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弓藤擠瓶水波響(7)

烏黑的戰雲鋪滿廣袤天空,那面照不出臉容的冰重的鏡子,在它令人心抖的殘酷下面,兩國的軍隊死寂地陳列,像威嚇的老虎和凶猛的豹子在打斗之前的對峙。

一邊,簡雲楟換上了銀灰的戰矛,冰冷的堅硬啊,令簡國的軍隊心腸鑄銀。渴望廝殺和鮮血的榮譽,這樣狂熱的已使他們的筋骨緊實,鮮血煮沸。主將的威名令單國的領頭將軍,單勛,老皇帝的五兒子,從心底里生出懦弱的驚恐。他,凶猛的大兒子,一早即知,自己沒有簡雲楟如矛的鋒利,火箭的威猛和靈巧的迅捷,論武力論招式論年紀,他都遜一籌。他年輕時雖是單國最勇猛的將領,曾在過往的戰爭中大放異彩,幫助單國掠奪了數不勝數的寶石、財物,羊群,美女。但在幾年前一次黑暗籠罩的戰役上,他被簡國劃雲的銳箭射傷,那箭來自簡國另一個催命索魂的鬼將,盛明華。自那之後,他便拖著殘敗羞辱的病體回京從文。直到單稷請他再度出山做將,他才能有機會再次為爭奪而戰,丟棄破敗已生銹的舊盔甲,戴上榮譽的新紅纓,再次率領如今列成一片海洋的,和他一樣的,胸中懷著屈辱和不忿的英勇戰士,與敵國開戰。

可如今,凶猛的小兒子,智謀的隔代孫,簡雲楟列在陣前。他們在戰神的指引之下,已經交手數次,但可憐的單勛從未討過好處,只要簡雲楟出馬,就一直持續著令人絕望的敗北。這位老當益壯、令單國舉國上下尊敬的勇士,只能像身上綁著磨皮繩的獵狗一樣,在得到主人簡雲楟的允許後,才能從野地中其他小狗的嘴里搶回兔子的尸體。

他時常感嘆命運的不公,神明那令人憤恨的偏心。同是生而為榮譽和國家戰斗的人,簡雲楟自小便有機會去戰術的神地、武器的皇宮——靈國學習,而他雖年幼便身投邊疆,在風吹日曬間憑著自己剛開始白女敕的雙拳模爬滾打,終于練出了鐵石般強壯的臂膀,不用點燈就能模清邊疆一草一木的本領,但他的盾牌只能勉力抵抗住盛明華的長矛,他的利箭根本射不到簡雲楟的耳旁,更別說一根直破他胸前的軟甲,插進他那戲耍折磨人的心髒!

今天是最重要的一戰,此戰直接決定了兩國合約簽訂時,誰分的戰禮更多,往後數年,邊疆由誰主導講話。沒有人想看見自己國家的國民因戰爭失利,必須對他國卑顏屈膝、俯首稱臣。所以,即使簡雲楟有神賜的網羅盡天下好處的布袋,單勛拼著被割下頭顱的慘烈的場面,也絕不能臨陣月兌逃。

單勛如老鼠般膽小,他不敢命人吹起主動進攻的號角,因為簡雲楟太多的排兵布陣和招式,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像他靈活的那只右手早被人卸下,此後一直裝的假肢在行走打仗一般,每次遇到簡雲楟,他所能做的只有舉起另一只不擅長使用的老舊的手奮力抵抗,簡雲楟那仿佛攜帶雷霆之威、從天空上橫劈下來的重擊。

鄺俊美的姿色在穿上戰袍之後被渡化出男性更原始的凶力,他背著比山石還重的弓箭,用沁過冰的口氣問簡雲楟︰「我先來一箭。」

簡雲楟說︰「英勇的好男兒,請你先短暫放下你那閃著勝利金光的迫不及待尋求自由的羽箭吧。戰爭的號角還沒到吹響的時候,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你一定沒忘,倘若我們那狡詐而又令人心傷的計謀能夠成功,就在今天,我們就能只用一個人的頭顱,來換取別的鮮血不會再有一滴飛灑下面前的黃土。我的勇氣的士兵,請你再等一等吧。」

