何曾偏心了?」
高陽摟著他的脖頸,「我想要孩子……」
……
事實證明賈平安小看了高陽。
晚些他再度回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酒菜只管要!」
賈平安很大氣!
但高陽更大氣。
「李大爺?」
李淳風竟然來到了長安食堂,賈平安趕緊迎上去,「這是想吃什麼?」
「吃不了。」
李淳風看看那些炒菜,「太油。」
可回過身他卻吸吸鼻子,「晚些弄幾個菜回去。」
「小賈,那些錢可是你給的?」
「什麼錢?」
賈平安滿頭霧水,「我沒給錢啊!」
最近杜賀在嘀咕,說是老賈家眼看著就要多兩個孩子了,得存錢。
這便是華夏一族最樸素的基操︰從孩子還沒影開始就在為他籌謀,錢財,房屋,嫁娶,乃至于他的孩子……
在這個世間活下來很艱難,唯有一家人聯手才能過的更好。
李淳風盯著他,「小賈,你造孽了。」
「沒啊!」賈平安渾身發毛,「李大爺,你可別嚇我!」
「先前高陽公主令人送去三十萬錢,又送了兩千畝地……」
那個敗家娘們!
「她就一個要求,和那些和尚勢不兩立!」
那個敗家娘們……事前通個氣不行嗎?
李淳風拍拍他的肩膀,「看樣子你也不知情。」
是啊!
我啥都不知道。
賈平安毫不猶豫的道︰「要不……退一半?」
李淳風差點中風……
一半看來是多了。
賈平安誠懇的道︰「三成也行。」
李淳風並指如刀,目露凶光。
「公主回去了。」
惹惱了李大爺就跑真刺激……賈平安趁機跑路。
二人緩緩而行。
郎君該夸贊我嗎?
可一直到了岔路口,賈平安一言不發。
「我回去了。」
高陽笑的很燦爛。
賈平安猶豫了一下,「下次給少些!」
高陽一怔,賈平安已經遠去了。
「給少些,什麼意思?」
高陽猛地想到了自己送道門的那些錢財和田地,不禁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笑聲在夜色中傳出很遠。
賈平安到家,衛無雙和蘇荷正在角力。
二人單手相抵,衛無雙神色輕松,蘇荷面色漲紅。
賈平安一進來看到這個場景,差點當即駕崩。
「收了!」
二人收功,賈平安怒道︰「若是誰摔一跤怎麼辦?」
不省心啊!
兩個女人看來太無聊了,不,是太熱鬧了。
「夫君,他們說你是道門中人。」
蘇荷挽著賈平安的手臂,有些小崇拜,「你何時入的道門?我怎麼不知道?我能不能進去?」
賈平安滿頭黑線,「為夫在道門地位尊崇,你進去了就只能做個座下童子。」
「那也行啊!」蘇荷很是好奇。
衛無雙拍著案幾,「你原先是佛門的女尼,再入道門,真以為神靈看不到嗎?」
「是啊!」蘇荷雙手合十祈禱了一番,然後說道︰「神靈說沒問題。」
衛無雙敗了。
賈平安點頭,「回頭我和太史令說說,讓你做個女冠,你我夫妻聯手修煉,定然能雙雙飛升。」
蘇荷興奮了。
「無雙,你去不去?」
夫君在忽悠你,你竟然還興致勃勃的……衛無雙很頭痛,「不去!」
「為何不去?」蘇荷歡喜的道︰「咱們一家子可以弄個道觀啊!」
「孩子怎麼辦?」衛無雙想一巴掌拍死她。
「孩子做道童。」蘇荷眼楮都亮了,「無雙你沒見到過那些小和尚吧,看著心都化了。」
「想都別想!」
「無雙……」
賈平安嘆息一聲,覺得兩個娘子能自己組成一個家庭,而自己只是個配種的。
他去了書房。
剛推開門,他就覺得不對勁。
「你來晚了。」
沈丘背身站在黑暗中,聲音從容。
你特娘的嚇死我了!
