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誰怕,冰原御馬

姚侍郎肆無忌憚地說完,立刻氣得漠滄皇火氣上涌,臉色已經漲得通紅。

「呈上來!」耳听得殿外傳來邊關急報,不知緣由,便冷硬地吩咐了一句。最後幾個字,還是他咬著牙說出來的。

听到吩咐,邱內官暗自扶了扶額,踩著疾步去呈軍報。

群臣低著頭一動不動,絲毫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沉重,整個金殿也是靜得可怕,只能听見龍座上漠滄君主拆閱軍報時發出的一系列的動作。

他們的心中忐忑不安,在焦急等待漠滄君主發話的過程中,對于緊急傳來的軍報內容,心中已有了數種答案。

忽然,重拍龍座的聲音驚雷般在耳邊炸響,緊接著就是漠滄君主發出的冷哼聲。

「小小亡國奴真是放肆!黎桑的半壁江山皆已劃入了我漠滄的版圖,竟然還敢殺我漠滄數千騎兵!這凱旋軍究竟是何方敵寇!連我漠滄戰無不勝的護國大將軍也敗下陣來!」

漠滄皇捏著手中的軍報,眼中登時放射著冷光,方才的怒氣還未消,新的怒氣又紛至沓來。

見此盛怒,群臣開始在下面焦躁起來,太傅李執終于抬起頭,往左右看了看,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困惑的神情,既不知,又無人敢問,他只好上前一步,道︰「不知邊關發生了何事?」

「自己看看吧!」漠滄皇懶得再視下面一眼,冷言冷語的同時,手上的軍報被他隨意地扔了下去。

「 當」一聲,軍報重重的砸在了地面,太傅李執面色沉寂如水,朝後一瞥,那軍報飛到了距他身後三尺的地方,無可奈何,唯有收著笏板,往後退了退,俯身去拾。金燦燦的陽光下,佝僂的身影被拉得格外冗長。

太傅年近花甲,動作顯得有些僵硬,還有些吃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眾人就這麼睽睽望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自突圍丹不丹東後,黎桑凱旋軍一舉南下,半旬內,連連突破我軍三十三道防線,現已攻至黎桑北漠境內,接連三日,我軍連連敗戰都平關,昨夜黃沙里一戰中,我軍主將——斯巴甲,因慘遭黎桑凱旋軍主將襲擊,至今下落不明,經一夜搜索,唯見黃沙之中,兩把山月彎刀。」太傅李執,念。

話音初落,四周便炸開了鍋,群臣左右相看,議論紛紛,有人義憤填膺,有人卻靜默無語。季青雲捏著手心的笏板,眼里若有所思,漠滄在邊關如今慘敗,諸如他這般,臣服于漠滄皇足下的亡國奴,必然如履薄冰。而他——漠滄皇欽定的當朝太師,自然首當其沖。

果不其然,龍座之上很快便傳來了聲音。

「季愛卿何在?」漠滄皇抬眼往下面掃了一掃,一眼便從群臣中看到了季青雲的身影。

季青雲從容不迫,從群臣中走了出來,與太傅李執站成一排後,飛起官袍,屈身跪在了地上,既定,正色,舉目高呼︰「黎桑太師季青雲,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季愛卿免禮。」漠滄皇和顏悅色道,繼而淡淡問︰「季愛卿在前朝議政多年,對于凱旋軍,當頗是熟悉吧!」

此話一出,季青雲可以明顯感受得到,漠滄皇方才的怒氣,狀似,蕩然無存。他手執笏板,回道︰「回稟陛下,黎桑凱旋軍本是一名喚作衛凱旋的大將所帶領的一支軍隊,早年曾隨先帝征戰四方,為先帝的江山偉業立下汗馬功勞,後來,黎桑天下初定,但四方仍有不平之處,由衛凱旋帶領的這支凱旋軍毅然奔赴了四方、平定戰爭,之後,便長期駐守在北疆之境。」回話之時,字字流暢,卻听不出任何語調。

「哦?季愛卿口中的凱旋軍所向披靡,英勇無畏,且戰果累累,听了連朕都要敬畏三分,前朝能有這麼一支軍隊,真可謂是人間幸事,百姓之福。朕忽然覺得,這凱旋軍與我漠滄的斯巴甲軍團倒是有些相近,斯巴甲軍團共有八十八軍團,每個軍團曾經也是征戰四方,立下無數赫赫戰功,此外,他們經年累月,穿越千山暮雪,冰原御馬,雪山臥狼,彎弓射箭,雙刀並使,不在話下,是我漠滄曾經的驕傲,更是我漠滄的神話。」

漠滄皇頻頻點頭夸贊道,與方才之態,截然不同。繼而,他嘴角斜勾,笑著問季青雲︰「依季愛卿之見,凱旋軍與斯巴甲軍團,最終,誰能贏得此役呢?」

漠滄皇一問完,季青雲還未作色,周圍有些官員便開始聳著肩膀,冷笑起來。

有人嗤之以鼻︰「區區凱旋軍,不過千余人,寡不敵眾,想要贏得此役,還不是痴人說夢麼!」

有人忿忿不平︰「死守一個都平關只不過是負隅頑抗,掀不起什麼風浪,等他們彈盡糧絕,自然要亡!」

還有人搖頭輕嘆︰「如今這黎桑已是漠滄的天下,乾坤既已定,勝負已分明,這凱旋軍還有輸贏可言麼?所以君主的問題壓根就不是什麼問題,這明擺著就是在考驗朝廷之上那些亡國奴是否懷有二心!」花恆書院

既上賊船,那就不得不防賊心。顯然,漠滄皇這是刻意為之,若測凱旋軍勝,則其心當誅;若測敵國軍勝,略顯趨炎附勢。數日來,與漠滄皇共朝數次,不難察覺,漠滄皇是個生性多疑、城府極深的人,若說對于他的歸降沒有半點懷疑,那漠滄皇還是漠滄皇麼!

