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賈平安進了感業寺,得了單獨和武媚相處的機會。
「听聞你在疊州陣斬敵將?」武媚看著這個少年,心情不禁放松了下來。
「嗯,殺了吐蕃的將領。」賈平安露出了得意之色,「某還出謀劃策,這才讓疊州避過了一次危機。」
少年得意,卻純真。
武媚莞爾道︰「後來為何只封了寧遠將軍?」
按照賈平安的功勞,這個封賞有些薄了。
「某回朝時,遇到有人為難許使君,就忍不住動手打了他。」
少年莽撞!
武媚又主動為這個弟弟補上了人設。
但少年不莽撞,那是妖精。
「宮中最近如何?」
武媚的問題漸漸少了遮掩,可見是已經把賈平安當做是自己人了。
「宮中王氏封了後,那蕭氏只是淑妃,于是就不消停,整日和皇後鬧騰,甚至差點大打出手。」
武媚微微一笑,心想都封後了你還鬧什麼?要動手就動手,想辦法把王氏趕下台去。要麼就別吭聲。
「阿姐。」賈平安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上次某被招進宮中,為蕭氏守門,壓制了邪祟,覺得她很厲害。」
這是個重大消息。
而所謂的厲害,聯想到前面的話,武媚就分析出來了。
蕭氏愛撒潑,而王氏愛端架子,所以兩人斗了個旗鼓相當,王氏甚至落了下風。
而蕭氏能佔據上風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李治在背後支持。
想到這里,宮中的情況就一目了然了。
這對她很重要!
武媚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模模他的頭頂。
模頭殺再現江湖!
蘇荷在後面,無意間回頭看了這一幕。
「真的是姐姐呀!」
她原先還有些疑慮,此刻看到這個動作後,不禁想到了姨母在前幾年經常模自己頭頂的事兒。
賈參軍果然沒說謊,是個君子。
但姨母很喜新厭舊,現在都不喜歡我了,總是說什麼煩死了。
賈平安隨後出了感業寺。
有人在百騎等他。
「陛下召你進宮。」
啥意思?
賈平安不解。
而且……他滿十五歲了啊!這時候進宮有些膈應。
可來的內侍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板著臉把他帶進了宮中。
熟悉的寢宮,賈師傅一看就懵逼。
蕭氏那個娘們有想干啥?
一個女官出來,端著臉說道︰「淑妃昨夜做了噩夢,夢見有猛虎撲殺,醒來時身體不適,醫官說了乃是邪祟,讓你再來鎮壓。」
這是無妄之災!
賈平安看看那幾個內侍宮人的神色,就知曉這蕭氏又在作了。
所謂的猛虎撲殺,猛虎的額頭上有個王字,這就是暗自王皇後要殺她。
宮中的女人,連坑人都是這般的細心。
賈平安知曉這個道理,更知曉蕭氏的作。
可這事兒怎麼辦?
他見邊上的兩個宮女眼熟,就湊過去,笑嘻嘻的道︰「見過二位小娘子。」
這兩個宮女,年紀大的二十多快三十了,年少的也有十八九歲,都比他大,可這廝就能厚顏喊小姐姐。
兩個宮女嘆息一聲,卻不肯說話。
這就是暗示︰小老弟,你遇到難題了。
猛虎撲殺……
怎麼化解?
什麼大威天龍這次也不頂用了。
蕭氏只需來一句沒好,賈師傅就得繼續在宮中蹲守。
可他的女圭女圭臉咋辦?
長腿妹子……這個倒是在宮中。
還有高陽那個愛作死的,若是他不在,弄不好就會被巴陵兩口子給帶歪了。
哥很忙啊!
沒工夫在宮中陪這個女人演戲。
李哥來了。
對于董事長,賈平安表現的很恭謹。
「見過陛下。」
李治威嚴的嗯了一聲,「所謂猛虎撲殺,這是為何?」
賈平安的腦子飛快轉動著。
「陛下,臣以為此事乃是夢魘,有一個法子可以鎮壓。」
哦!
李治覺得賈師傅還真是不錯,「是什麼法子?」
「臣請撥給擅長針線的宮人數名。」
李治點頭,「給他。」
他進了寢宮里,躺在床上的蕭氏眼含熱淚,雙手伸出來,楚楚可憐的道︰「陛下,臣妾差點就見不到陛下了。」
你特娘的就是作!
