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議事結束,就去了武媚那里。
「孩子如何?」
「還好。」
看了一眼兩個孩子,李治坐下,神色有些疲憊,「今日有人建言,大唐當傾全力征伐遼東,隨後有人反對,提及了前隋之事。爭執的不可開交。」
武媚擺擺手,周山象等人悄無聲息的退下。
「陛下,高麗終究是禍害,不過何時征伐臣妾不敢妄言。」
「高麗在遼東攪動一方,比突厥為害更烈。」李治眼中多了冷色,「前隋無法覆滅,先帝也未能成功,但朕定然要滅了高麗!」
這個帝王不是外面看到的軟弱,他的雄心壯志不比任何帝王差。
而且他還能隱忍,這一點很難得。
若是楊廣能有這等隱忍,何至于身死國滅?
武媚笑了笑,「那臣妾就等著看獻俘了。」
「此事另說。」李治突然換了個話題,「你給賈平安可說了那件事?」
「說了。」
李治突然出神,半晌說道︰「隱戶看似不起眼,可危害不小,賈平安行事看似果決,可那些人卻不會輕易低頭。若是僵持,朕也只能再派人去,暫時低頭。」
帝王低頭多了,威信也就沒了。
「陛下放心。」武媚卻頗有信心,「平安行事穩妥,想想他十余騎就敢攻城,臣妾就不擔心。」
李治點頭,「你果然識大體。」
晚些李治走了,武媚急心火燎的道︰「趕緊……讓人去百騎,告訴平安,要小心些……」
賈平安接到消息不禁笑了,邵鵬板著臉,「這是昭儀關愛之意,莫要輕視。」
「是。」
賈平安知曉阿姐的擔心,「這便和征戰一般,謀劃,廝殺……告訴阿姐,我既然出征,自然不勝不歸!」
百騎旋即出發。
……
雲陽縣縣令聞春禮吃了早飯後,就去縣廨坐班。
事情三兩下解決了,天氣冷,聞春禮就在火盆邊打盹。
「明府?」
外面有人,聞春禮茫然抬頭,眼珠子動了動,呼吸幾下,這才清醒過來,「進來。」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皺眉,「冷了。」
外面進來一個小吏,「明府,馬松來了。」
聞春禮惱怒,「老夫才將壓制了姚昀,他也不知道避嫌?若非他堂兄馬佑和老夫有交情,老夫哪里肯為他遮掩?」
晚些,一個俊朗的中年男子進來,行禮,「見過聞明府。」
「你來作甚?」
聞春禮皺眉。
此人便是馬松,他的堂兄馬佑乃是鳳州刺史,當年曾經提拔過聞春禮。
馬松灑月兌一笑,「我听聞那縣尉姚昀在叫囂,說是定然要讓我繩之以法,此等凶徒還留在縣里作甚?聞明府,我有一個法子,可讓姚昀只能俯首離去。」
聞春禮冷哼,「什麼法子?」
馬松抬眸,自信的道︰「他是縣尉,只需尋個案子,先讓那人招供,隨後明府假裝去巡視,再讓那人喊冤,如此翻案,明府得了明察秋毫的好名聲,那姚昀失職,只能滾蛋!一舉兩得!」
「這……」
聞春禮一臉躊躇,「此事不妥,極為不妥!」
馬松笑道︰「此事毫無把柄,明府還擔心什麼?一個假案子罷了。」
馬家的子弟都是這般聰慧嗎?難怪老夫為縣令,那馬佑卻一路高升。
晚些,縣里發生了一起盜竊案,縣尉姚昀帶人查探,當即抓到嫌犯,一番拷問後,嫌犯麻利的招供,于是案子就破了。
第二日,聞春禮帶著人去視察監牢。
「明府請看,這便是最近收押的三名人犯。」
姚昀帶著他一路進去。
「冤枉!聞明府,我冤枉啊!」
嗯?