只是,上頭,漠滄皇正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等待自己口中的那個答案,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他此話的真正意圖,唯有步步小心,斟酌地回。

「回稟陛下,誠如陛下所言,我朝斯巴甲軍團戰功 赫,戰無不勝,黎桑有這樣一支神話般存在的軍隊,凱旋軍已是不戰而敗!沒有人能夠斗得過天神,不是嗎?」

眼下秦淮正入深冬,今日雖陽光明媚,但空氣卻格外的冷,雖置身于殿中,群臣擁躉倒也有報團取暖之意,但整個金殿仍舊是冷的,仿佛就像一個冰窖子,連呼出的白氣都能頃刻間結冰似的。

然而,他卻明顯感受得到,自己背後的官袍已經濕了一大片。

始料未及的是,話音初落,龍座上便傳來一陣大笑聲。

他手執笏板躬身廷下,登時有種隔世的錯覺,他好像置身于一座孤島上,海浪夾風撲面而來,激起一片山呼海嘯,背後涼颼颼的,頗覺唇亡齒寒。

那笑聲仿佛要撕破他一層層的偽裝。

自假降之計始,從夜宴時的熾雲殿到這幾日的金殿,縱憤懣滲透血液,仇恨敲擊骨髓,他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從漠滄皇一笑開始,他的心卻難以得到平靜,豎著耳朵听,期盼他能有後話,繼而再做策略,奈何漠滄皇遲遲沒有發話。

惶恐撐大了他的雙眼,第一次發現,地面潔如銅鏡,將他的內心照得巨細無遺。就在神經幾乎要面臨崩潰之際,身旁立著的太傅李執卻憤然發話。

「啟奏陛下!從這份自邊關緊急傳回的軍報來看,老臣以為,凱旋軍的勢力不容小覷!我軍兵革雖利,亦有狼騎作戰,但老臣卻听聞,北漠一帶風沙肆虐,眼下正值寒冬,那漫漫黃沙估計早已成了一片沙海,我軍一旦陷入沙海之中,優勢必成劣勢,護國大將斯巴甲威武神勇不假,但老臣卻听聞他向來喜爭強好勝,定是將軍急功近利,才會導致其連連戰敗。他如今遭此一劫,定是誤入了敵人的圈套。」

「哈哈哈哈,太傅博學篤才,果然名不虛傳,但終究沒能上過陣,殺過敵,膽量著實是小了些。」

「你——」

說話的人是漠滄鎮國右將軍多倫鐸,此次蠶食秦淮一役中,跟隨漠滄皇從秦淮河畔一直殺入聚龍城,是此役的主力。自漠滄皇室完全佔領秦淮後,偏安一隅,主司聚龍城守衛。

「這軍報雖傳得急了些,但太傅也不必嚇成這樣吧!凱旋軍只不過是強弩之末,他們若是持續守在那黃沙堆里,不是餓死,便是渴死。我軍浩蕩,打不過,還耗不過麼?」

側目而視著右列的多倫鐸,太傅李執已經氣得身子有些顫抖,若非君威在上,且心有顧慮,他真想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夏蟲不可語冰,他側過身揚袍直諫︰「陛下!護國大將軍至今下落不明,斯巴甲軍團如今群龍無首,邊關已是危在旦夕,若是將這急報作了捷報,只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頓言,復勸︰「千里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陛下還當慎之又慎啊!」

多倫鐸是狼背上血氣方剛的好男兒,怎會學老匹夫那套哭腔調?高挺的鼻梁下噴出幾行粗氣,抱著膀子懶得再看老匹夫一眼,兩道又長又粗的眉皺成一團,狀似鳥窩。

見下面吵得不可開交,漠滄皇點著龍椅沉默了片刻,待下方有點眼力勁了,開始安靜下來時,他故作輕咳聲。

「行了行了,一如季愛卿所言,天神之斗,無人可敵,我軍必定是要大勝的。只是眼下邊關戰事的確吃緊,兩軍若是長久這般打下去,損了各方陣營難得的好兵不說,勞民傷財也是一大弊端。朕倒是有個萬全之策。倒不如遣派一位朝中大臣,遠去北漠勸那凱旋軍的主帥歸降于我漠滄,如若能歸降,朕必有封賞!」

聞言,心中登時翻起一片驚濤駭浪,季青雲臉色忽而鐵青,緊鎖的薄唇一片黯淡,緊扣于手心的笏板顫了顫。

「太子以為如何?」

漠滄皇忽然問,心想太子向來心善,亦懂得體恤民情,流血的戰爭他素來不喜,而今這個法子定然合他心意。

他撇起頭,眸光透著祥和,朝下面望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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