李治眼中多了關切之情,坐在床邊問道︰「可是又做噩夢了?」
蕭氏點頭,哽咽道︰「那只老虎很是厲害,臣妾在夢中怎麼跑都跑不過它,眼看著被它撲倒……」
嚶嚶嚶!
李治看著懷里的蕭氏,眸色幽深。
什麼猛虎撲人,你真當朕是傻子呢?
不過你要作就作吧,給王氏增加些煩惱,朕喜歡。
蕭氏抬頭,「陛下,那賈平安可能作法?」
李治點頭,「你安心等著就是了。」
蕭氏實際上就是在暗示︰陛下,這是王氏那個女人在作法弄我!
可這話她不能主動說,否則會丟分。
李治也知道她的想法,但就是不說。
朕支持你去作,但你別把朕卷進來!
蕭氏卻一直暗示,李治就是無視。
蕭氏氣苦,但轉念一想,又歡喜了起來。
「陛下真是實誠人。」
李治滿頭霧水,心想朕……確實是實誠人,但你這話怎地那麼突兀呢?
蕭氏給了許多暗示,就在前日夜里,甚至還準備在侍寢時喊出王氏的名字,然後說臣妾正在那個啥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只猛虎撲過來……
男人一听到女人夸贊,那種自豪,比什麼都提神。在那等時候,枕頭風的效率能成倍提高。
老娘真是太睿智了。
但當時她卻忘記了。
「陛下一心對臣妾,臣妾……嚶嚶嚶!」
這個皇帝傻乎乎的,暗示那麼多遍都沒領悟過來,說明他實誠。
只要皇帝實誠,那我還怕什麼?
蕭氏只覺得自己勝券在握,遲早會把王氏給趕下台來,母儀天下。
哇哈哈哈!
她笑了起來,皇帝早就走了。
「那掃把星在做什麼?」
蕭氏想到了自己上次失眠的事兒,覺得這個掃把星有些意思。
「此人如何?」
女官回答︰「唇紅齒白。」
咦!
還是個俊俏的?
蕭氏笑了笑,「此事他怕是沒辦法鎮壓。」
沒辦法鎮壓,那麼她就能天天折騰。天長日久,一定要讓皇帝下定決心廢後。
宮中的一間屋子里,賈平安帶著幾個宮人在做東西。
衛無雙悄然而來。
「咳咳!」
沒回應,賈師傅在全神貫注的看著半成品。
衛無雙再干咳一聲。
「咽喉炎。」賈平安回身見是她,就笑眯眯的過來。
「你這是……惦記著某呢?」
長腿妹紙總是言不由衷,什麼不喜歡男人……你又不是許多多那等混社會的,為啥不喜歡男人?
衛無雙皺眉道︰「此事你弄不了,還有,蘇荷來了,听聞你被弄進了宮中,就去求宮正,被宮正罵了出來。」
女圭女圭臉果然是老夫的貼心人吶!
比長腿妹紙靠譜多了。
「宮正說了,此事與你無關。」
這話沒錯,皇帝後宮的事,和某有屁的關系。可那蕭氏作,非得要裝神弄鬼,頻繁騷擾賈師傅。
但,這也是個機會。
正是有了蕭氏的作,賈平安才對宮中的事兒知道不少,也能給武妹妹提供些線索。
他要抱的大腿是武媚,可不是什麼蕭氏王氏。
「但此事很麻煩,你不小心就會卷進去。」
衛無雙覺得賈平安會慌,可仔細看去,賈平安卻神色平靜,甚至還面帶微笑。
這少年果然是將才。
可賈平安此刻正在分析宮中的形式,覺得武媚定然能掃蕩了這兩個女人,然後一統後宮。
現在他要看蕭氏的臭臉,可以後呢?
他阿Q的安慰了自己,重新振作了精神。
可一抬頭,眼前怎地換成了一個很眼熟的小宮女?
「賈參軍!」蘇荷換了一身宮女服飾,緊張兮兮的道︰「姨母說了,此事有詐,你最好別動,一動就錯……」
這是後宮,我當然不能動。
一動就會被閹割。
但蘇荷為了自己冒險而來,賈平安心中暗自溫暖。
「還有。」蘇荷習慣性的看看他的胸膛,覺得太平了,不禁傷心。
沒有我的肉。
「還有,皇後昨日和蕭淑妃大鬧了一場,弄不好今日還會來,你要小心些,她們好凶,打架撓人……」
擦!