賈平安真想一板磚拍死這廝。
他點了蠟燭,沈丘回身,「陛下說了,隱戶就是在挖大唐的根,此次那些僧人出手,可見貪婪……」
「但此事陛下卻不能再動了。」
歷史上李治對佛門心懷警惕,但又有為了文德皇後監造大慈恩寺的舉動,看似矛盾,實則便是里外兩面。
沈丘點頭,微微壓了一下鬢角的長發,「此事有人在中間揣度,我以為應當是某個德高望重的和尚。」
「你說這個作甚?」
僧人們的勢力太龐大了,連李治都不敢強硬動手,賈平安覺得自己還是裝個小透明比較好。
「做人……要果敢。」
沈丘淡淡的道︰「咱準備今夜就去探尋一番,你可敢去?」
賈平安沖動,而且好奇心強,這般激將,他定然會答應。
「也好。」
二人在街上游蕩。
「去哪里?」
賈平安覺得沈丘在無聊的轉圈。
「咱在看。」
賈平安低罵道︰「你竟然還不知道去何處?」
你個坑爹的玩意兒!
沈丘淡淡的道︰「這叫做雷厲風行。」
晚些,他指著一個地方,「這後面就是廟宇。」
二人準備翻牆,沈丘灑月兌的助跑,單手一撐,人就飛了過去。
賈平安站在下面……
我呢?
我特娘的不會輕功啊!
里面的沈丘都模到了廟宇邊上,低聲道︰「我進去之後,你盯著外面……」
他回頭,「人呢?」
坊牆實在是太高了,賈平安站在下面,無語仰頭。
沈丘的腦袋冒出來,隨即拋下一根繩子,「我高估了你的身手。」
賈平安努力翻了過去,罵道︰「沙場上耶耶能殺你這等十個。」
「呵呵!」
沈丘只是呵呵一笑。
到了寺廟的圍牆外面,沈丘再度輕松翻過去,隨後扔繩子。
賈平安很是淡定的翻過去。
沈丘站在那里,幽幽的道︰「其實,你就是個累贅。」
「阿福!」
賈平安只是說了這個名字。
沈丘的氣勢馬上低了一截。
我的崽果然威名赫赫啊!
賈平安不禁得意洋洋。
二人模到了一個房間外面,沈丘輕松弄開房門。
啪!啪!啪!
沈丘在打火,賈平安滿頭黑線,「你就沒準備火折子?」
「什麼火折子?」
哎!
「就是行走江湖必備的寶物。」
「沒听說過。」
點燃了蠟燭後,沈丘側身,擋住了窗戶方向,賈平安開始翻找書信。
十余封書信被翻找出來,賈平安一一查看。
三封書信有問題,里面都提及了隱戶的事兒,而且還有些謀劃……
此刻外面有僧人起夜上茅廁,見到這屋里有微光閃爍,就好奇的過來。
賈平安听到了腳步聲,沈丘搖頭,傲然揮手。
我來,你看著。
要得!
賈平安把三封書信收在懷里,準備跑路。
那僧人靠近房門,剛想說話,門開了,一個拳頭沖了出來。
呯!
僧人雙眼翻白,一頭栽倒。
「有人!」
一個從茅廁出來的僧人路過,見狀不禁喊了起來。
操蛋!
沈丘低聲道,「跑!」
他拔腿就跑。
「抓賊了!」
整個寺廟都沸騰了起來。
火把,蠟燭,燈籠……
那些僧人大多衣衫不整的追了出來。
沈丘跑到了圍牆邊,回身看了一眼,卻不見賈師傅的身影。
「咱就不該讓他來!」
僧人們越來越近了,沈丘翻牆過去。
「追!」
「對,趕緊追!」
眾人往大門跑。
一個聲音格外的義憤填膺,「出去趕緊叫坊卒開門,還有,讓兄弟們往坊牆邊追,一段坊牆站一個人,看他往哪里跑。」
一個僧人贊道︰「妙啊!好手段。」
「誰的主意?報名字,回頭重用!」
「賈寶玉!」
「賈寶玉?法號是什麼?」
「法號……」
人聲鼎沸中,這段交流被打斷了。
這等人才不能埋沒啊!
幾個管事的僧人都暗自記下了此事,準備等天明再把那人尋出來。
不過那人叫什麼兄弟們,可見是紅塵之心未泯,這個要告誡一下。
眾人沖了出去,隨即按照那個法子往坊牆邊跑,一段留一個人。
「他在前面。」
沈丘在前面狂奔,每每往坊牆靠過去,那些僧人就鼓噪。
竟然手段如此了得?
