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秦淮 第095章  不似當初少年郎

還未等眾東宮官真正反應過來,又一批侍衛沖入了明德殿。

驚變的神色好似被千般綻放回旋的光影所照,好一片撲朔迷離!

那些本就提著膽子準備跟著傅荊復言之人,登時倒吸了一口氣,將腦袋一低再低,恨不能將之埋入地中,耳邊,傅荊驚慌失措的嘶吼聲,不斷撕扯著他們心中最虛假的部分。

「明哲保身的機會,本宮只給一次,選錯了的,都得死!」

漠滄無痕壓著嗓子警告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們既入東宮,要麼為東宮浴血奮戰而死,要麼與本宮一起殺出一條康莊大道,凡是擁護昌王、背叛東宮者,待本宮坐上了那盤龍座,定叫他九族同株、掘墓鞭尸!」

「當初你們各懷心思踏入東宮,或攀附權貴,或江山社稷,或奉旨監視,或淪為眼線,或刺殺本宮,從前也好,當今也罷,本宮不管你們留在東宮的初心是什麼,請時刻記住,從今日起,你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打擊昌王黨人、助本宮奪得皇權!」

蟒袍飛舞,他只手橫推,語氣中盡是指點江山時的激昂勢氣。

此言一出,所有東宮官不免為之一震,實難想象,一夜之間,太子竟然起了謀逆之心!

「殿下,皇子謀逆可是死罪啊!」頂著潑天的風險,李達屈身直諫。

「殿下若是再不謀,莫非要讓昌王捷足先登、步步登基不成?」賀蘭詞眉目一轉,朝身邊的李達赫然反問道。

這幾年來,謀逆之計是他最先在東宮提出來的,曾經他在議政中一次次明里暗里地提醒,卻屢遭非議,無人擁躉。因此,他也常感懷才不遇,如今太子終于覺悟,他也在一瞬間滿血復活了。若有人敢質疑,他當然會第一個站出來狠狠駁斥。

「諸位,漠滄君主殘暴無比,殺戮流血每天都在反復上演,若是長此以往,黎桑和漠滄定會再次卷入廝殺。在這弱肉強食的時代,強國吞並弱國,惡性循環,恐怕,到最後,黎桑和漠滄都將不復存在!待百年之後,我等的名字必將悉數載入史冊,遺臭萬年!若想止戈消戰,讓漠滄和黎桑安居大陸一隅,唯有盡早擁躉殿下上位,待那時,實行新法,兩國資源互通,達到共治,定可執掌乾坤!」

賀蘭詞忽然整了整衣冠,繼而朝太子長嘯一聲︰「卑職賀蘭詞願誓死職守東宮,擁躉殿下奪取皇權,一統江山!」隨後,屈身一拜。

漠滄無痕朝其鄭重點頭,轉而告之眾人︰「開弓沒有回頭箭,阻我者,都得死,諸位可得想清楚了!」

此話一出,將東宮官們心中暗藏的小心思一掃而盡,他們仿佛已經被推到了懸崖邊上,無路可退。

須臾,侍衛一個個沖了進來,將明德殿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手持彎刀,嚴陣以待,但凡有異動者,都將被就地處決,最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東宮。

而整個明德殿外圍早已布置了眾多密探和守衛,沒有誰會知道,今夜東宮之中有著這麼一場蓄謀已久且猝不及防的政變。在今夜這座都城里,被記住的,只是昌王府中的張燈結彩、飛觥獻斝。

戌時的鐘鼓聲剛剛敲過,東宮的燈火越來越亮,放眼望去,整個東宮仿佛著了火一般,極盡奪目。

十多個婢女的倩影在薄薄的簾幕前來回穿梭,待簾幕拉開的那一刻,整個明德殿一片井然有序,再一次恢復了之前的安寧。漸漸,所有燈火暗了下去,唯有明德殿偏殿一隅,幾盞宮燈靜靜照著。

一扇畫屏掩住了斑駁光景,其上,穿花蛺蝶紛飛,墨色線條,龍飛鳳舞。待最後一盞燭火被點上,畫屏之中,悄然映出了兩個人的身影

「置之死地而後生,不但懲處了奸佞,還給昌王提了個醒,殿下此舉確實可行。」李太傅點頭夸贊道,臉上浮現了欣慰之色。

漠滄無痕深感慚愧道︰「學生擅作主張,老師莫怪才好!」

「殿下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少年郎了,能看到殿下今日的作為,為師深感欣慰。只是,謀逆之事,殿下真的想清楚了嗎?」李太傅眉頭一皺,眼中透著思慮。

「學生可以等到繼位那天,但只恐這天下的黎民百姓等不了!君主不會放過黎桑的仇人,仇人不滅,這場殺戮將永無盡頭!更何況,昌王覬覦太子之位已久,在這漫漫等待之中,東宮定將遭受他的多番重擊,如今他官至攝政王,手中的權利足以與我抗衡,今後,東宮要走的路只會更加坎坷!謀逆,是必然的!學生既決心已定,便不會更改!」漠滄無痕正色道。

