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平兒……

作者︰屋外風吹涼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入夜,子時。

忙碌了一天的平兒回到三間小抱廈內,看到鳳姐兒已經倒在床榻上睡下了,氣笑道︰「女乃女乃這主子愈發當得有滋味了,把活計都分派給我們,女乃女乃倒早早歇下了。」

一邊說,一邊卸下頭上的頭面,放在首飾箱奩里,又就著豐兒送來的熱水洗了把臉。

鳳姐兒本來正躺在錦被里想著心事,都沒發現她進來,等听到她說話後,才回過神來,見是平兒,笑道︰「怎這早晚才回來?你剛說甚麼?」

擦了把臉,將銅盆里的水放在外間,又取了盆水至里間,也不知在洗甚麼……

隔著帷簾,平兒笑道︰「女乃女乃在想甚麼呢?我說女乃女乃如今愈發會當女乃女乃了,將活計都指派給我們,往日里女乃女乃不等下了夜斷是回不來的,今兒倒睡的早。至于怎這早晚回來……哎,大老爺那邊一刻也安生不得,不是要這個就是要那個,我又不好靠到跟前去。還有璉二爺那邊,也不省心……」

平兒似有難言之隱,正猶豫著不知說甚麼才好,卻听鳳姐兒冷笑一聲道︰「他又去招惹大老爺房里的小姨娘了?」

平兒聞言唬了一跳,驚道︰「女乃女乃怎麼知道的?」

小桃紅,是賈赦前二年才納的小妾,也不過稀罕了半年光景,就扔一邊了。

鳳姐兒自己也驚奇自己說出此事時的冷漠,哼了聲,道︰「甚麼事瞞得過我?如今事情多,我且忍著。等忙完這一陣,再好好鬧一場。」

平兒從里間出來,將銅盆里的水倒了去後,回到里間,月兌衣上了床榻上,正要拉開錦被,卻听鳳姐兒笑道︰「今兒睡我的被子,往日都是你給我暖,今兒我替你暖一回。」

此刻屋里就她二人在,平兒也不忸怩,就鑽進了鳳姐兒的被子里,果然一片暖熱,躺下後,她嘆息一聲勸道︰「女乃女乃何苦再鬧?二爺是甚麼樣的人,女乃女乃又不是不清楚。果真鬧大了,他臉上縱然無光,女乃女乃何曾會好受?說到底,女乃女乃將來還不得指著二爺過?」

鳳姐兒冷笑一聲道︰「傻平兒,到了今日,你還想著將來指望他?平日里府上那些婆子媳婦只暗地里道寶玉是色中惡魔,只喜歡漂亮女孩子。可這些年看下來,他真正過過手的,怕也只有襲人。再看看你的好二爺,原只當他是個貪頑的,他倒好,讓他去揚州辦正經事,他從瘦西湖能生生浪到秦淮河,還浪上幾個來回!如今愈發不堪了,連他爹的姨娘也敢偷!讓薔兒拾掇一回,到家倒是和我使脾氣,說我和薔兒不干淨!正經事樣樣不成,偷雞模狗髒的臭的,倒是一樣不落。你還指望他?」

平兒溫婉勸道︰「女乃女乃,雖是如此,可他畢竟是女乃女乃的正經夫君,不指望他,又能指望哪個?女乃女乃且忍二年,好好調理調理身子,待生下個一兒半女,往後才算有了[八一中文網 ]指望呢。」

鳳姐兒聞言,猶豫了稍許,還是咬牙道︰「縱如此,有些事也要謀劃在前頭。平兒,我在薔兒那邊謀劃了樁營生,他應下歸應下了,可我總不放心,擔心他在里面弄鬼!」

「啊?」

平兒聞言,極清秀貌美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古怪,道︰「女乃女乃還疑他?」

鳳姐兒聞言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顯,奇道︰「我怎就疑不得他?他那樣做大事的男人,哪一個是好相與的?若不臉硬心黑,也做不成大事。所以越是如此,我越要疑他!」

