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冷香丸

作者︰屋外風吹涼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很好,一分鐘七十五下,很健康。」

賈薔松開手,看著尹子瑜微笑道︰「一分鐘七十五下,一個小時就是四千五百下,西洋一個小時就是半個時辰,所以一個時辰便是九千下,一天十二時辰,便是十萬八千下。」

尹子瑜聞言,听賈薔將這麼多數字月兌口而出,抿嘴輕笑,落筆書道︰「不意兄長數算之術,如此精道。」

兄長?

賈薔見之嘴角彎起,微笑道︰「子瑜妹妹還不知道,我如寶藏,越是深挖,越有驚喜。」

「噗嗤!」

一旁站著的寶釵忍不住笑出聲來。

尹子瑜也是莞爾一笑,知道賈薔在頑笑。

說罷心髒,賈薔又說起肺來,將他前世見聞過的關于肺部的知識,悉數說了出來。

他本身只是當做常識來講,然而落在尹子瑜耳中,卻是極珍貴的學識。

她用清秀的字體,記錄下賈薔所言的每一點。

眼見到了吃中飯的時候,尤氏、平兒都站在門外候著了,賈薔這才停頓了下來,對尹子瑜道︰「子瑜妹妹,且先到這,吃了午飯,休息一會兒,下午再繼續,如何?」

尹子瑜自無不可,還站起來迎了迎尤氏和平兒。

尤氏滿面堆笑的進來,道︰「廚房那邊都準備停當了,就是不知道郡主可有甚麼忌口的沒有?又或是想吃些甚麼?」

尹子瑜淺淺一笑,微微搖了搖頭,看向賈薔。

賈薔點點頭,對尤氏道︰「大女乃女乃讓廚房里做些家常菜便是,清淡一點。湯做好一些……」

尤氏忙應下後,滿面堆笑道︰「好好好,這個容易!」

等尤氏走後,平兒見禮罷,則招呼了寶釵到一旁嘀咕了幾句話。

也不知說了甚麼,寶釵面紅耳赤之余,看似有些不大高興的回了兩句,平兒也是臊的面色通紅,轉身離去。

賈薔只作沒看到,想來也是為了方才之事……

他和尹子瑜說了些關于西醫的趣事,不過也提到了西方宗教對西醫的打壓。

尹子瑜雖也算博覽群書,可哪里听過這些,因此十分著迷。

便是寶釵,也因為這些精彩的故事,忘了方才的不快。

一柱香功夫後,尤氏帶著幾個丫頭提著食盒將飯菜擺上,婉拒了一起用飯的邀請後匆匆離去。

飯桌上只留賈薔、尹子瑜和被強留下來的寶釵。

香菱、晴雯、平兒三人站周圍捧茶進水,雖賈薔邀請再三,可她們哪里肯入席。

賈薔也不強求,不過還是對尹子瑜抱怨了句︰「我知道禮數規矩如此,可著實不喜歡讓家人站一旁伺候著吃飯。」

寶釵欲言又止,尹子瑜淺淺一笑後,在一旁專門設下寫字的條幾上落筆書道︰「我素以為,能得清靜自在,必先入鄉隨俗。賈府有賈府的規矩,不必顧忌于我。只是有些時候,偶爾忍耐幾回也不是壞事,畢竟,賈府在這世間,也當顧及這世間的規矩。」

賈薔看了後笑道︰「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你說的在理。那就……先顧及世間的大規矩,日後關起門來過日子,再論小規矩罷。」

尹子瑜俏面微微飛紅,眼中含羞。

賈薔吃的很快,短短一會兒功夫,三碗飯一缽湯入肚後,放下了筷子。

此時尹子瑜和寶釵都只吃了一半,見他放下筷子,也跟著放下。

賈薔忙擺手道︰「吃你們的,我素來用的快,正巧說些西洋吃飯的典故。」

見他態度堅決,尹子瑜和寶釵便拿起碗筷,重新用了起來。

賈薔吃飽喝足,目光在一旁三個女孩子臉上掃過,得到了三個含笑的眼神後,心里舒服了些,道︰「咱們大燕的養生法中,其實也講究細嚼慢咽。我雖不通醫術,也听說過大燕醫理中,將津液比作神仙水。反復咀嚼食物,誕生諸多津液,是養身調氣的極佳法門……對罷?」

