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險峰行,竟是狹路相逢

荒草叢生的小徑上,兩行長長的隊伍,正匆匆行進著。

難民成功集結並從後山撤離時,已是午後申時。為躲避狼人的追蹤,眾人先是翻過了睚眥山,又越過了佛陀嶺,接著便穿過了荊棘叢。

離開荊棘叢後,數百人的隊伍不知不覺進入了一個幽邃的峽谷里,神秘莫測的峽谷之中,一座巍然挺立的巨石,長數百丈,高千仞,名曰「通天岩」。

岩端傾斜而出,覆蓋著三個毗鄰的岩洞︰左為燚火洞,中為陽澤洞,右為風雷洞。從風雷洞而入岩內,到了深處,抬頭仰望,但見岩頂裂開一罅,就像是利斧劈開一樣,相去不滿一尺,長莫約兩百步,從中漏進天光一線,宛如跨空碧虹,喚作「一線天」。

由于其間過于狹窄,兩行隊伍化為一行,二十武僧領頭,二十武僧斷後,難民一個接著一個地跟著。

白餌和張駝背則跟在隊伍的最後頭,不過,白餌可沒想著要陪著他走,她本是身輕如燕、健步如飛,張駝背則慢得就像個爬行的生靈一般,按理說,她早獨自飛到前頭去了,要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她才不會刻意把腳步放慢,畢竟,誰會樂意听一個長舌夫一個勁說個不停呢?

「我說你沒事戴什麼面紗呀?還怕我看到不成?再說了,我又不是沒看過。」

張駝背自動結束了上一個尷尬的話題,又迫不及待地開啟了新的話題,他與她之間,嘆只嘆相逢恨晚!

白餌吸了口氣,平復了會躁動的情緒,繼而朝向張駝背,佯裝自己很有耐心似地,淡淡回道︰「我偶然風寒不行嗎?」

「午時你還好好的,到了午後你就染上了風寒?」張駝背有些不信,總覺得她在刻意遮掩什麼。

「張駝背你就不能消停會兒嗎?我說你既然走得如此費盡,為何不省省說話的力氣呢?」

終是沒忍住,白餌說罷,不禁加快了步子。

「我不是早和你說了嗎?我不叫張駝背了!現在我叫張井春,我師父給我取的名字!張井春,弓長張,四方井,綺春年的春!」

張駝背頓了頓,朝她喊道,說話時笑得花枝亂顫。

見她沒有作聲,而是越走越快,張駝背旋即一瘸一拐地趕了上去。

峽谷里空氣格外得冷,他走了不一會兒,從嘴里、鼻孔里噴出來的團團熱氣便凝成了一層層霜花兒,凍結在僧袍邊緣,恰似一頂銀色的頭盔戴在他那凍得通紅的臉膛上。

眼看就要繞彎轉道,出岩洞了,他立刻招手朝她喊道︰「我說你走慢些啊,等等我這個辛苦的人!」

這回倒好,一眨眼,連影都沒了!

張駝背正想開跑,後頭卻好像有一只手突然把他托扯住了,整個身子逐漸被迫往後倒,伴著他哎哎呀呀驚慌的叫聲,整個身子「 當」一聲躺在了地上。

「哎喲喂!」張駝背痛得幾乎睜不開眼,听著周遭的氣氛忽然死寂,他旋即閉上了嘴,將眼楮眯成一條縫,朝上窺探著,只見一雙厲眼把他盯得死死的,「情敵!?哦不!竊賊!!」

忽然,天空一暗,一個碩大的拳頭沖著他的臉砸落,「啊啊啊啊——」

來不及抵抗,張駝背臉一歪,僵硬得不能動彈。

他一雙眼楮斜斜地看著一缺不怎麼亮的天空,只覺得眼眶忽然有些癢,好像有蟲子在爬,緊接著,一滴滾燙的液體自然地跳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時,一片燒灼感瞬間在臉上蔓延!那是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說!你對白餌做了什麼!」將離抓著他的領口壓著聲音質問,面若冰山。

他什麼也沒做,憑什麼一聲不吭地就打他?

果然,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無盡的委屈在張駝背的心里溢滿,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徹底放棄了抵抗。

吸了吸鼻子,嘴角一抽再抽,聲音有些哽咽︰「我我,我什麼也沒沒做」

「還敢說謊!」將離將拳頭攥得更緊,咬牙切齒逼迫。

「舉頭三尺,有神明。」張駝背呆呆地望著天,絕望道,想要解釋。

「你和我提什麼神明!我不信這些!」

「我真的什麼也沒做,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計前嫌,求求您放過我吧!」

他到底還是膽小如鼠,生死關頭,還是得掙扎一下。

「你若什麼也沒做,她為何要受制于你們,為何要跟著你們走!」

他兩只眼楮睜得滾圓,黑洞洞的,深邃莫測。岩洞里的光線本就不怎麼好,又是背光的緣故,他一張臉浮在半空中,顯得極其陰沉,像極了閻王殿的閻羅君。

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張駝背將滿月復委屈倒了出來。

「施主明鑒啊,一直都是我們跟著她走的啊,不是她跟著我們走的啊,我們都是按著她說得路線走的,她說一我們絕不敢說二的啊!」

見他說話時一副賊眉鼠眼、惡棍的樣子,將離滿臉皆是不信之色,「你還敢說謊!簡直是找打!」

眼看天空又黑了,張駝背嚇得閉著眼大叫了一聲,心髒一緊,完了完了,這回,要毀容了!