平兒聞言,緩緩舒了口氣,笑道︰「女乃女乃能這樣想就好,我還擔心……」

鳳姐兒見她這模樣,破口罵道︰「你這小浪蹄子,說甚麼騷胡話呢?你擔心甚麼?」

平兒被罵的臉紅心虛,卻還是強 道︰「這也能怪我?誰讓女乃女乃平日里和他那樣要好,也不避點嫌。雖說矮一輩,可畢竟那樣大了。他又生的那樣好,還是少年侯爺,連皇後娘娘都想著將娘家佷女兒嫁給他。女乃女乃和他走的這樣近,還不容別人瞎想?」

鳳姐兒面色古怪的看著她道︰「他有你說的那樣好?我怎麼沒覺著……」

平兒氣笑道︰「你倒想賴我的賬不成?我一年與他也見不了兩面。」

听聞此言,鳳姐兒笑容簡直詭異起來,看的平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道︰「女乃女乃這是甚麼意思?」

鳳姐兒往跟前挪移了下,正經道︰「平兒,我尋思了下,咱們往後能指望哪個?哪個都指望不上。你二爺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就算我當做甚麼都沒發生過,他吃喝玩樂可以,迎來送往也馬馬虎虎,凡是花錢的,他都還湊活。可讓他操持家業,賺一份家業,卻是難上加難。果真有個一兒半女,到頭來,還得咱們來費心思。與其等到事到臨頭再謀劃,不如早點籌謀!」

平兒問道︰「女乃女乃想如何籌謀?咱們說到底,不過是娘們兒家的,連二門都出不去。」

鳳姐兒正經道︰「我在薔兒那邊投了一千兩銀子,今後還要再追加一大筆,要在他那會館里買一間門鋪……」

平兒聞言變了面色,急道︰「女乃女乃,甚麼門鋪這樣值錢?你……你可別被人給坑了去……」

鳳姐兒氣笑道︰「你也不看看他那邊現在是甚麼樣的氣派,還會巴巴的坑我這點銀子?」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也不能完全放心得下。正巧,他今兒跟我抱怨說,他那西路院專為各府誥命小姐開的采買頑意兒的會館,還缺個總掌事的,我就舉薦了你,一年二百四十兩的月錢,比我還高!」

平兒聞言唬的臉都白了,急道︰「這算甚麼,女乃女乃怎把我給賣了?」

鳳姐兒啐道︰「放屁!銀子還歸你,賣甚麼?再說,又不是你一個,東府的尤大嫂子也一並過去。」

見平兒怔怔的楞在那,面色蒼白,鳳姐兒心中不忍,卻還是勸道︰「你怕甚麼?薔兒說了,那里連只公蒼蠅都飛不進去,來往的都是各家的誥命小姐太夫人,豈是鬧著頑的?你莫非以為那里是甚麼不正經的地方?老太太才領著大嫂子和家里的姊妹在里面逛過一圈兒……」

平兒聞言,面色舒緩了些,遲疑問道︰「那,難道連薔哥兒也進不去?」

「那當然!」

鳳姐兒道︰「你以為里面是做甚麼的,正經里面來往的都是各府上的誥命。薔兒說了,沒個六品安人的誥命,連進門兒的資格都沒有。這樣多的官家誥命,他敢進去,還要命不要了!你想甚麼呢,我還能將你往火坑里推?」

見平兒不再是那副可憐相了,鳳姐兒趕緊又道︰「這里面好大的買賣,我實不放心全交給薔兒。再說,我就算信得過薔兒,也信不過里面其他人,信不過東府的那位……薔兒若果真信得過她們,還用得著尋我拿主意,尋個妥帖的人?平兒,等我鬧一回後,賈璉果真能改了,自然是好事。可就算改了,往後要賺不到甚麼銀錢,到頭來還得靠咱們自己。若是他狗改不了吃屎,甚至變本加厲的渾來,往後就咱們倆一起單過罷。這輩子也就那麼些年頭,等過完了眼一閉腿一伸,隨便尋個地埋了就是。咱主僕倆能作個伴,不當孤魂野鬼就好!」

