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秦淮 第087章  錦帶吳鉤,笑封侯

金光燦烈,穿射雲層,連雲都是金色的。那是什麼?異世火球。

紅日噴薄欲出,沉沉霧靄埋沒不了,重重烏雲遮擋不住,漸次顯現出奪目的光彩,像末世的火球,折射萬千迤邐,將這紛紜人世照得越發光怪陸離。

已是秦淮生亂的中旬,步入數九寒冬的秦淮,迎來了歲末第一輪壯麗紅日。

通往鎏金大殿的官道上,積了一夜的雪,此刻已無痕跡,一陣晨風吹來,不染縴塵,幾丈金燦燦的陽光從琉璃瓦上乍泄,傾斜出一道長長的光影,朱紅色的宮牆,青白交織的琉璃瓦,皆籠罩于在這片祥和之中,頗有一番春和景明的味道。

五鼓初起,宮門被一扇扇打開,錦繡華服如烈烈火焰,直趨鎏金大殿。

「趙訶斯呢?昨夜太子樓縱火一案可有查明!」漠滄皇高坐其上,點名道姓地問著,早朝的氣氛瞬間變得嚴峻起來。

眾官員中,退出來了一個中等年紀的漠滄官員。趙訶斯弓著身子回話︰「回稟陛下,經微臣徹夜調查,太子樓縱火一案的幕後黑手已經查明。」

真相呼之欲出,趙訶斯卻遲疑了片刻,稍稍抬眸︰「其幕後黑手並非凡人,是是天!」語調甚是冰冷。

此言一出,震驚眾人,漠滄皇有些惱怒,他憤然起身,走到九級台前,朝天一指,兩個圓睜的虎目怒視著趙訶斯︰「天?你的意思,是天將大火,夜焚了太子樓麼?」

「吾皇英明。」趙訶斯拱手一拜,淡淡道。再起身時,只見漫天的奏折,雪花般從九級台上空飛了下來,趙訶斯惶恐不已,猛地將身子匍匐于地,任由奏折一本本砸在自己身上。

天子之怒不敢操控,眾臣子齊齊跪地,連呼吸都變得更加沉重。

壓在胸口良久的怒氣絲毫沒有因此減輕,漠滄皇龍袍一甩,重新坐回蟠龍座,厲斥︰「一夜之間查不出真凶,你們竟拿這種把戲來應付朕?一個個都不想活了是吧!」

早朝之前,漠滄皇將所有呈上來的奏折皆看了一遍,一半皆是彈劾太子之言,以及關于天神預兆之說。他只當那是三人成虎的無稽之言,方才听了趙訶斯所言,才知,奏折所奏並非部分人的意思,而是朝中大半人的意思。

殿中登時一片死寂,氣氛僵持了片刻,誰都沒敢說話。

「起奏陛下,太子攜金光降臨人間,其天命早已與漠滄天神緊密相連,昨夜,承翰宸兮樓火光沖天,便是天神之怒,是天神之威啊!」

漠滄元老拓跋蚩,話如利劍,驟然斬斷了大殿中僵持著的氣氛,此言一出,諸位大臣心中更加緊張不安,皆不知漠滄君主又會作何反應。

「天神之怒?天神之威?呵,右相以為,天神是想告訴朕什麼呢?」漠滄皇驟然將目光移向拓跋蚩,面色看似平靜,實則暗藏鋒芒。

「老臣以為,生辰之夜,陛下賜承翰宸兮樓給太子殿下,便是昭告世人,儲君之位非太子不可,天神之怒自然是想告訴陛下,告訴世人,太子,並非帝王之相。故,儲君之位,還請陛下三思啊!」拓跋蚩語調沉沉,字字猶如悶雷驟響。

聞言,漠滄皇的神色更加凝重,沉思的目光忽然一抬︰「趙廷尉以為呢?」

趙虯髯隱在人群中,聞聲之時,心中不免一震。若是贊同右相的看法,那便是主動加入了昌王的陣營,若是否決右相的看法,那便是擁護太子,從此滑向太子陣營。眾人皆知的道理,趙虯髯豈會不知?

「微臣以為,此事恐沒那麼簡單。太子生辰之夜,反賊猖獗,太子樓走水在前,熾雲殿遭襲在後,只恐此乃反賊之計謀。當務之急,是盡快緝拿幕後真凶。」趙虯髯道。兩方陣營,何須較其強弱?他只想守住本分,對與錯,用自己的眼楮去看,而不是用耳朵去听。

「起奏陛下,微臣以為,儲君之位,關乎江山之大計,確立儲君,才是當務之急!」反對的聲音驟起。

「儲君之位,關乎江山之大計」數臣復言。

漠滄皇早已如芒刺在背,他輕輕捏了捏額頭,又是良久的沉漠,像是在等待什麼,須臾,又問︰「李太傅以為如何?」

「微臣恕微臣愚鈍。」李太傅上前回話,聲音頗是顫抖。

作為太子太傅,面對昌王黨派的多番碾壓,他卻只能一味忍氣吞聲,若是放在以前,以他為首的東宮官定然極力辯駁,豈會給昌王黨派喘息的機會?只是今日太子不在朝廷的事實眾臣皆知,唯有漠滄君主不知,他如今所做的只不過是在掩蓋太子不在的事實,然,昌王黨人又怎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只怕,紙終究包不住火。