「住手!」

只听得她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空靈響起,將離扼住拳頭,回轉身,「白餌!」

只見她一面輕紗掩面,他忍不住朝她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揭,想要見見那張熟悉的臉。

自玲瓏塔一別,他尋了她一路,也跟了她一路,彈指間,卻是春秋那般長!

白餌盯了他一眼,眼神急急落到他身後,上前去扶起張駝背。「你沒事吧!」

「哎哎哎哎哎!疼!」張駝背撐著老腰緩緩站了起來,一張臉因疼痛而扭曲,側臉處還有些浮腫。

與將離稍稍對視了一眼,恐懼瞬間掐住了他的聲帶,他旋即躲到白餌身後,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你趕緊跟上,我隨後就到!」白餌朝張駝背提醒了一句。

張駝背鼠目瞄了將離一眼,覺著可行,旋即搖著步子,緊著心,從他身邊閃電般溜過。

朝張駝背丟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後,將離走向白餌,問︰「為何要跟他們走?」

「帶他們逃過狼人的彎刀,帶他們避開狼人的追蹤。」白餌平靜回道。

「同那等宵小之輩?」將離質問。

「張井春是輕浮了些,但他本性不壞,他是金明寺的住持,他有一顆救世濟民的心,我需要他的幫助。」白餌解釋。

聞言,將離只覺得甚是好笑,道︰「他要真有一顆救世濟民的心今日金明寺就不會遭那滅的對,今日金明寺的確不該遭滅得語塞,將離頓時有些啞然。終是放心不下,勸道︰「白餌,你不要忘了,昨天構陷于我的是他!處我以死刑的也是他!你怎麼能相信這種人呢!即便你要幫那些難民,你也不能麻木到認敵為友!」

「那你告訴我,我若要幫那些難民,眼下,除了他,我還能相信誰?」她語氣決絕,看他時的眼神,透著深深的絕望。

事已至此,有些話也該說開了,她繼而坦言道︰「將離,我不管你是不滿于張井春,還是不滿于我不顧一切地去救那些難民,我既做了選擇,那這便是我的選擇,無論對錯。」

沉默了良久,他終是開口道︰「我想,你比清楚,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錦繡客棧那晚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

「你不用提醒我,我會記得自己所做的每一個選擇,並且一刻也不忘記!將離,給我一些時間,等我的事完成後,我自會去找你。」

「你一定要堅持這麼做嗎?」

「對!」

四周忽然陷入死寂,二人誰也沒再說話。

時間差不多了,她也該走了,白餌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心中仍舊有很多遺憾。

將離不明白,她既然記得,為何還要堅持去救那些難民,她說的和做的為何終是似是而非?身後,她的腳步聲忽然止步。

「將離。」

他旋即轉過身,滿懷期待地望著她,希望她能幡然醒悟。

「困在玲瓏塔的密室時,破解金蟒機關的方法,你知道,還是不知道?」她問。

白餌等了片刻,沒能等到他的答案,便轉身離開了。

她知道,當她看見他眸子里的亮色逐漸變得黯然時,她便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不怨他沒有在最關鍵的時刻幫她,只是,他不該刻意欺瞞。

躲在岩洞外的張駝背見白餌迎面走來,他旋即迎了上去,好奇問︰「你沒事吧?他有追過來嗎?」

然而,他就像一棵樹,好像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只見她似一陣清風,迅速地飄過去了。

「喂喂——,沒看見這有個人嗎?」

他朝後警惕地掃了一眼,旋即追了上去。「你等等我啊!」

余光里,張駝背跟過來,白餌卻眼神吝賜。

「你慢點!你慢點!」張駝背累得氣喘吁吁,此時嘴上依舊笑得燦爛,他腆著臉怪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也沒你說得那麼好,你在他面前把我夸得那麼好,讓他多沒面子呀!」

聞言,白餌不禁朝他大喝一聲︰「張井春!你是真不怕疼,還是不怕死呢?我讓你走,沒讓你躲著偷听!」

見她突然一副劈頭蓋臉謾罵一通的樣子,張駝背的心忽而一沉,拔涼拔涼的,抑制不住心頭的委屈,極不樂意地說︰「不是,你倆夫妻吵架,干嘛都把氣撒我一個人身上呢?我平白無故又挨打又挨罵的,我我我招誰惹誰了我!我好歹也是也是住持!」

說罷,冷哼一聲,頭一甩,下巴翹得比天還高。

「你若是再亂嚼舌根,不光他會打你,我也會!」白餌盯著他警告道,說罷,冷漠地離開了!

听言,張駝背更加氣憤,鼻梁高高沖起,朝遠去的白餌不服氣地嚷嚷道︰「你你你你!你無法無天了啊你!我告訴你啊,你別 ,你你遲早都是我的!」

一陣山風悠然飄過,只覺得後脊一陣發涼,他不動聲色地回頭打探了一眼,目光陡然一寒,旋即撒開腿,朝前一頓狂跑。

「等等我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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