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死去的青年與冷血的怪物

作者︰歷史系之狼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趙國,邯鄲

趙括所派去的騎士,在這一路上,都沒有隱瞞戰場上的好消息,他騎著駿馬,每路過鄉邑的時候,都會大叫道︰「馬服子斬將奪旗!!燕將栗月復身死!!」,原本死氣沉沉的趙國之地,在他路過之後,仿佛就被點燃了,老者們大笑著,他們有了新的談資,也有的人想要多問幾句,只是騎士有著使命,難以挽留。

騎士就好像是一把燃燒著的篝火,他迅速點燃了所經過的每個地方,這些原先被氣死所籠罩著的地方,都爆發出了新的活力來,老者們彎下腰來,目送著英雄遠去,方才激動的談論起戰事來,從柏仁到邯鄲,這一路上都是沒有什麼城池的,只有在靠近邯鄲的時候,才有幾個鄉邑,是屬于邯鄲城的。

「馬服子有其父之風啊!」

「您知道當年閼與的戰事麼?當年馬服君在閼與將秦人殺的潰不成軍啊!」

「我知道」,老人神色有些恍惚,嘴角滿是微笑,他回憶著說道︰「我當年參與過這場戰爭」,他比劃著,開心的說道︰「我當時殺死了兩個秦人,我就這麼一刺,一個秦人就被我從戰車上挑了下來」

當騎士來到了邯鄲城下的時候,愣了片刻,邯鄲城的大門都被關上了,在城牆上,還有無數的趙國精銳正在來回的巡視,看到了騎士,他們即刻將手中的強弓對準了騎士,騎士大怒,抬起頭來,罵道︰「別拿您的耍貨來嚇唬我!我帶來了關于柏仁戰事的情報!速速開門!!」

城門緩緩被打開,那些趾高氣揚的精銳士卒們站在兩旁,警惕的看著騎士,這才走出了兩個人來探查。騎士不悅的看著他們,等到他們盤問完,這才惱怒的說道︰「真是好威風的精銳啊,燕人若是看到了,定然是嚇得魂不守舍,可惜,他們看不到!」,說完,他便直接走進了城池之中,只留下幾個愧疚的士卒,低著頭。

趙王王宮內,趙王笑呵呵的坐在宴席之內。

諸多大臣坐在宴席之內,樓昌還在恭維著趙王的賢德,談論著馬服子定然是已經大破燕人之類的,御史趙暉笑呵呵的在一旁記錄著宴會的盛況,記錄著樓昌與趙王的對話,眾大臣都很開心,唯獨兩人,虞卿與許歷,與這歡樂的氛圍格格不入,虞卿憤怒的看著面前的諸多大臣,咬牙切齒。

而許歷只是飲著苦酒,一盞又一盞,幾乎沒有間斷。

騎士的到來,打破了宴席的氛圍,當風塵僕僕的騎士走進了宴席的時候,樓昌合上了雙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再也不言語,唯獨虞卿與許歷,擔憂的看著那騎士,騎士朝著趙王大拜,說道︰「我奉馬服子之令前來。」,趙王瞪圓了雙眼,笑著問道︰「戰事怎麼樣了?馬服子他有什麼要告訴寡人的呢?」

騎士認真的說道︰「馬服子先是率領六百騎士襲擊燕人,燒毀了燕人的糧草,後在柏仁,馬服子率大軍與燕人死戰,馬服子身先士卒,沖鋒在前,先殺卿秦,又斬將奪旗,燕人大敗,龜縮城內,再也不敢出擊!!」

「什麼?!」,樓昌猛地跳了起來,群臣都驚訝的看著他,樓昌臉上漸漸堆起笑容來,顫抖著說道︰「上君,果真是如臣所說的那樣,馬服子已經擊潰了燕人」,趙王此刻仰天大笑,開心的都不知該說些什麼,「不行,寡人要獎賞馬服子,寡人要讓他來繼承馬服君的位置,不行,寡人還要給他送二十座城邑!!」

虞卿呼出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逐漸出現了笑容。

樓昌嘴唇顫抖著,思索了許久,方才急忙朝著騎士質問道︰「我听聞燕國的卿秦,栗月復都是賢惠的人,是可以被上君所任用的,他們如何了呢?」,騎士一愣,方才惱怒的說道︰「他們都已經在戰場上被斬殺了!!」,樓昌皺著眉頭,看向了趙王,說道︰「上君這」

趙王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疼,方才搖了搖手,說道︰「戰場之上,搏命廝殺,馬服子以微弱的力量擊潰燕人,寡人已經是非常的開心了,至于栗月復,死了便死了罷!寡人有馬服子這樣的賢才啊,十個栗月復又如何啊?!」,樓昌這才輕笑著說道︰「上君說的對,正是這樣的道理。」

趙王笑眯眯的看著騎士,問道︰「馬服子還說了什麼?」

騎士又說道︰「馬服子雖然擊潰了燕人,可是傷亡也非常的慘重,沒有辦法將其余的燕人驅除出境,故而要我前來,請求上君能派出一支騎士來,協助馬服子將其余燕人驅趕出趙國的領地!另外,他還希望虞相能通知雲中騎士,保護沿路的百姓,以免百姓受到潰兵的殘害。」