尹子瑜緩緩點頭,其實她便是典型的細嚼慢咽。

賈薔笑了笑,道︰「但西洋醫理中,有不同的說法……當然,西洋醫術里,也講究細嚼慢咽,不過不是為了生津養氣,而是因為西洋醫理認為,人的口水,也就是所謂的津液內,含有可分解食物的東西,稱作黴。而且,多咀嚼,充分的嚼碎食物,可以減輕胃髒的壓力,有助于消化吸收。所以,無論大燕的醫理還是西洋的醫理,都認為細嚼慢咽是好事。」

寶釵忍不住道︰「既然薔……哥哥知道慢些吃是好事,那為何每回都是狼吞虎咽,吃的那樣快?」

尹子瑜也看了過來。

賈薔嘆息一聲道︰「這問題,別說你,便是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一到飯桌上,端起碗來就失控了?不一氣吃飽,好似不能罷休。分明就是一頓飯,其實也不拘吃甚麼,哪怕在兵營里和一群丁勇們一個鍋里攪勺子,也是這樣的吃法。只有吃飽了,方算是又活過來了。奇了,我上輩子,也不是飯桶啊……不過並不是沒好處,原還以為是種病,可後來我發現自己的氣力越來越大,耐力也越來越好。只能說是天賦異稟罷,也就不去強求了。」

這樣離奇的事,讓尹子瑜和寶釵都有些難以相信。

賈薔見她們不信,就往一旁伸平了手,叫了聲「香菱」。

然後香菱滿臉含羞,卻是不好意思的悄悄月兌了謝,然後一只腳踩在賈薔手心,隨即另一只腳也踩了上去。

賈薔居然面不改色的往上舉了舉,然後才在香菱刺激叫聲中放她下來。

「喏!」

賈薔看著尹子瑜笑道︰「所以說,人的身體,便是一個無窮的寶藏。誰都不知道,到底會發生甚麼事,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你喜歡研究醫理是好事。最好能學貫中西!這是活到老,學到老的偉業。我支持你!」

尹子瑜抿嘴笑了笑,賈薔遲疑了下,方又道︰「子瑜,你口不能言,據說是打先天娘胎里帶來的熱毒燒壞的?」

此言一出,寶釵、平兒等人無不面色一變。

不過寶釵和平兒等人的不安不同,她是因為頭一回听說這個,而感到震驚。

尹子瑜微微一怔後,點了點頭。

賈薔指了指寶釵,笑道︰「我這個妹妹,和你一般,也是打娘胎里就帶了股熱毒,原先身子骨也很差。」

寶釵見尹子瑜看來,忙點頭道︰「正是如此,現在還有病根呢,不時發作一回。」

賈薔笑了笑,道︰「我也听說過,不過,薛妹妹,你當年是怎麼得幸控制好這股熱毒的?似是有個奇方兒?」

寶釵杏眼明亮道︰「當年為這病,請大夫吃藥,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銀子錢呢,憑什麼名醫仙藥,從不見一點兒效。後來還虧了一個禿頭和尚,說專治無名之癥,因請他看了,他便說我這是從胎里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先天壯,還不相干,若吃尋常藥,必是不中用的。他就說了一個海上方,又給了一包藥末子作引子,異香異氣的不知是那里弄了來的。他說發了時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藥確是效驗些。」

听聞此言,尹子瑜素來恬靜的俏臉上,也不禁浮現出幾許動容來。

賈薔代她問道︰「到底是個甚麼海上方?」

寶釵笑道︰「這方兒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只難得‘可巧’二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日曬干,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

一旁侍候的平兒都忍不住道︰「噯喲!這麼說來,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這日竟不下雨,這卻怎處呢?」

寶釵回頭看她笑道︰「所以說那里有這樣可巧的雨,便沒雨也只好再等罷了。還要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

平兒听了笑道︰「阿彌陀佛,真是難為人的事兒!等十年未必都這樣巧的呢。」

寶釵笑道︰「竟好,自他說了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從南帶至北,現在就埋在香兒胡同的石榴樹底下呢。」回過頭來,又對尹子瑜道︰「那癩頭和尚說,這藥叫作‘冷香丸’。郡主何妨試一試?原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可見是巧了。」

