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這個黑心棉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孫思邈在民間的名聲更大。

長安是個名利場,雖說有榮華富貴,可孫思邈卻更喜歡在民間行醫。

邵鵬的眸色陰冷,顯然是在琢磨著報復的手段。

但孫思邈經歷多了,對這些壓根不怕。

只怕抓他的人剛出現,那些百姓就能拎著鋤頭來保護他。

當然,他無需如此,大不了一走了之。

「孫先生可在此處?」

外面的女子再度問道。

一個弟子出去,見一個帶著羃?的女子站在外面,身後是三個大漢。

「你尋先生何事?」

女子松了一口氣,「賈家蘇氏求見孫先生。」

里面的邵鵬出來,「二夫人?」

蘇荷歡喜問道︰「孫先生可答應了嗎?」

邵鵬搖頭,蘇荷的心冷了半截,隨即進去。

孫思邈皺眉看著她,隨即拿起一卷書看。

他居于此處,每年長安不知多少人來求醫問藥。那些權貴高官的僕役或是倨傲,或是恭謹,但他一律不去。

他認為長安的醫者足夠多了,醫術精妙的也不少,他不過是虛名而已,若是去了長安醫治,隨後再也無法月兌身。

長安……老夫不喜!

「求孫先生大發善心,救救我家夫君。」

蘇荷盈盈拜倒。

孫思邈須發皆白,容貌卻如五十許人,但外界傳聞他已經過了百歲。

孫思邈淡淡的道︰「老夫醫術不精,唯恐誤了賈郡公的病情,夫人請回吧。」

蘇荷抬頭,見他神色淡然,就再度哀求。

孫思邈只是搖頭。

老夫不想再進那漩渦中。

蘇荷絕望了。

「我知孫先生是不喜榮華富貴……」

孫思邈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就好。

邵鵬嘆息一聲,「夫人,回去吧。」

回去後,帝後自然會處置。

但想到賈平安臥床不起,邵鵬心中就難受。

「夫君說過真正的世外高人都視名利為糞土,覺著自己獨立于世外,不受什麼前隋大唐的束縛,遨游于山水之間……可這些世外高人卻不知曉,若是沒有強盛的國家,哪來的自由?」

蘇荷深吸一口氣,神色冷漠,「前隋混亂,先生可能自由行走?」

前隋大亂時,整個國家都在刀光劍影中申吟,誰敢隨意遠行?

「大唐興,先生能隨意游山玩水,隨意采藥琢磨醫術,隨即遠行……可若是大唐衰微,山中有盜賊,大道有亂兵,天下哪來的淨土?」

說得好!

邵鵬真想叫聲好。

孫思邈抬頭看著蘇荷。

蘇荷吸吸鼻子,「先生以為自己治病救人便是慈悲嗎?若是大唐衰微,天下要死多少人?先生救得百人千人,可戰亂卻能死無數人……千里無雞鳴,遍地尸骸……先生救得過來嗎?」

當時夫君還提及了一個姓魯的人,說是那人為此棄醫從文。

孫思邈的幾個弟子面色不大好看,但蘇荷此刻卻壓根不在乎……

孫思邈看著她,緩緩問道︰「那位賈郡公何人?」

蘇荷的一番話讓孫思邈心中微動……前隋時他只能在山中琢磨自己的醫術,為附近的百姓診療。到了大唐後,天下大治,他幾次出去都感受到了盛世的氣息。

——先生在山中能救幾人?

這話對他的觸動頗大。

可那位賈郡公何許人也?值當你扯上了大唐衰微。

蘇荷目光炯炯的道︰「我家夫君文采無雙,新學讓長安學子趨之若鶩,讓山東士族的大儒們自愧不如。我家夫君借錢設立了養濟院,前後投入上百萬錢,專門收了孤老照看。」

孫思邈的眉微微一動。

「我家夫君……」想到夫君做了那麼多事,卻遭此大難,蘇荷的眼中多了淚水,哽咽道︰「此次征伐遼東,滅國有三,我家夫君戰功赫赫,可卻因一把火燒死了十萬敵軍,被天譴……若是遼東三國還在,孫先生可知每年大唐要往遼東投入多少民夫,多少將士和錢糧嗎?」