聞春禮皺眉,看著那個跪在牢房里的人犯問道︰「你有何冤屈?」
人犯抬頭,「聞明府,姚縣尉威脅拷打我,不招供就打死……」
聞春禮回身看著面色大變的姚昀,「查!」
馬家,馬松舉杯,幾個男子笑道︰「好手段!」
馬松矜持的道︰「只是不想理會他,沒想到他竟然敢帶人上門來查隱戶,隨後還死性不改,那便讓他丟官去職,以為後來者戒!」
眾人隨即暢飲。
一個僕役進來,「郎君,說是百騎來了。」
馬松皺眉,「百騎來作甚?去打探消息!」
有人說道︰「莫非是過路?」
眾人點頭。
可晚些消息傳來,「郎君,說是查姚昀被打之事。」
馬松放下酒杯,推開膩在身邊的女人,沉聲道︰「為首的是誰?」
「賈平安。」
馬松皺眉,「此人在長安听聞頗為得意,來此查此事……不該啊!不過既然來了也不能小覷,盯著他們。另外,王兄……」
下面一個男子笑道︰「小事耳!」
眾人哄笑。
馬松笑道︰「此次讓百騎無功而返,家兄定然歡喜非常。」
……
百騎已經安置下來了。
賈平安和明靜去了縣廨。
「那姚昀行事粗魯,這不,才將屈打成招,那人犯喊冤……」
聞春禮神色平靜。
「竟然如此?」
明靜有些詫異。
若是如此他們就算是白跑了。
賈平安問道︰「什麼案子?」
他想查?
聞春禮說道︰「盜竊案。」
賈平安哦了一聲,「今日太累了些,明日再來。」
等他們一走,聞春禮罵道︰「馬松就是個禍害!去,把這個案子全數抹平了。」
要抹平並非難事,只需把失主和人犯兩邊對好口供,你總不能拷打被害者吧?那樣的話,聞春禮就敢召集人手驅逐百騎。
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起來。
而賈平安和明靜出了縣廨後,就在琢磨此事。
「我覺著這個案子怕是有些問題。」明靜很是自信的道︰「想想,那姚昀才將得罪了地方豪族,被聞春禮打壓,他哪里還敢屈打成招?」
「可姚昀若是惱怒動手呢?」
人一惱怒了就會沖動,沖動就會犯錯……
「是啊!」明靜想到了自己的沖動,當初為了百騎貸,竟然幫賈平安洗衣服,真是屈辱啊!
「那此事從何處著手?」明靜自問自答,「我覺著該去查這個案子,查清楚了,若是有假,那一切迎刃而解。」
「說你變聰明了,實際上還是蠢!」
賈平安搖搖頭,明靜大怒,「你又聰明?」
「比你聰明一點。」
明靜怒,剛想噴,就見到了市場,「哎!哎!」
「干啥?」
賈平安回頭,明靜指著市場說道︰「我想進去看看。」
「你自家去吧。」
賈平安上了阿寶,自顧自走了。
「男人!呵!」
明靜搖頭,不屑之極,隨後兩眼放光進了市場。
「明府,賈平安回了駐地,隨行的內侍進了市場,流連忘返。」
聞春禮微笑道︰「內侍都貪財,果然。」
有人低聲道︰「要不要給些好處?」
聞春禮皺眉,「那是陛下的人,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不過……去看看他買了什麼。」
「明府,此人弄不好就是去暗中查探什麼……」
「有這個可能,小心些。」
晚些,那人回來了。
「明府,那人在市場里到處問價錢,多是女子用的東西,還用筆記了下來。」
嗯?
這個不對吧?
「你沒看錯?」
「沒,我借機靠近,就見上面寫著那些貨物的價錢,每一家都分別列了出來。」
嘶!
