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秦淮 第043章  亡奴囹圄

「皇兄,皇兄!你說話呀!」

黎桑非靖拾起茶盞,不疾不徐地飲下,眼中若有所思。

玉羊落,金烏起。

遼闊的蒼穹下,偌大的聚龍城宛如一只野獸,早早在薄薄的晨霧中蘇醒,等到萬丈光芒從天而散,這只野獸開始變得躁動不已。

亡奴囹圄外,一行士兵整齊地移動著。漠滄無痕換了士兵的服飾已經混在一排士兵隊伍里,慢慢接近亡奴囹圄。

在身後不算太遠的地方,朱紅色的宮門外傳來怒斥和鞭打聲,光听聲音便能想象得出皮開肉綻的樣子。聲音仍在繼續,一些士兵不用看就知道,又有人被抓進來了,但他們還是忍不住要回頭瞧瞧,就是想听听這聲音,聞聞這誘人的血腥味,那會讓他們感覺自己生在漠滄風國作為一名風人特別的驕傲。

只有漠滄無痕的注意力,是放在了亡奴囹圄的入口。如他所料的那樣,亡奴囹圄的戒備外松內緊,極為森嚴,明暗哨密布,就算一只鳥也飛不進來,但應該沒有鳥會願意飛進來。

漠滄無忌主要負責朱雀街外面即秦淮河畔一帶的管理,他的主力自然離聚龍城遠遠的,但他在聚龍城安插的眼線仍舊不少。想要躲過漠滄無忌的那些眼楮,只能換上士兵的服飾,再混入亡奴囹圄。雖然有圖紙在手,但亡奴囹圄的實際環境漠滄無痕卻一無所知。

一聲嘆息從漠滄無痕口中滑出,他在之前查過,負責看守亡奴囹圄的主管是漠滄斯巴甲將軍麾下的人,而漠滄斯巴甲將軍早就是漠滄無忌的勢力了,此行若是直接去找斯巴甲的人調檔案問人,定會留下可疑的痕跡,漠滄無忌總有一天會也會在這上面做文章。

現在的他,是真正的單槍匹馬了,沒有任何人做參謀,沒有人做後援,沒有人打掩護,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麼,陪伴他的唯有懷中的那塊太子令牌。

漠滄無痕扶了扶腰間的刀,緊緊地跟上。

他又看了一眼周身,那個被打得鮮血淋灕的仇人從他面前一閃而過,半眯的眼楮一直往一個地方垂著,嘴角還流著一抹抹血絲,最後整個人被拖進了亡奴囹圄。

亡奴囹圄位于聚龍城的最北端,由于整個囹圄每天死亡的人太多,血腥味和各種腐臭味太重,加之囹圄中環境極其惡劣,每天滋生的細菌數不勝數,所以這座囹圄被修建在地下,簡而言之,即為地牢。整個地牢也因此極其封閉,旁人所見,只是一個地勢極低的入口。

漠滄無痕入了囹圄後,避開所有士兵的巡邏,趁著行至七彎八繞的拐口的時機,掩著漆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退伍中抽出,徑直向東,穿過一片鐵牢,來到一處易于躲藏的暗角。暗角上有一尊漆黑的小佛像,小佛像上面立著一根明晃晃的燭火,顯然,這個小佛像是用來照明的。

按照他腦子里那張地圖的指示,這尊小佛像應該藏著機關,只要輕輕轉動它,暗角處將會出現一個暗門。漠滄無痕顧上其他顧慮,立刻轉動了小佛像,一個裂縫忽然鑿地而開。于是,他旋即伏在地上,跳入了暗門。

一入暗門,轉眼便是一個狹窄的密道,密道的牆上左右各陳列了幾尊小佛像,雖然有光,但整個密道仍舊不怎麼亮。漠滄無痕小心地模著有些濕漉的牆壁往前踱了幾步,耳邊每隔幾十秒就會有水滴聲,應該是地牢上地縫開裂,水從縫隙慢慢滲下密室的。

顧不上多想,沿著牆壁往前模索前行。在即將到達密室盡頭

時,他蹲子,在最後一尊小佛像的身後模到一個凸狀物,輕輕一按,密室盡頭的牆壁忽然拔地而起,眼前是另一個黑漆漆的入口,再輕輕一按,入口邊傳來一陣短暫的撕裂聲。

這是他離開東宮時,石蹇告訴他的技巧。

石蹇的恩施張通士說過,每年都有一些不怕死的人來劫獄,所以就設置了一些密道,方便把敵人逼入這些密道,讓他們有去無回,而且這密道里還有機關,進來的人稍不留神便會觸動機關,最後自取滅亡。

這些機關的另一大作用便是防止有些人誤入密室,擾亂地牢秩序,而這些機關便可以讓他們知難而退,甚至可以將他們逼死。

按下凸狀物後,那些機關便不攻自破,漠滄無痕自然不會因此涉險。

此時,漠滄無痕懸著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他記得,沿著這個入口的通道一直走到盡頭,再啟動開關,就會進入一個記載所有死囚信息的檔案室。想到這里,漠滄無痕不禁加快了腳步,沿著下一個通道長驅直入。身後傳來一陣掉落聲,石門已經闔上,和整個密室的牆壁渾然一體,完全看不出這里會有個門。

走到密道盡頭後,漠滄無痕再次尋到最後一尊小佛像後的凸狀物,輕輕一按,頭頂的石壁悄然分開。漠滄無痕旋即從這個空口爬了上去,簡單理了理散亂的發絲,循著微光仔細朝前方看去。

他發現在這個出口上面是一塊寬敞的空地,空地上空頂端雕刻著許多面目猙獰的石像,他們有的青面獠牙,張開著血盆大口,有的狡黠一笑,手里握著巨大的斧頭,有的肥頭大耳,卻是盲眼斷臂,完全不知是因腐朽而致,還是被人故意設計成這樣。總之,讓人看了心生恐懼,宛如末日降臨。

漠滄無痕怔怔地將視線掙月兌出來,目光落到前方,前方好像是一條左右走向的通道,通道被門頂的幾支火炬照得有幾分明亮,能依稀看清地磚的紋路。

那張地圖忽然在他腦海里不斷放大,他記得,循著剛才的密道出來,這里明明就是個檔案房,他的腦海里似乎有一只筆把剛才的路線勾了一遍,筆觸到了盡頭就是一個檔案房的標識,這個如假包換的標識被重重圈了又圈。可眼前卻空蕩蕩的,完全找不到任何關于檔案房的陳設。

這怎麼可能!