賈薔聞言,眉尖輕挑,看向尹子瑜。

尹子瑜看著寶釵的眼神多了分親近,卻搖了搖頭,落筆書道︰「若只這些難得的藥倒也罷了,只那作引子之藥末,並無多余。我若用了,你又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道理,我亦懂之。」

賈薔見之,哈哈一笑,又將紙箋給寶釵看後,寶釵還想說甚麼,賈薔擺手道︰「你這樣不是長遠的事……薛家如今可還有那藥末子沒有?」

寶釵道︰「剩了小半包。」

賈薔道︰「取那麼一點點來,讓子瑜看看到底是甚麼藥末子。她就是郎中,還是醫術不淺的神醫。果真她也認不得,就讓她帶進宮里,問問宮里的老供奉們,讓他們辯一辯。只要能知道是甚麼藥引子,其他的東西,卻也容易。」

寶釵點頭應下後笑道︰「哪里容易了?」

賈薔道︰「目光不要只盯著一地兒,京城的雨水這一日若是不下雨,江南也不下麼?縱是江南不下,西南也會下罷?大燕萬里江山,東邊日出西邊雨,常有的事。只要多撒些人手去各省,一年內就能將所需藥料集齊。只是那有異香的藥末子,卻要想法子才能弄到手,先得知道到底是甚麼。不然別說子瑜妹妹,便是薛妹妹你,將來也是有難關的。藥吃完了怎麼辦?」

寶釵笑了笑,道︰「那便是造化如此,人力又能如何?我原也……若冷香丸能解郡主之厄,我甘願……」

「好了好了好了!」

賈薔不喜的一迭聲打斷道︰「越說越離譜了,你也是聰慧識得人心的,難道在你心里,郡主便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不要胡思亂想。你且先取些藥引子來,到底用不用你這方,你這方有用沒用,還不一定呢。」

寶釵被這般教訓,俏臉登時漲紅,不安愧然的起身。

尹子瑜見之生憐,看向賈薔。

賈薔看她這般,無奈笑道︰「不是我說話不客氣,我與她哥哥是好友,當初我落難時,曾得她哥哥無私相助。後來她哥哥差點倒霉時,又叮囑我,要我照看他妹妹。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待她有些不同,不以異姓視之,難免不客氣些。」

尹子瑜聞言了然,落筆書道︰「你雖好心,但我又豈能奪你生機。好意心領了,你還是听你兄長之言罷。」

寶釵見之頷首,而後道︰「那我這就去取。」

賈薔笑道︰「先吃完飯!哪就急這一時了?」

寶釵聞言氣苦,叫他一聲薔哥哥,果真這樣霸道,拿她當小妹妹教訓了。

正這時,卻見吳嬤嬤引著鶯兒進來。

寶釵見之微微皺眉,正要發問,吳嬤嬤已先賠笑道︰「侯爺,這位鶯兒姑娘說有急事要見您,我瞧她快要急哭了,又是寶姑娘的丫頭,所以……」

賈薔好奇道︰「有急事要見我?」

說著,看向寶釵。

寶釵心里已是動了怒,面上卻看不出喜怒,淡淡問道︰「甚麼事,讓你尋到這來?」

鶯兒豈能不了解寶釵,一見她如此,便知道自家姑娘真生氣了,她苦著臉跪下道︰「姑娘,原不是我想來的,是大爺非罵著我來的。說這並不只是咱們家的事,也事關侯爺的大事,耽擱了,對咱們家關系不大,可對侯爺卻是潑天的大事。便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敢不來。」

寶釵聞言,想了想也必是這個原因,不然鶯兒是她一手帶大的丫頭,豈敢這樣造次?