看她說的眼淚都落了下來,平兒終于心軟了,道︰「罷,女乃女乃何苦說這些?我去當這個差事便是,只怕做不好,給女乃女乃臉上抹黑。」

鳳姐兒聞言,心里有些發虛,也不知平兒知道里面要賣甚麼後,會不會將她給吃了,不過左右不必平兒去賣,她只管接待,因而笑道︰「這有甚麼難的?無非是陪那些誥命小姐說說話罷了。等你去了後,單有人教你該怎麼說。你只記一點,里面賣的都是娘們兒家用的東西,那些絲綢都是極上等的,或是做成里面的衣裳甚麼的,你莫要害臊。」

平兒一听這話就紅了臉,又羞又好笑道︰「薔二爺這樣大一個侯爺了,怎還琢磨這些?真是……」

鳳姐兒笑道︰「你原沒听他說,這男人大丈夫,縱橫沙場馬革裹尸還,拼搏一生為了甚麼?不就是為了封妻蔭子?所以,這女人和孩子的錢最好賺!所以他那西路院會館里,不僅有女人的頑意兒,還有孩子的頑意兒。到時候,你去了就知道了。」

說著,她又深深感嘆一聲,道︰「哎呀!當初全當林妹妹是個可憐的,雖有老太太護著又如何?又體弱多病,不定甚麼時候就沒了。可如今再看看,薔兒疼她疼成甚麼了!妥妥的一等侯夫人就要到手了,那麼大一座國公府的家業,再加上薔兒這樣能折騰賺銀子。唉,人比人,氣死人喲!」

平兒笑著勸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女乃女乃羨慕林姑娘,可林姑娘果真就那樣好過?眼下還不知那位皇後嫡親佷女兒到底甚麼脾性呢,若果真是個溫順的,那自然是好事。若是個心里傲氣孤拐的,偏外面傳成喜靜溫婉的,那但凡有一點不是,誰會派到她身上去?」

鳳姐兒聞言,想了想也有道理,不過還是搖了搖頭道︰「你是沒見過薔兒護林丫頭護成甚麼樣了,等見了就知道了。別說是皇後的佷女兒,便是皇後的親閨女,也未必頂用!好了,不說別的了,早點睡罷。明兒一早,你就往東府去看看,問問都要準備些甚麼。」

平兒聞言,有些心焦起來,拉住鳳姐兒的胳膊道︰「怎這樣急?」

鳳姐兒好笑道︰「你怕甚麼?又不是生死離別,哪怕你不在那里,我有一個下金蛋的雞在那邊,還不常過去瞧瞧?你放心就是,短不了常見面。快睡快睡,這幾日熬的我眼窩子疼。」

平兒聞言,不再說話,偏過頭去,看著油紙窗外朦朦的月色,一時間心情復雜難明,難以入睡……

……

東府,賈薔小院。

里間,今日沒人陪床,只有李婧陪同。

李婧自跟了賈薔以來,幾乎沒一日安穩的時候,連香菱都圓了房,她卻還撐著。

今夜總算得償所願,可她一張臉上非但沒有嬌羞喜色,反而成了霜雪色。

因為……沒有見紅。

盡管賈薔再三解釋,習武女子,原是如此,可李婧還是大哭一場。

直到賈薔用行動證明,他並不在意那個,同樣對她憐愛。

這一場折騰,一直折騰到半夜,賈薔只覺得腰都要斷了,才放下了肩頭上的兩條大白長腿,躺下正經說起話來……

「爺,祁嬤嬤定了一個好大的計,讓我請爺拿主意!」

李婧神清氣爽後,看著喘息的賈薔說起正事來。

賈薔含混不清道︰「那個老白紙扇,又出了甚麼主意?」

李婧一邊給他揉捏起來,松快松快發酸的骨頭和肌肉,一邊笑道︰「祁嬤嬤說,咱們城外的莊子已經被人察覺了,不過這原本就是意料中早晚的事。嬤嬤說,那莊子原不過是一個暫時的落腳地,如今人手大部分都進了城里,莊子的作用也就不大了。與其等敵人陰謀好了來圍剿老巢,不如咱們設一局,故意激得敵人來殺,再正好……」