此時,在火炬的光芒邊緣處,似乎出現了幾個人影。漠滄無痕心頭一驚,回頭發現上來的出口已經閉合,前方空空如也,毫無合適的遮蔽之物,如今之計唯有趁著人還沒有出現,搶在前頭,趕緊從通道上離開,再尋找下一個出口。

漠滄無痕拔地而起,輕手輕腳模了過去。余光里,影像越來越大,他的鼻子里忽然聞到了強烈的血腥味。

漠滄無痕把呼吸壓抑住,沿著牆壁沖到通道上,沒有再視身後一眼,而是壓著頭往前方奔去。誰料,抬眸之際,迎面撞見兩個正在談笑風生的士兵。

士兵一邊走一邊相視而談,目光同時轉到前方,差點呆滯。

漠滄無痕心中狂跳,猛地轉身想要反向而逃,可是另一頭的士兵早就盯上了他,眼中滿是疑惑。這麼說,眼下是退無可退,藏無可藏,除非就地生縫!

「你誰啊?哪個班房的?腰牌呢?」後面的士兵質問,聲音空靈,仿佛來自地獄。

可是哪有什麼腰牌,起初只是想著借一身士兵混入地牢,剩下的自有圖紙庇佑,一切皆可順風順水,即便被人發現也能就地尋到

機關,再從密道溜之大吉。

但,這個庇佑在上一秒已經化作了一個陰險的劊子手,一步步將他逼入困境,逃無可逃。

他唯一能拿出來的就只有一塊太子令牌,如果此刻就出示太子令牌,那麼身份即刻就會曝光,要想繼續秘密調查他要找的那個人的下落從此難上加難。

但如果不出示呢?

亡奴囹圄另一處,同樣是狀況連連,困境層出不窮。

「你以男子身份混入囚奴囹圄究竟想干什麼!快說!」審犯官再三逼問堂下的女囚卻頻頻無果,連連拍案勢必要撬開她的嘴,逼出她口中的信息。

白餌跪在地上,松散的青絲垂在眼前,干枯的雙唇始終沒有打開過,她視了眼周身,幾個風人正朝她怒目而視,高高在上的審犯官兩道粗眉緊緊交織在一起,恐怕此刻他早已問得口干舌燥、身心俱疲。

對此,除了擠出一抹無奈的笑,白餌可真不知還能干點什麼。從昨天晚上被關進這里開始,每隔幾個時辰她就被拖到這塊地皮,被相同的人問著相同的問題,更有趣的事,那幾個風人連走位都沒有變過。

審犯官咽了口氣,忽然像看瘋子一樣看著白餌,作勢一指︰「你說不說!」

白餌不禁打了個冷顫,不過可不是被審犯官嚇倒所致,是因為這個地方太冷了,遠不比囚奴囹圄來得暖和。

罷了,罷了,大家都不容易,還是不要彼此為難好了,吃力滑了滑喉頭,起到潤色作用,然後無力地浮起眼楮,終于開了口︰「大人,我太困了,讓我回去睡一會再過來回話吧,說不定待會我就想起來要說些什麼了。」

「上一回你說你要解手,上上回你說你頭暈。這一回,這一回,本官審了一夜,也累了,暫且再放你回去。下一回你要是再給本官耍花樣,本官定要讓你嘗嘗這里的厲害!」審犯官晃了晃手指警告道。听到睡覺,兩個眼皮已經不由自主地打架了,索性揮手示意兩旁人將白餌拖回去。

白餌知趣地提起兩只被鏈子銬住的手,等待著有人來拖她,不,等待著有人來攙扶她起來。其實這一來二去,這亡奴囹圄的套路她也差不多模清了,反正她是暫時死不了的,因為之前隔壁房的一個囚犯跟她說,漠滄皇下令要把這里的囚奴都暫時留著,等到這個月月底再一起殺掉,說是要用仇人的血來開光,好像跟什麼典禮有關。

置于審犯官每日殷勤地提犯人來這審問,無非是為了應付應付上司,因為上頭有時候會來詢問這里的情況,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線索。

如今看來,這審犯官一職,雖難做,卻也是最輕松的一個職位。

白餌拉回思緒,半走半拖地飄在空中,悠哉悠哉地出了大堂。拖著她兩個手的是兩個精壯的風人,從力道上看,這兩個風人平時應該偷吃了不少囹圄里的飯菜,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本身就輕,而且這麼多天她也沒怎麼吃過一頓飽飯,這身子就更輕了。

想想就無奈,白餌抬起頭,晃開了遮眼的幾縷發絲,發現只要再拐三個彎就該到牢房了。雖然這里一片陰暗,景致也都差不多,無非是一條條冰冷的通道、一排排沉悶的鐵牢和偶爾點綴在一旁的風人,但是來來回回幾趟,她還是有一點方向意識的。

忽然,隱隱約約有打斗聲傳來。

白餌在心里默數著拐口數,一拐,二拐四拐,不對,好像數漏了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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