李太傅這個態度著實讓漠滄皇有些好奇,他沉吟了片刻,突然問︰「太子以為如何?」

只听得九級台下一片死寂,漠滄皇抬了抬眼,兩眼一眯,又問︰「太子以為如何?」

身邊的邱內官見形勢不對,暗自嘆了口氣後,急忙湊到漠滄皇耳邊提醒。

听到太子不在朝中的事實,漠滄皇登時勃然大怒,感情就他還被蒙在鼓里啊!他重重拍案︰「太子可曾告假?」

這場火終于要燒起來了,漠滄無忌早就按耐不住了,他退出人群,上前稟報︰「啟稟陛下,太子未曾告假,臣已經派人去請了,這也該有半個時辰了吧!」漠滄無忌暗暗一笑,心中一陣歡騰。

「起奏陛下,如今的太子,早已不堪大任,還請陛下早做決斷。」拓跋蚩緊緊相逼。

「李太傅,你作為太子的老師,真沒什麼要說的嗎?」漠滄皇再次問向李太傅。

李太傅心弦再次繃緊,後背貼著衣服早已一片汗漬,他明顯感受得到,漠滄君主有心袒護太子,只是,若是太子一刻未出現,他便不可輕舉妄動,正所謂關心則亂,太子行事向來極有分寸,如今是什麼局勢,恐怕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所能做的便是盡量為太子爭取更多的時間。

「回稟陛下,微臣」

「太子到!」

大殿外,忽然傳來通傳的聲音,眾人紛紛回頭去看,李太傅跪于殿中,緊著的心終是落下。

在眾人的矚目中,身著官袍的漠滄無痕從大殿外疾步走來,行至九級台前,屈身跪拜︰「微臣來遲,請陛下恕罪。」

漠滄無忌早已大驚失色,他一遍遍看著眼前的太子,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可太子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都在告訴他,眼前之人確實是太子,如假包換的太子!

「太子因何故來遲?」見到太子,漠滄皇的態度忽然變得極為冷淡。

「回稟陛下,陛下昨夜賞賜微臣一座巍峨大樓,微臣回到東宮後每每想起此事,便難以入寐,夜半子時,索性取了幾壇美酒,幾番開懷暢飲後,終是睡下,誰料,這一覺睡得極為深沉,侍女們不敢打攪,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這才來遲,還望陛下恕罪。」漠滄無痕一半恭敬一半風趣地解釋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到極為震驚,這哪里像是從太子口中說出的話?太子向來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飲食起居也極有規律,今日的太子和往日的太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漠滄皇听得有些發怔,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看來這東宮伺候的人越來越不中用了!邱內官,傳朕旨意,將所有在東宮伺候的人通通賜死!」

邱內官捏了捏浮塵,有些猶豫︰「這」

「不必了!微臣若是想飲酒,沒有誰能攔得住!殺了他們也是徒勞!」漠滄無痕正色道,語氣中滿是不可一世的桀驁。

「太子不是染了寒疾麼?又怎能深夜縱酒?我看太子根本就沒有染寒疾!」

「太子,這可是欺君之罪呀!」

彈劾的聲音驟起,漠滄無忌面色始終是陰冷的。

听到這些蛇鼠之聲,漠滄無痕忽然轉頭望了望那些站在漠滄無忌身後的人,淡淡一笑︰「承蒙陛下恩澤,賜臣厚禮,微臣喜不自勝,深夜飲酒又有何妨?不過,多虧了那幾壇美酒,微臣現在只覺得神清氣爽,頗有藥到病除之效!」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嘩然,紛紛指責太子恃寵而驕、儀態全無。唯有漠滄無忌冷立一旁,始終不出一言,他著實想不通,這個太子究竟想要干什麼!

「邱內官!」漠滄皇厲斥了一聲,整個大殿陷入一片死寂,邱內官躬身急應。他壓住心中的憤懣,一字一句道︰「恐怕太子酒還未醒,給太子看座吧!」

說罷,便揮了揮手,讓跪在九級台下的人一一退回。

「眾愛卿,還有何事要奏?」漠滄皇以沉重的語氣說道。

見到這種形勢,彈劾太子的話咽下了月復中,群臣將頭埋得極低,動作極其小心,唯恐暴雨將至。

漠滄皇抬眼掃了掃台下,見無人有奏,便朝邱內管揮了揮手示意傳令。

邱內官暗暗點了點頭,行至九級台前,從袖中取出兩幅聖旨,高聲道︰「吏部尚書季青雲听旨。季愛卿夜宴救駕有功,又念季愛卿對吾朝忠心耿耿,現晉為黎桑太師,官至一品。季太師,接旨吧!」

季青雲跪于階前,臉上無任何表情,他厲著嗓子恭敬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句間,不知吞盡多少苦楚!他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

「昌王听旨。昌王為緝反賊,殫精竭慮,徹夜未寐,且為此身負重傷,如此將帥良才,堪稱吾朝楷模,特封攝政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漠滄無忌只覺得耳邊一片雀躍,急急上前接過聖旨。

漠滄無痕靜坐在漠滄皇親賜的座椅上,終于明白了他父親的意思,他的父親只不過是想告訴自己,什麼叫「如坐針氈」!

特封的聲音很大,好似一片雷鳴。為緝反賊!殫精竭慮!徹夜未寐!身負重傷!好一片冠冕堂皇!漠滄無痕終于明白,原來滿城的狼騎和追兵本該是緝拿反賊的!而漠滄無忌為了將他置于死地,竟不惜拿聚龍城的安危去做賭注將追敵的弓箭轉頭指向他一人!

在眾多雀躍聲中,獨坐御座上的漠滄無痕再也不是往日那個英姿颯爽、波瀾不驚的漠滄太子!好似地獄里爬出來的冤魂惡鬼,充滿了嗜血的仇恨與殺氣!

「退朝!」

一聲令下,群臣高呼,整個鎏金殿一片風起雲涌。

群臣有序退出大殿,邱內官先行一步,行至太子跟前,暗暗道︰「殿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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