賈平安想象了一下兩個婦人互相抓撓的畫面,覺得真精彩,能看到也算是有福氣。
「姨母不許我多待,姨母好凶,我回去啦!」蘇荷癟癟嘴,「那個內侍是姨母的人,可信,晚些皇後要來了會讓他給你報信,你記得躲起來。我走了。」
這妹紙……
賈平安微笑著回去。
這個消息很重要。
他已經有了謀劃,這個消息讓他把謀劃的時間改動了一下。
蕭氏折騰他,那他小小的反擊一下也成。
幾個宮女還在繡,但已經完成了大半。
「這額頭要有王字。」
「放心,都繡兩橫了。」
晚些一只大型布偶老虎就做好了。
「諸位辛苦了,在此歇息一會兒,晚些再回去。」賈平安也不忙,甚至還主動為幾個宮女打掩護偷懶。
幾個宮女眼花手酸,見他這般知情知趣,不禁都笑了起來。
邊上監控的內侍壓根沒管這個,而且他是宮正蔣涵的人。沒見先前宮正的心頭肉都來和這位少年說話,所以只要不過分,他壓根就不管。
幾個宮女見他不管,于是膽大了些。
「少年郎在何處做事?」
賈平安笑的靦腆,「阿姐,某在宮外做個小官。」
這聲阿姐叫的甜,幾個宮女漸漸就放開了,不時說些調笑的話。
可賈平安只是左耳進,右耳出。
他在等消息。
晚些,有人來給內侍傳遞了消息,內侍對賈平安點點頭,示意那話兒要來了。
賈平安叫人拎著布老虎去了蕭氏那邊。
「淑妃,掃把星弄了一只布做的老虎。」
蕭氏漫不經心的問道︰「弄了何用?難道還能鎮壓了那個蠢貨?」
女官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麼,「淑妃,那只老虎真大,額頭上一個大大的王字,看著可威風了。」
王字?
好!
好!
好!
蕭氏一拍被褥,然後拍拍粗壯的胸脯,「我竟然覺著好了,胸口也不悶了,扶我出去看看。」
兩個宮女把她扶了出去。
賈平安趕緊回避。
可依舊看到了蕭淑妃的一些模樣。
一看就是個作的。
蕭氏看了一眼老虎的額頭,心想皇帝來了,看到這個王字,也該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就是王氏作法害我!
而且宮中人看到了,自然會聯想揣測,到時候再讓人散播些謠言,王氏的名聲可就臭l
蕭氏暗爽不已,心想老娘真是睿智,那王氏被這麼一記重擊,怕不是會氣暈去。嗯……最好氣死,如此老娘就能不動刀兵就解決了最大的對頭……
想到這里,她吩咐道︰「去,就說我這里有事,請陛下來一趟。」
她心滿意足的準備回去,突然想到了什麼,「那掃把星不錯,讓他回去。」
大佬,別人幫你的忙,你好歹說句好話呀!
女官頭痛,隨後出去尋到了賈平安,「淑妃說你不錯,回去吧。」
賈平安一臉平靜的拱手︰「多謝了。」
呀!唇紅齒白的一個少年郎!
女官這才仔細打量了他的相貌,等回到了寢宮時,說道︰「那掃把星說是能為淑妃效力,倍感榮幸。」
蕭氏漫不經心的道︰「知道了。」
在這等人的眼中,除去自己再無他人。
「皇後來了。」
蕭氏一怔,「她怎地來了?」
外面,王皇後站在布老虎之前,看著那大大的王字,皇後的架子也端不住了,喝道︰「賤人,竟敢這般折辱我嗎?」
身邊的女官咬牙切齒的道︰「這蕭氏說夢到老虎撲擊,可卻在寢宮外擺著一個王字老虎,這是暗指皇後出手害她,這不能忍!」
王皇後眯眼看著寢宮,只覺得一股怒火沖上了頭頂,就指著寢宮厲喝道︰「賤人作死,打進去!」
皇後帶來了不少人,可蕭氏這里的人也不少。
正在趕來的李治遠遠就听到了喊打喊殺聲,不禁一驚。
「這是為何?」
王忠良心想這就是咱表現忠心的時刻到來了,此刻不上,更待何時?