沈丘深吸一口氣,速度再快了幾分,然後助跑,翻過去。
落地,他劇烈的喘息著。
剛才那一下透支了他的精力。
「賊人跑了,快,讓坊正開門!追出去!」
里面亂哄哄的,沈丘卻焦急的想殺人。
賈平安就在里面,定然是被拿住了,等被認出來後,這事兒誰都沒法收場。
——百騎統領深夜進寺廟里做賊!
陛下會吐血!
沈丘尋到了金吾衛的人,隨後弄了一套軍服穿了,跟著往里去。
「都回去!」
和尚們全被趕了回去。
沈丘帶著人直奔寺廟。
「被偷了何物?賊人在哪?」
「被偷了書信!」
沈丘皺眉,「方外人,書信丟了就丟了。」
是啊!
方外人心底無私,怕丟什麼書信?
和尚們面色難看。
「賊人逃了。」
不對啊!
賈平安一直留在了寺里,怎地沒抓到?
沈丘猛地想到了一個可能。
那廝會不會是躲起來了?
有可能!
「興許還在寺里,讓兄弟們散開搜查。」
一個僧人上前,「說是只有一個賊人,大晚上的就算了吧。」
沈丘冷著臉,「什麼叫做算了?金吾衛的職責所在,來人,查!」
軍士們沖了進去,幾乎是地毯式的搜索。
「並無賊人。」
「再查!」
第二次依舊一無所獲。
沈丘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寺廟,他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安,就去了道德坊。
他依舊是翻牆進去。
到了賈家外面,就听里面有人說話。
「郎君說餓了,趕緊煮一碗來,多放些臊子。」
沈丘再度翻牆。
真的很輕松。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側面緩緩滾了出來。
阿福抬頭,萌噠噠的看著他。
沈丘渾身僵硬。
邊上有人陰測測的道︰「再動一步,耶耶一箭射死你!」
左側,王老二單手拎著刀,徐小魚張弓搭箭。
杜賀拎著燈籠湊過來一看,轉身道︰「走了,回去!」
「回家睡覺。」
阿福也滾了回去。
沈丘站在那里,屈辱感潮水般的涌來。
隨即賈平安出來,「咦!你竟然逃出來了?來來來,曹二,多做一碗。」
沈丘坐下,抬眸,不解的道︰「你何時逃出來的?」
「很簡單啊!」賈平安說道︰「我把被你打暈那僧人的衣裳剝了,自家穿上,腦袋弄個東西蓋著,就跟著那些僧人去追……他們一開門,我就趁機跑了出來。」
咱竟然沒想到這等法子……
沈丘幽幽的道︰「果然是武陽侯。」
「客氣。」
賈平安把三封信遞過去。
沈丘接了,仔細看看,說道︰「從書信里來看,那些僧人最擔心的便是朝中收緊度牒的發放,不過此事不好做,一旦收緊度牒,兩邊就會成為對頭。」
李治不能兩面樹敵,所以方外這邊只能一邊敲打一邊等待時機。
「關鍵是隱戶和田地。」
和尚們太有錢了,不動產多的不得了,加上隱戶無數,這便是一個龐大的勢力。
後來就有人動心,于是動手……
「其實……太有錢了不好。」
「沒什麼不好。」沈丘目光幽幽,「有錢才能有勢力,有了勢力,陛下才投鼠忌器,否則哪來的麻煩?」
「人怕成名……豕怕壯!」
這些有錢的寺廟最後就被當做是豕給收拾了。
而道家因為清靜無為,閑雲野鶴,反而屁事沒有。
賈平安不禁感慨著道家的老祖宗們果然有先見之明。
吃了,沈丘悄然而去。
第二日,賈平安先去了公主府。
「武陽侯來了。」
錢二迎他進來,說著自己最近的戰績,勝多敗少,得意洋洋。
「拳怕少壯!」
賈平安丟下這句話就進去了。
「什麼意思?」
錢二不解。
一個僕役說道︰「就是說年輕人才厲害?」
錢二搖頭,傲然道︰「此言差矣……」
公主府自然不會小,後院各處風景不少,賈平安到時,高陽正和幾個侍女在賞玩。
「公主,武陽侯來了。」
高陽回身,「今日怎麼大清早就來了?」
這個娘們看著格外的嬌媚,賈平安暗呼淡定,然後說道︰「你那些錢財和田地都送給了誰?」
怎麼問這個?