她轉頭看向賈薔,賈薔輕挑眉尖,看著鶯兒問道︰「薛大哥那出了甚麼事,說的這樣唬人?」

其實,他心里已經猜到了一些苗頭……

果不其然,就听鶯兒說道︰「侯爺,那個叫花解語的姑娘,帶著她的丫頭元寶來尋我們大爺了,也不知說了甚麼,反正哭的不成,連我們大爺也哭了,哭完就讓我來尋侯爺,說是十萬火急的要緊事。」

賈薔聞言笑了笑,對鶯兒道︰「你去跟薛大哥說,這件事我知道了,背後的事我也清楚一二,不算大事。等晚上了,我再過去。讓花解語和那個元寶,先去我舅舅家坐坐,別把他親妹子氣死了,哈哈哈哈!」

說罷,看著寶釵氣的發抖忍淚,並慘白的一張臉,大笑出聲。

寶釵真是差點沒氣壞了,不過這會兒听到賈薔的打趣,似乎反倒開解了些,嗔了句︰「還是做哥哥的,你還笑!」

賈薔擺擺手,道了句「小事」後,讓平兒等人收了飯桌,對尹子瑜道︰「咱們到里面,繼續。不過也不急于一時,往後得閑了,我就去接你。」

尹子瑜聞言,微笑頷首,起身隨賈薔往里屋走去。

……

香兒胡同,薛宅。

花解語杏眼紅腫的看著薛蟠,道︰「若非實在有難,逼不得已,我斷不該登門的。」

薛蟠躺在榻上,頗有男兒氣概的一擺手,道︰「既然都到了這步,你不來尋我才萬萬不該!那些球攮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想借你來害我兄弟,這一回,再不能放過他們。不是花妹子,你和你族親他們原不是不親麼?」

花解語道︰「是不怎麼親,可豐樂樓的人,實在卑鄙下作,竟買通了他們,將我爹娘的墓移回了宗族。若我要是不答應他們,他們就要讓族里給我爹娘定罪,要將二老暴尸三日,再挫骨揚灰……」

看著泣不成聲的花解語,薛蟠氣的哇哇叫,一連串的髒話不帶重樣的罵翻天。

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眼下並非賈薔前世信仰缺失的年代,當下對父母墳墓的重視,不亞于父母生前。

更何況還有尸骨?

暴尸三日,挫骨揚灰,便是再過幾百年,對後人來說,都是錐心之痛,不可接受。

元寶氣鼓鼓道︰「薛大哥,我們小姐都到了這個地步,也咬牙不肯害你和那位侯爺。豐樂樓的人真是壞透了,還想讓我們小姐去勾引那位侯爺呢。他把我們小姐當成甚麼了?」

薛蟠聞言,氣的連肝也疼起來了,一迭聲叫外面的人,讓他們再去催賈薔。

正這時,卻听廊下傳來聲音,道︰「姑娘回來了!」

薛蟠聞言,氣勢登時一滯,竟有些慌張起來。

花解語見之心底一涼,愧疚道︰「我這樣的身份,實不該登門,薛大哥,我先回去了。」

薛蟠忙擺手道︰「胡說甚麼!他們都逼到這個份上,那處哪里還能住人?你和元寶就住在……咳咳,先等我兄弟來後,商議一二。但是你們放心,此事必給你們解決的妥妥當當的。」

雖如此,他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擔心他妹子殺來。

果真寶釵拉下臉來,要趕花解語和元寶走,薛蟠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萬幸,沒一會兒,就听丫頭通秉道︰「姑娘又走了。」

薛蟠先是松了口氣,又大怒道︰「鶯兒那小浪蹄子呢?」

沒一會兒,窗外傳來鶯兒的聲音,道︰「大爺,侯爺說了,大爺說的事他知道了,背後的事,他也清楚一二。侯爺說,這些事不算甚麼大事,等晚上他得閑了,就來辦了。最後,侯爺說兩位姑娘不適合待這里,請二位姑娘,去隔壁侯爺舅舅家做客,等他晚上過來,把事情解決了再回去。」

薛蟠聞言,心情一陣起起伏伏,最後長呼一口氣,對不知所措的花解語道︰「花妹子,既然薔哥兒這樣說了,那就按他說的辦。也怪我當時不小心,讓趙國公府的那忘八孫子給偷襲了,不然這樣的小事,壓根兒都不用薔哥兒出面。那豐樂樓在別人眼里了得,在我和我兄弟眼里,那就是個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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