他說道︰「陛下,奴婢去查探一番。」
「好!」
李治點頭,覺得王忠良雖然不會看眼色,但人卻忠心。
王忠良一路飛奔而去,不過幾分鐘就跑了回來。
「陛下!」
他叫的慘烈,還雙手捂著臉。
「這是……」
王忠良放開手……
一張被抓花的臉。
被抓撓過的人都知道那種劇痛,王忠良忍著劇痛說道︰「陛下,皇後和蕭淑妃帶著人在群毆。」
李治默然片刻,旋即淡淡的道︰「誰看到朕來過了?」
王忠良一愣,心想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的兩個隨行內侍都醒悟過來了,王忠良慢了一拍,趕緊威脅道︰「誰敢胡說八道,咱弄死他。」
李治轉身離去。
前方,王氏和蕭氏在寢宮里互扔東西。手下的人在群毆,但沒人敢沖著這二位貴人動手。
蕭氏被一個花瓶砸到了額頭,青腫了一塊,她尖叫一聲就撲了過來。
王皇後手拿另一個花瓶奮力揮擊。
呯!
蕭氏指著她,搖搖晃晃的退後幾步,隨後倒地。
事情鬧大了,一頭霧水的皇帝被請了來。
……
「姨母,要吃肉。」
蘇荷在撒嬌,不時又求姨母去幫賈師傅的忙。
「你就不能安生一會兒?」
蔣涵捂額,覺得這個佷女就是屬猴的,坐不住。
「宮正!」
一個宮女悄然而來,臉上寫滿了八卦。
蔣涵問道︰「何事?」
蘇荷已經端坐好了,一看就是個淑女。
宮女說道︰「先前皇後去了蕭淑妃那里,不知為何,就帶著人打了進去,兩邊大打出手。後來皇後更是一花瓶砸暈了蕭淑妃,陛下已經趕去了,听聞很是惱怒,還呵斥了皇後。」
蔣涵愕然,「竟然這般慘烈?」
以往王皇後和蕭淑妃之間經常鬧騰,可也就是那麼回事,大家互相背後捅刀子,見面就冷嘲熱諷,有機會就下絆子……
但這等打暈了的事兒從未有過。
她抬頭,「皇後真厲害。」
蘇荷乖巧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很怕。
等宮女一走,蘇荷歡喜的道︰「那蕭淑妃被打暈了,定然就沒法去糾纏賈參軍了。」
蔣涵想的卻是宮中的變化。
這一下算是把王氏和蕭氏之間的一層紙給戳破了,以後兩邊下手不會容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等賈平安得了消息時,也不禁愕然。
他是想借此來讓王皇後發怒,隨後蕭氏就顧著和王皇後糾纏,沒工夫裝神弄鬼,自己也算是解月兌了。
可沒想到王皇後竟然這般猛。
他騎著阿寶,想著以後的變化,一路回到了家中。
楊德利今日看著喜滋滋的。
「表兄這是遇到好事了?」
阿福扒拉著他的腿在往上爬,賈平安一手按著它,一手扶著牆。
楊德利得意的道︰「今日某找到了一處損耗,竟然是尚書的錯處,尚書很是歡喜,說某就是戶部的好人。」
「那楊尚書沒給你些嘉獎?」
楊纂的身體不好,目前不少人都在虎視眈眈的等他抱病致仕。
「給了。」楊德利想到當時的場景,不禁很是歡喜,「楊尚書說某這等人堪稱是戶部利器,連他都想退避三舍……」
這分明就是說楊德利是鬼見愁啊!
賈平安覺得楊纂不是這等人,就問道︰「是多大的損耗?」
楊德利傲然道︰「三十余斤。」
三十多斤糧食的損耗,你竟然當眾說是楊纂的錯漏……
哥!
大哥!
楊德利心情愉悅,吩咐道︰「晚飯弄些酒水,某和平安喝一杯。」
杜賀過來,小心翼翼的道︰「郎君,表郎君這般……勤勉,以後怕是會人見人怕了。」
他本想說較真,最後卻改成了勤勉。
賈平安也愁這個。
要是表兄以後做到了戶部尚書,怕是皇帝想花一文錢都得和他打擂台。
這究竟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