「殿下可有想過,漠滄君主疑心深重,為防止殿下奪權,才讓昌王與殿下抗衡。上有漠滄君主警醒,下有昌王壓制,此時謀逆,處處皆是危機,稍有不慎,太子之位恐難保。」李太傅提醒道。

「老師所言不假,不過,漠滄君主防的可不止學生一人!昌王的野心路人皆知,漠滄君主疑心那麼重,對他,又怎麼可能沒有防備!他若真想穩坐江山,必然不會廢除學生的太子之位,學生和昌王都是他手中兩枚重要的棋子,但凡少了一枚,這盤棋必亂!」漠滄無痕信誓旦旦道,一切仿佛穩操勝券。

「殿下莫要忘了,太子樓一案仍未解決,天神之怒的流言猶如猛虎,昌王黨人定不會輕易放過這次彈劾的機會!若換做其他事,憑君主對殿下的寵愛,君主對此事完全可以采取置之不理的態度,但此事偏偏與天神一說有關,漠滄自古以天神為信仰,君主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定會順承天意,廢太子,立新儲!眼下,君主就等著殿下會作何回應了。」

李太傅皺著眉,滿臉皆是憂慮之色,語調更加深沉。

「若殿下不能贏得此役,只怕,昨日的昌王,今日的攝政王,便會是明日的儲君,將來的新君!殿下還當三思!」

漠滄無痕沉吟了片刻,忽然一笑︰「悠悠眾口既然堵不住,那便不堵,流言既然止不住,那便不止!難題既然解不了,那便不解!問題的核心看似在我們身上,實則不然,該作的選擇還是在于漠滄君主,咱們就靜待漠滄君主會作反應吧!」

李太傅木然看著太子,臉上滿是不解之色︰「難道殿下要坐以待斃不成?」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與其費盡心思去止流言,倒不如讓散播流言之人自己閉上嘴巴!」漠滄無痕抬聲道。

聞言,李太傅臉上滿是恍然大悟之色,原來,太子將那奸佞當作晉升之禮贈與漠滄無忌竟是這個目的!

「老師,請。」漠滄無痕垂眸朝案上的茶盞一指,然後拾起手邊的茶盞,與李太傅對視了一眼。

李太傅淡淡點頭,緩緩拾起茶盞,余光里,他明顯感受得到,此時的太子早已不再是曾經的太子。低眸垂視手中茶盞良久,他才發現,原來此茶種並非來自漠滄,它是黎桑常見的一種茶,早年听聞此茶,喚作春雷。

此茶在春雷聲中破芽而出,茶農取其新葉藏于地窖,經夏雨秋霜積澱,待寒冬之時取之浸泡,便可食用。春雷一響新芽出,萬物都將發生逆轉,此茶便因此得名。

思罷,他提起茶盞,忍不住淡淡哂了一口,一股極其苦澀的味道瞬間滑至舌尖

東宮寢殿。

金冠被小心翼翼地取下,三千墨發如瀑散落,伺候的婢女動作極其謹慎。

「石蹇,幾時了?」

漠滄無痕皺眉問道,白餌和將離的現狀早已佔據了他整個大腦,他恨不得此刻就化作一只鳥雀飛到亡奴囹圄與他二人團聚。

昨夜與白餌奔波了一夜,白日又被朝廷之事纏身,此時他本是心力交瘁、萬分疲倦,但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與他們相見了,精神瞬間抖擻,所有的疲倦皆散去了。

「哎哎哎,回稟殿下,亥時將至。」石蹇匆匆上前回話,說完,轉頭使眼色催促婢女加快速度。

漠滄無痕撐開雙臂,配合著婢女更衣,思慮了片刻,抬眸又朝石蹇問︰「阿信可有蹤跡了?」

「哎哎哎,回稟殿下,據奴才派出去找的人所報,他們找遍了整個聚龍城至今還未發現阿信的蹤跡,整個人就同人間蒸發了似的。」石蹇回道。

自早朝結束後,阿信便徹底消失了。

「昨夜他可去過那里?」漠滄無痕狐疑著問,昨夜去亡奴囹圄之事,明明只有阿信一人知曉,漠滄無忌的狼騎又是從何得知他的行蹤?莫非一切皆是偶然?事在人為,他從來不信什麼偶然,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阿信消失一事與昨夜他的行蹤被暴露一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石蹇努力回想著,半晌才吞吐道︰「哎哎哎,回稟殿下,受殿下囑托,讓奴才密切注意東宮官的動向,故昨夜奴才的注意力皆落在了東宮官身上,奴才以為阿信是殿下親信之人,便未留心眼,望殿下恕罪…」

「此事不怪你,阿信的行蹤向來十分隱秘,他所做的事,從來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旁人是發現不了的……」漠滄無痕淡淡道,眼神落在空中,有些出神。

正如石蹇所言,阿信是他的親信之人,他怎麼可能會……

「加派人手繼續尋找,哪怕找遍整個秦淮,也要將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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