難道是不妥?
高陽說道︰「是給了太史令,請他代為分發。」
「不錯。」
賈平安說道︰「等著嘉獎吧。」
他急匆匆的走了,高陽滿心歡喜變成了幽怨,「我還以為他能陪我一日呢!」
肖玲笑道︰「武陽侯事情多,他不是說等著嘉獎嗎,公主等著就是了。」
「哪里來的嘉獎。」高陽搖頭,「我只是想為他出氣罷了。」
她帶著人四處賞玩,隨後回去。
「公主!」
有侍女來稟告,「宮中來人了。」
高陽急匆匆的去前院,肖玲喊道︰「公主,羃??!羃??!」
作為貴女,出門要戴羃??,見外客也得戴羃??。可高陽從不在乎這個。
到了前院,來人竟然是王忠良。
「皇帝讓你來作甚?」
王忠良笑道︰「陛下今日說公主近來頗為賢淑,賞賜二十萬錢,三千畝地!」
呃!
錢二瞪大了眼楮,心想公主賢淑?
你說公主爽直可以,但賢淑這個詞是不是用錯了?
但二十萬錢啊!
還有三千畝地。
這年頭土地就是會下蛋的金雞!
可作為宗室你不能肆無忌憚的去兼並土地,于是這個賞賜就顯得格外的讓人羨慕嫉妒恨。
高陽卻有些懵,「賢淑……哦!皇帝今日可飲酒了嗎?」
王忠良臉頰顫抖,「陛下這番話是當著相公們說的。」
那就是沒喝酒。可沒喝酒,雉奴為何說我賢淑?
錢二趕緊去交接,外面全是他扯著嗓子的喊聲。
「那麼多錢,這家中的庫房怕是都堆不下去。」
高陽依舊發蒙,心想皇帝為何賞賜自己。
什麼賢淑她是不相信的。
「皇帝為何賞賜我?」
高陽也不遮掩,徑直問了。
王忠良有些尷尬。
肖玲低聲道︰「這沒個由頭,公主心中不安。還請王中官指教。」
王忠良低聲道︰「今日陛下談及道門,準備賞賜……武陽侯正好在,就說公主剛捐助了道門數十萬錢,還有幾千畝地。陛下大悅啊!當即說公主賢淑,隨即就令咱來賞賜……」
你確定?
肖玲瞪眼。
王忠良點頭,咱確定以及肯定。
肖玲回頭轉告給了高陽。
「小賈說等著嘉獎,就是這個?」
高陽心中歡喜,「可為何呢?」
肖玲也想不通。
錢二隨即被招來充當智囊,幾番分析都不靠譜。
「公主。」肖玲一臉忠心為主的模樣,「錢二無用,咱們是不是該招募幾個幕僚?」
「不要!」
高陽搖頭,堅定的道;「不要幕僚。」
沒有幕僚,遇到大小事我都能以此為由去尋小賈……
「錢二去百騎問問小賈。」
「公主,外面來了個百騎。」
高陽不禁臉色微紅,心想小賈這是知曉我會迷惑不解,所以派人來解釋。
好霸氣!
屏風隔著,百騎在外面說道︰「下官包東,武陽侯說今日那些僧人頻繁出手,讓朝中頗為惱火。可畢竟是方外人,不好下狠手,只能敲打。如此,賞賜道門便是敲山震虎。可陛為帝王卻不好太偏心……」
高陽明白了。
肖玲歡喜的道︰「于是公主的捐助便是幫了陛下一個大忙。」
高陽不禁自矜的道︰「小賈果然是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此事。」
「是啊!」肖玲不禁想起了那個硬漢賈。
只是一番話就讓陛下龍顏大悅,順帶讓公主得了大彩頭。
包東走後,錢二來尋肖玲。
「要不勸勸公主尋幾個幕僚在府中坐鎮?」
肖玲搖頭,「不必了。」
女人都是這般善變的嗎?
錢二不解,「你當時還支持來著。」
「有武陽侯在,公主尋什麼幕僚?」肖玲看了他一眼,智商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哪個幕僚比得過武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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