她捶打著地面,憤怒的道︰「那些民夫會遠離家鄉和妻兒,一路運送糧草輜重,不知歸期。有人病死在途中,有人家中苦寒之地。」

她質問道︰「敢問孫先生,我家夫君如此可是有功德?為何受此天譴?孫先生為何能無動于衷?」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道︰「罷了,告辭。」

她心中冰冷,想到夫君就心如刀絞。

但在此地卻是無用,不如回家陪著夫君,哪怕是最後的時光也好。

邵鵬搖頭,跟著她出去。

走出房門,就見周圍樹木林立,綠蔭處處皆是。更有些藥材種在周圍,風一吹,那些藥材微微擺動……

蘇荷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段出糧目光陰郁的看著里面。

他當年在遼東以人皮為鼓,以人骨為槌,令人聞風喪膽,連軍中的同袍都不敢和他親近,于是被踢了出來。

他自覺自己此生大概就是個孤魂野鬼,無處收容。可沒想到賈平安卻收了他,而且還是賈家的護衛……

許多人知曉他的事兒後都驚懼不安,或是厭惡。

但賈平安卻從未如此,連賈家的二位夫人和兩個孩子都是如此。

他們待他就像是一家人。

每年四季衣裳,住的好,吃的更好,錢糧優厚,而且從不呵斥打罵……你去長安問問,那些權貴人家對自家的護衛可能如此?

他話少,但不代表他不知感恩。

段出糧的眼珠子漸漸紅了,那呆滯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房門。

他呼吸急促,突然伸手拔刀。

嗆啷!

陳冬和徐小魚趕緊抱住他。

「萬萬不可!」

陳冬低聲道︰「孫先生在民間偌大的威望,你若是動手,大郎君和小娘子以後怎麼辦?」

若是段出糧動手殺了孫思邈,賈家就算是社死了。

段出糧怒吼道;「郎君如此好的人,他竟然不肯施救,留著作甚?」

「咳咳!」

里面兩聲干咳,接著換了一身衣裳的孫思邈出來了。身後跟著兩個弟子……他們都背著藥箱子。

孫思邈看了段出糧一眼,搖頭,「情志受損,性子大變,若是不改,早晚會出事。」

蘇荷看著他,顫聲道︰「孫先生,你這是……你這是去何處?」

孫思邈捋捋胡須,「你這個小娘子會說話,一番話讓老夫心中不安……這便進長安去看看。」

蘇荷喜極而泣,「孫先生……」

孫思邈笑道︰「好與不好,老夫不能斷言。」

被他叫做小娘子的蘇荷連連點頭。這一路她急匆匆的,此刻累到了極點,卻不肯說。

……

長安,賈平安依舊不醒。

衛無雙有些病急亂投醫,長安但凡有些名氣的醫者都被請了來,可最終都搖頭離去,給再多的錢也不敢出手。

高陽要爆炸了,令人懸賞不說,還令人去洛陽尋訪名醫。

宮中,武媚焦躁不安。

「為何還不回來?」武媚冷冷的道︰「邵鵬辦事不力!」

周山象心想那位孫先生連皇帝的召喚都能找借口拒絕,邵鵬去了有何用?