趙王點了點頭,說道︰「寡人知道了。」,他看向了周圍,問道︰「誰願意帶著兩千騎士去協助馬服子啊?」

樓昌猛地站起身來,說道︰「臣願意前往。」

「不可!」,虞卿急忙說道︰「您所經歷的戰事,就沒有勝利過的,您還有什麼顏面繼續統領軍隊呢?還是讓我去罷。」

樓昌憤怒的看著虞卿,痛心的說道︰「我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就得到上君這樣的厚待,這讓我非常的不安,我這次就是想要彌補以前的過錯,您怎麼能這麼說呢?」,虞卿冷笑著,說道︰「我是擔心您支援不利,導致如今大好的局面毀于一旦啊。」

「您身為假相,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您若是前往戰場,那國內的大事,該由誰來處置呢?請您信任我。」,樓昌認真的說道。

看著兩位大臣吵了起來,趙王有些無奈的起身,停止了兩人的爭吵,思索了許久,方才說道︰「以樓昌為將,以許歷為副將,前往相助馬服子,到達柏仁之後,要听從馬服子的命令。」,樓昌大喜,急忙拜謝,許歷起身,也是連忙大拜,虞卿長嘆了一聲,緩緩坐了下來。

宴席結束之後,虞卿急忙攔住了許歷,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府邸。

「樓昌是個叛主的小人,我擔心他會故意拖延時日,不及時前往救援,馬服子雖擊敗了燕人,可是兵力應該也沒有剩下多少,燕人沒有了主將,可還是有很多的士卒」,虞卿皺著眉頭,擔憂的說道。許歷看起來有些醉醺醺的,他笑了笑,站起身來,說道︰「請您放心罷,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秦國,咸陽

在王宮之內,有一處小溪,蜿蜒曲折,而範雎就是蹲在這溪邊,不斷的洗著自己的雙手,用水撫模著自己的臉,乃至頭,這是範雎的一個怪癖,來往的武士也並不吃驚,範雎格外的喜歡沐浴,他每天都會不停的洗手,洗臉,沐浴,甚至是將自己的渾身都搓的通紅,幾乎要流出血來。

又洗了數次,方才有門客為他遞上了布帛,範雎擦拭了身體,這才走進了宮殿。

年邁的秦王坐在殿內,抬起頭來,看到濕漉漉,臉被搓的通紅的範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了伸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範雎坐下來之後,秦王這才困惑的問道︰「寡人听聞,諸侯都有要幫助趙國,討伐秦國的想法,範叔啊,這是為什麼呢?」

範雎皺著眉頭,認真的說道︰「先前,安國君的門客,喚作呂不韋的,曾來找臣,提出要借燕人的手來共擊趙國,臣一時不查,竟應允了,諸侯定是感到趙國有滅亡的危險,這才想要幫助趙國。」

秦王點了點頭,哦了一聲,這才說道︰「寡人覺得啊,不是您一時不查,這是您對趙括的憤怒,影響了您的判斷啊。難道私人的憤恨可以影響國家的事情麼?」,範雎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臣認罪,請您責罰。」

「寡人何時曾想過要責罰您呢?寡人找您前來,只是想向您詢問戰爭的事情,請您暫且放下對趙括的仇恨,解決寡人的困惑。」

範雎低下頭來,說道︰「臣有一策,請上君派出使者,大張旗鼓,一路趕往邯鄲,跟趙國議和。」

「哦?」,秦王一愣,方才笑著問道︰「跟鄭朱一樣?再次讓諸侯生疑?」

「諸侯們在使者沒有回去之前,即使派出了軍隊,也不會急著與秦人交戰。但這只是一點好處而已,臣做事,是要爭取最大的成效的,只是如此,那使者就沒有必要了,請大王派出使者,告訴趙王,趙國的大臣虞卿辱罵您,只要趙王能交出虞卿,秦國就願意退兵。」

「那他若是交出來該如何?」

「上君,以趙王的性格,您就是要殺了他,他也不會交出自己的大臣。」

「寡人不明白。」

「若是趙王不交,那就是趙王不願意結束戰爭了,他的百姓,他的士卒,難道不會怪罪他麼?」

「哈哈哈,兩處成效啊。」

「不止,其實還能」

「範叔啊」,秦王打斷了範雎,笑呵呵的說道︰「其實啊,一個計策,能完成一件事,這就足夠了,寡人听聞,天底下那些因為急躁魯莽給自己招來失敗,弄得昏天黑地也到不了目的地的人,都是急于完成自己的目的,所圖甚大的人,您覺得呢?」

範雎咬著牙,遲疑了許久,方才長嘆了一聲,說道︰「唯,唯。」

範雎離去了,秦王望著他座位上的水痕,說起來,秦王也有些忌憚自己的這位大臣。他沒有任何的感情,腦子里就只有純粹的利益,世人都說範雎知恩圖報,可正是如此,才能看出範雎的無情之處,他不願意欠下人情,無論是誰幫了他,他都要立刻還回去,之後就再也不往來了。

就像當初對他有恩的鄭安平,範雎從不與他相見,在成為秦王的心月復之後,就立刻舉薦他,還掉了恩情,從此與鄭平安猶如陌生人那樣。

大概,當初範雎被人冤枉,按在溷藩里,被人往身上尿溺,受盡侮辱的時候,他心里的所有感情都消散了罷,永遠洗不干淨的屈辱,成就了一個永遠是利益至上的冷血怪物。

在怪物的心口,則是一個捂著頭,蜷縮著身子,高呼著冤枉,放聲痛哭的死去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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