聞春禮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為了宮中的某位貴人采買?如此才說得通。」
眾人面色凝重,有人說道︰「明府,若是咱們這邊價錢高了,宮中的貴人會不會不滿?」
聞春禮撫須,微微頷首,「去一個人傳話,首飾脂粉這些東西都要價錢低一些……不,盯著那個內侍,但凡他去哪一家,就令那一家便宜些賣給他,差價……老夫來補!」
這是個極為巧妙的拍馬屁方式,眾人不禁暗贊。
……
「我回來了。」
明靜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喜氣洋洋的。
「武陽侯呢?」
明靜得意洋洋的道︰「今日大豐收,告訴你們一件大好事,這雲陽縣的東西,比長安的還便宜,還能賒欠,武陽侯呢?」
「武陽侯說去挺尸。」
明靜滿頭黑線,「去,叫醒他。」
包東搖頭,堅定的道︰「武陽侯打盹不能叫,起床氣特別大。」
老娘還真不信!
明靜昂首︰「去不去?」
包東拱手,「明中官要不去試試?」
「去就去!」
明靜昂首挺胸的過去敲門,「哎!起床了!」
里面沒動靜。
明靜怒,捶門,「起床了!」
里面寂靜……
「滾!」
明靜木然,緩緩回身。
包東已經閃人了。
「賈平安!」
明靜回身低聲咒罵,「趕緊出來!」
「出不去?」
「不出我進去了。」
明靜嘗試推門。
「耶耶喜歡果睡,有本事你就進來!」
賤人!
明靜抬頭,憂傷的道︰「百騎貸弄些吧。」
「什麼意思?」
門開了,賈平安打著哈欠,「你不是有錢嗎?」
「全花光了。」明靜心急如焚,「武陽侯,借些錢吧,我長安有錢,回頭還你。」
「這不對吧。」賈平安好歹從商品社會穿越而來,對市場規律的了解碾壓十個明靜還有余,「你說這邊的東西比長安還便宜?什麼東西?土特產?」
明靜笑吟吟的道︰「全是女人的東西,連首飾都比長安的便宜,我發財了……」
這更不對了。
首飾的成本分幾方面,原材料的價錢應當都差不多,其次便是工匠的成本,以及店鋪成本,這些長安比雲陽縣高。
但看明靜的意思,分明便宜了許多。
「要多少?」
明靜生出一根手指頭,再彈出兩根手指頭,「一千錢……不,兩千……三千……」
三個屁!
「給你一塊金子,自家去換。」
賈平安丟出一塊金子,明靜豎起大拇指,「果然是我百騎之虎,我明靜今日服氣了!」
她旋風般的跑了。
「有人會想哭!」
賈平安繼續挺尸。
不知過了多久,鼓聲起,有人在外面說道︰「武陽侯,明中官還沒回來。」
賈平安罵道︰「耶耶就知道這貨是個瘋子!」
那個娘們真的……換後世妥妥的剁手族!
賈平安起身出來,雷洪送上毛巾。
冷水洗臉,頓時精神一振。
「去市場查!」
賈平安滿頭包,「他能去哪?」
「開門!開門!」
「是明中官!」
大門一開,渾身掛滿包袱的明靜進來了,喜笑顏開……
「好便宜!」
老子敗給你了!
身處這等有風險的地方還敢一個人去購物,這等精神剁手族也比不過。
晚些吃完飯,眾人在正堂聚集。
蠟燭質量有些問題,燒起來 里啪啦的,不時炸一下。
等人到齊了,賈平安說道︰「此事本來只和隱戶有關系,可揭穿此事的縣尉姚昀卻深陷丑聞之中,要查,那只能去馬松家查探,可此刻他家定然戒備森嚴,不好進。」
明靜今日大滿足,于是格外的愜意,「直接查他家的隱戶不就行了?」
她就坐在賈平安的身邊,說著還掩嘴打個哈欠。
「已經去查了。」
「如何?」
「沒有。」
賈平安並未覺得奇怪,「若是能被咱們查到才是咄咄怪事,此事後續如何……」
包東舉手,賈平安點頭。
「下官以為要查馬松的背景。」
賈平安點頭,「已經去查了。」
明靜覺得自己的智慧不該被輕視,「去問姚昀。」
賈平安沒說話。
明靜問道︰「可是不妥?」
賈平安說道︰「我晚上就去。」
「一起!」
明靜理直氣壯的道︰「我去監督你們。」
你特娘的別拖後腿!