李弘上課也沒了心思,先生已經多次呵斥了,可他卻依舊如故。

「太子可知頭懸梁,錐刺股嗎?先賢求學艱難,可求學之心卻堅若磐石。陛下為太子尋了許多先生,對太子寄予厚望,為何頻頻走神?」

李弘懨懨的搖頭。

先生抬頭,對曹英雄和郝米可就沒了那等寬容,厲聲道︰「你二人既然陪伴太子讀書,為何神不守舍?」

兄長不好了……

曹英雄想到了這個,他霍然起身,「我要告假。」

他拱手,也不等同意就走了。

先生氣得七竅生煙。

郝米心中難受,但他卻沒辦法告假。

李弘起身,「孤有事,今日告假。」

先生氣得倒仰,一迭聲道︰「去稟告陛下,去稟告陛下!」

李治得知後也只是默然。

先生氣苦,就問了郝米,「這是為何?」

郝米說道︰「賈郡公病倒了。」

李義府今日有事求見皇後。

武媚神色平靜的處置了他的事兒,李義府按理該告退,可他卻欲言又止……

以往若是如此,皇後定然要問為何,可今日皇後只是漠然。

皇後這是為了賈平安而心情不好……李義府笑道︰「臣听聞賈郡公重病不起,皇後這般憂心忡忡……臣擔心吶!」

武媚淡淡的道︰「你在擔心我……還是在竊喜?」

李義府︰「……」

他脊背發寒,趕緊行禮,「臣和賈郡公是有些沖突,可不至于為此幸災樂禍。臣更擔心皇後憂心忡忡,有損身子。」

武媚冷冷的道︰「你若是有心,便去請了名醫來,若是無心……我的身子無恙,能活的比你等都長!」

弄巧成拙了……李義府趕緊告退。

出了大殿後,他假裝受不住陽光直射,就側身眯眼看了殿內一眼。

皇後站在那里發怔,她緩緩伸手把頭上的發簪拔下來,仔細看著,竟然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出了皇宮後,他松了一口氣,嘴角掛著微笑,低聲道︰「死路一條,哈哈哈哈!」

賈家,李淳風到了。

老李于醫術上也有些造詣,此刻按著賈平安的脈,緩緩說道︰「老夫這兩日一直在和醫官們琢磨,今日來看看……」

衛無雙神色憔悴,福身道︰「多謝太史令。」

李淳風搖頭,眉間多了些愁緒,「謝老夫作甚?老夫與小賈乃是忘年交,見他如此,老夫……」

他松開手,緩緩說道︰「小賈這病……風寒怕是有一些,老夫問過英國公,從遼東歸來的這一路很快,他猶自覺著不夠,時常催促。半路他還在一處水潭沐浴……那水潭的水冰寒刺骨。」

這是受涼了?

衛無雙心中一喜,「可有法子?」

「法子是有的。」李淳風看看賈平安的面色,「可老夫還覺著……他這怎麼像是撞到了些什麼……」

衛無雙心中一凜,「太史令是說……夫君撞到了邪物?」

李淳風皺眉,「按理是不會。小賈渾身的煞氣,什麼邪物敢往他的身邊靠?這樣的人,但凡家中有人病重,只管請他去邊上坐著喝酒說話,病人就能睡得安穩……」

他沉吟良久,「隨同小賈出征的有誰在?」

衛無雙想了想,「有個護衛,不過去了終南山。」

邊上的鴻雁提醒道︰「夫人,李郎君也去了,他在前面。」

衛無雙捂額,「是了,請了來。」

晚些李敬業來了,目不斜視。

李淳風問道︰「小賈此次出征可曾受傷?」

李敬業想了想,「兄長當初也曾沖殺……受創五處,不過都是小傷。」

李淳風皺眉,「解衣!」

呃!

三花上前,鴻雁上前。

「我來!」

衛無雙走到了床邊,伸手解衣。

解一解的,淚水就落在了賈平安的身上和臉上。

衣裳解開,李淳風仔細查看著。

胸部一處,這是從甲衣的縫隙里挨了一刀,傷口很短,如今傷痕只剩下淡淡的一抹粉紅色。

肩頭一處,這里已經愈合了。

下面三處傷口,但都愈合了。

「翻過來,那個……敬業。」

李大爺實在是翻不動賈平安,加上衛無雙也夠嗆。

李敬業過來,輕松就把賈平安翻了過來,讓人聯想到了翻烙餅。

不過李敬業看著很惱怒。

「兄長悍勇,背部怎會有傷?」

賈平安的背部光潔。

「難道老夫錯了?」

李淳風讓李敬業把賈平安翻到正面來。

沒了!