簡雲楟說完,駕著他肥壯、四腳靈快的寶馬獨出陣前。對面的單勛看見他的動作,就明白,死亡的期限已經給他下達了布書,挑釁的燃燒戰魂的眼神已經穿過茫茫遠地,向他斜飄來。他除了拿出生命,那時間最珍貴最細心呵護的種子迎戰,別無選擇。

他後面的將領勸阻單勛︰「將軍,別去!他是凶猛的小兒子,狡詐的外室,吸的乳汁是大力神親釀,我們贏不了他的。別學充面子要徒手殺虎的鄉巴佬,求求您,做個敢于先退避銳利風頭的古老智士吧,如果面對是自然那滔天洪水的懲罰,神明那無厘頭的蠻怒,無論任何人的投降和放棄,都是理所應當啊!」

單稷一把將剛才說話的懦夫擊打下馬,他嚴聲地斥責道︰「好啊,你這臨陣月兌逃,忘了家中老母和城中婦孺的逆賊!如果上天真要取我的性命,那就讓它用無情又狠毒的利劍一次穿透我英勇的胸膛好了。我自小浴血奮戰,天不佑我國,把奇兵奇將全托胎到對面那些虛偽羔羊女的肚子里去,任憑他們的兒子,一個用箭射穿我的肩窩,讓我幾年抬不起手臂,另一個甚至不用武力,憑著奇招異式,就能將我的軍隊渙散成鼠蟻。偏心到山溝里的明月啊,它何曾體諒過我這可悲人的屈辱、不平,無能為力!我縱然現在就可以向他們獻上財寶和美女,把裝滿曙光的兵器用箱子運好、拱手讓人,彎下我驕傲一生的脊梁去向人請求饒恕,再用狡猾的嘴編些諂言媚語,討得對面那毒蛇一般莽夫的歡心。可就算如此,難道他們會把持分寸,懂得禮讓,寬容我們這些風餐露宿、出征幾年,不得回家的士兵?難道他們不會將嘶鳴的骯髒馬蹄擺尾進我們的城里,他們難道會善待我們的婦女幼兒,真正關懷商鋪的活計?不,我的忠誠的瞎了眼的部下,你我一清二楚,在那些邪惡的心中,只住滿了骯髒的掠奪和權力。」

剛剛勸導他的部下,趴在沙地上,任眼淚淌過干裂的雙頰,他往前爬行,緊緊抱住單勛的馬蹄,被馬踢得灰頭土臉,臉腫淤青,卻還是不放棄。

他哭著大喊︰「將軍啊,聰慧的能將邊疆的素馨花位置一一標出的將軍啊,請求您別往上去送死吧。宮中還有日夜牽掛您的帝後,舉國還有含著熱淚等待您回鄉的子民啊。你背後的士兵們雖疲于征戰,但都懷著最忠誠護主的心,想將你保護在我們脆弱的鐵翼下。再說此次之所以交戰,全是因為那兩個不知好歹、已經被該死地斬殺掉的莽撞蠢將先挑釁、欺辱簡國的商隊啊。堅毅勇敢的不畏死亡的將軍,求您再想想吧!」

單勛持矛一下插入他胸上的盔甲,把他整個人挑起,扔到一邊,喚軍醫上來給他包扎。

單勛對著眾將領說︰「單國從來沒有臨陣月兌逃的懦夫,更沒有責怪自家兄弟的冷血動物。兩小將是被單稷下令無情斬殺,若是我在,不僅不會讓他們受一點可怕的懲罰,還會用最醇香的美酒和最鮮美的羊腿獎賞他們的英勇。多話勿要再說,且讓我去會會這狠辣明月的轉世,如果大地之母憐惜我的面容,自會助我一臂之力,讓我親手砍下那狂妄之徒令人夜夜憎恨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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