晚些,賈平安帶著幾個人模了出去。
城中也有巡夜的,但被輕松避開。
姚昀家此刻亮著燈,賈平安點頭,包東上前敲門。
「誰?」
里面壓低了聲音喝問。
「百騎!」
房門打開,姚昀見到賈平安時不禁落淚了。
「進去說話!」
「下官發誓……馬松今年收了五戶人家,以往的還有許多……」
姚昀詛咒發誓,賈平安突然問道︰「那五戶人家進了馬家可有證據?」
姚昀低頭,「進去就是失蹤了,下官是接到人舉報,一查,那五戶人家果然去了,隨後一路問,都說去了馬家。」
進去就是失蹤,隱戶就相當于是失蹤人口。
這個比喻果真恰當。
但也就是說,姚昀幫不上忙。
「那個案子說說。」
明靜站在邊上,發現賈平安一點也不著急。
「那個盜竊案子有人報案,下官帶著人去,發現了那個人犯,一拷問就說了,可誰曾想明府來查探,他卻高聲喊冤……」
「贓物呢?」
「贓物說是都賣給了過路商人。」
擦!
這是個坑!
坑的就是姚昀。
眾人回到了住所。
賈平安下午睡了許久,此刻睡不著,就在正堂里坐著琢磨。
明靜睡了一覺,半夜起來,見到正堂還有人,就瞅了一眼。
賈平安在寫寫畫畫的,抬頭皺眉,「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你那個……」
明靜哆嗦著進來,蹲在火盆邊伸手取暖,「那個姚昀沒用了,咱們還是得查那些隱戶的去向。這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吧?」
這個女人常常展示智商,但也常常展示自己的無知。
賈平安的眼神讓明靜怒了,「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賈平安覺得有必要給她上一課,「你可知曉馬家有多少朋友?那些朋友有多少田地?那些田地能隱藏多少隱戶?」
明靜一怔,「別人幫忙隱藏……不怕被牽累?」
「隋末時造反的那麼多,誰怕牽累了?」賈平安打個哈欠,「所謂同氣連枝,否則哪來的江山?」
「哦!」明靜覺得被碾壓了,就指著賈平安說道︰「你褻瀆皇室……」
「證據何在?」
「你把皇室和這些地方豪強相提並論,說他們都是一伙的。」
這可是把柄,我是要百騎貸免息,還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怎麼報仇?
讓他給老娘洗衣裳!
不對!
明靜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險。
「誰證明?」
明靜︰「……」
是哈,誰來證明?
賈平安起身,「小心尿褲子。」
他伸個懶腰,隨即回去。
明靜這才發現膨脹……
老娘真不該進來!
第二日,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武陽侯,查過多次了,確定馬家並無隱戶。」
「果然。」
明靜這才發現賈平安料敵先機,但下面怎麼辦?
她眼中多了煞氣,「拿下馬松!拷打!」
包東趕緊起身,「明中官,那馬松的堂兄乃是鳳州刺史馬佑,這無憑無據的拿人,聞春禮就敢和咱們對峙。隨後消息傳到長安,那些豪強都會為馬家說話。」
賈平安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晃晃的都是嫌棄。
智商有問題就不要出來顯擺了。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
明靜在深呼吸。
賈平安輕扣案幾,分析道︰「此事八九不離十,如此該從何處入手?」
「潛入馬家!」包東肅然道︰「下官請纓,若是暴露了,下官一人承擔。」
「你以為馬家還會有證據在?」賈平安罵道︰「蠢驢!在這等時候馬松早就把那些賬冊給收起來了。馬家那麼大,難道掘地三尺去尋?誰知道馬家是否還有別業?」
包東低頭。
「那要查誰?」
明靜反問。
「查聞春禮!」
「查他?」明靜不解的道︰「他最多是個幫凶,沒有證據如何查?」
「查聞春禮的家境和家產,耶耶要釘死他!」賈平安獰笑道︰「就查他!」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