賈平安穿著自己設計的四角內褲,軀體很清晰。

李淳風突然干咳一聲,「咳!」

眾人不解。

李淳風淡淡的道︰「那個……有些地方老夫不方便,敬業,和老夫出去。」

「為何?」李敬業不解,「為何要回避?」

你這個憨憨……

二人出去,衛無雙就把賈平安的褻褲褪了下去。

她仔細尋模著。

突然她的動作定住了。

「這里……」

就在賈平安的大腿靠近根部的地方有個傷口。

傷口不大,表面有些潰瘍。

李淳風聞聲進來,衛無雙趕緊把褻褲拉上來,然後要了剪刀,把傷口那里剪開。

「果然!」

李淳風雙目炯炯,「便是這里。」

「可能治好?」衛無雙歡喜的問道。

李淳風搖搖頭,「道人行天下,或是隱居于深山,學些醫術乃是自保,這等經久不愈的傷勢多半是有毒,要想治好……老夫知曉一人。」

「誰?」

衛無雙發誓,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把那人請來。

「孫思邈!」

……

「駕!」

一騎沖進了長安城,守門的軍士剛想呵斥,可一看中間那個戴著羃?的女子,再看看後面些的一個須發斑白的老人,頓時就歡喜的道︰「可是孫神醫?」

沒人回答他,身邊有路人說道︰「這可不就是孫先生!孫先生竟然來了?」

消息不脛而走。

「孫思邈進城了。」

李義府一怔,接著便砸了水杯,然後深呼吸,壓住那股邪火,「孫思邈難道能超過了長安的名醫們?」

他的眸色陰郁,嘴角掛著冷笑。

……

「陛下,孫思邈進城了。」

李治和武媚先是一怔,隨即問道︰「去了何處?」

「去了道德坊。」

李治微微皺眉,「如何請來的?」

「陛下,邵鵬求見。」

邵鵬進來行禮,抬頭道︰「陛下,皇後,奴婢去了終南山,孫先生不答應。後來賈家的那位二夫人蘇氏到了,一番話說動了孫先生……」

「她說了什麼?」

李治很是好奇。

武媚更是如此。

「她說世外高人能享受這等寧靜和自由,皆是大唐興盛的緣故。前隋時天下大亂,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孫先生在山中能救幾人?」

李治眸色微動,「是啊!在山中倒是逍遙自在,也能救些山民百姓,可天下若是大亂,能救幾人?這話倒也是直指人心。那個二夫人是……」

時日久了,李治早已忘記了賈家兩個女人的具體出身。

「是蘇荷,陛下,她就是原先感業寺的住持。」武媚欣慰的道︰「那蘇荷天真爛漫,臣妾想著衛無雙能為平安掌家,可卻冷清了些,蘇荷嬌憨,倒是正好能陪伴他。誰曾想這嬌憨的女子卻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李治笑道︰「這往日是藏拙了吧?」

藏拙的人他不喜歡,覺得太陰。

「陛下卻是錯了。」武媚笑道︰「蘇荷不是藏拙。這人貪吃,在感業寺就四處搜羅吃的,把本業都忘在腦後。等嫁到了賈家去,更是變本加厲,攛掇著一家子跟著她吃,美其名曰修煉。」

「哈哈哈哈!」

李治不禁大笑。

「去賈家等著。」武媚隨後派了邵鵬去賈家蹲守消息。

賈家。

賈昱覺得不對勁,和兜兜嘀咕了許久,隨後兜兜就獨自來到了病房前。

李淳風在里面,衛無雙站在一邊,李敬業在更外面一些,還有鴻雁和三花在一側。

「這等毒最是讓人頭疼,小賈的底子好,可這也有不好之處。」李淳風嘆道︰「底子好就一直硬扛,最終累積起來,一下爆發就再難收拾……」

衛無雙輕聲問道︰「可危及性命嗎?」

李淳風點頭,「此事敬業應當知曉。」

李敬業緊皺眉頭,「軍中那些兄弟最喜在刀槍箭矢上涂抹些穢物毒藥,甚至是許多東西混在一起……軍中的郎中猜不透是什麼毒,最終只能看運氣,能熬過就活,熬不過……就死。」

「阿耶!」

眾人回頭,就見兜兜沖了進來,嚎哭著往床上爬。

「阿耶!」

如同是當年一樣,她坐在阿耶的身上,伸手捏著他的臉頰搖晃,「阿耶醒來,阿耶不能死,我要阿耶……」

賈昱也進來了,兩個孩子一起嚎哭。

李淳風嘆息一聲,起身出去,順手把李敬業給帶了出去。

「兜兜快下來。」衛無雙想要去抱兜兜。

兜兜扭動身體,甩著雙手,「我不!我不!我要阿耶醒來。阿耶……」

衛無雙不禁雙目含淚,剛想強行把她抱下來,卻突然揉揉眼楮。

賈平安听到了聲音。

是兜兜!

聲音很弱小。

賈平安想動,他奮力掙扎著,可依舊沒法動彈。

他努力睜開眼楮,可百般努力也看不到東西。

「阿耶!」

臉頰那里好疼。

這個黑心棉!

賈平安猛地一掙,重新控制了身體,緩緩睜開眼楮。

「兜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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