「全部反殺?」

賈薔聞言眼楮一亮,坐起身來說道。

李婧笑道︰「我也這樣問嬤嬤,不過嬤嬤卻說,若是設局反殺,便算不得高明了,只算是下乘。這樣一來,痛快歸痛快,卻會引起各方勢力對爺的忌憚,得失不好說。」

賈薔皺眉道︰「那該怎麼辦?同歸于盡?」

李婧搖頭道︰「祁嬤嬤說,同歸于盡是中策,還會引得旁人的懷疑,畢竟哪有這麼巧的事,就都死了?」

賈薔聞言,緩緩道︰「我明白了,這老嬤嬤還真沒有自吹自擂,白家當初果真听她的,還真棘手了。她是想使金蟬月兌殼之計吧?」

李婧笑著點頭道︰「正是!祁嬤嬤說,讓金沙幫在東城的行動加大一些,更狠更霸道一些,露出一些暗地里打配合的人,然後回過頭,各路人手全回城外莊子里。如此往復,不出三天,必有大隊人馬圍剿莊子!咱們借著地道離開,再放一把火,從此往後,這些人手就真正潛到水下了,既能打消別家的盯梢,讓他們輕視咱們,還能將這些人馬,變成真正黑暗里的殺招!」

賈薔皺眉道︰「一把火,燒不干淨骨頭吧?外人怎會相信?」

李婧咬了咬嘴唇,看著賈薔輕聲道︰「爺,祁嬤嬤說,只要爺點頭,她就帶人去亂葬崗上挖尸體去,挖夠三百具,等敵人來攻時,先借著陷阱交戰,邊殺邊退,等人進地道後,再放一把火都燒了,如此,也就圓起來了。」

賈薔思量了足有一盞茶功夫後,道︰「你告訴祁嬤嬤,就說此事我應下了。對了,她不是想讓她孫子好好讀書麼?明日一並帶過來,我幫他尋個好夫子。」

李婧忙道︰「祁嬤嬤說,她希望她的孫兒能見著光,不像她這樣了,她希望她孫子能和正常孩子一起讀書頑耍……」

賈薔聞言皺了皺眉,隨即舒展開來,道︰「那更好辦了!你告訴祁嬤嬤,還有那些把關的老人,如祁嬤嬤這般,立下大功者,凡是子孫願意讀書的,皆可送入賈家族學,與賈家子弟一同讀書!我會將他們視為賈家子弟,不分彼此。願意立戶籍的,也可立在賈族名下,以便將來科舉趕考。」

這種事,對于尋常百姓人家來說,幾乎難如登天。

但對于眼下的賈家而言,只要不集中在一個時間點上,花個三五年來辦,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可對那些見不得光的黑戶來說,幾乎等同再造之恩!

李婧大喜過望,有了這份恩情,她做事愈發得心應手了,就要翻身起來給賈薔跪下謝恩,卻唬了賈薔一跳,忙抱住她,不許再動。

當然,理由不能是覺得小弟皮都快磨破了,而是︰「往後外面的事,你莫要什麼都親力親為,我怎麼舍得你去亂葬崗挖盜尸體?」

李婧大為感動,輕聲道︰「這些髒事,當然不能讓爺去做,便只能我來做。那些人手,都是桀驁不馴者,不親自帶頭去做,不將他們徹底壓服,又怎能為爺盡心辦事?」

賈薔聞言,沉默稍許後,深吸一口氣,一咬牙,翻身上馬道︰「娘子如此賢德,小生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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