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梵音靜語

「我是皇上身邊的五品帶刀禁衛官,你讓我隨你去東廠,可有皇上的旨意?」楊牧雲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東廠要請的人,何須皇上的旨意?」尹天隨桀桀一陣怪笑,「何況楊公子已賦閑在家,不在宮里當值了,這點兒小事就不必驚動皇上了吧?」

「尹大人的話真是妙語,沒有任何旨意,你說走便讓我隨你走麼?」楊牧雲一步步向殿門口退去。剛轉身欲出殿門,突然眼前一花,尹天隨的身影便飄至自己面前。

「楊公子的話更是妙得很,」尹天隨的眼神一轉,悠悠道︰「朝廷一二品的大員我們東廠又不是沒有拿過,就是你們錦衣衛的指揮使,東廠說拿也便拿了,何有請旨一說?楊公子不過區區五品,倒恁地裝大。」大字一落,只見他衣袖微動,一道烏光閃電般向楊牧雲眉心點來。

楊牧雲吃了一驚,腳尖在地面一點,身形如飛般向後退去。他這才看清,一對精鋼所鑄的判官筆已擎在尹天隨手中,如影隨形的向自己刺來。一時間,整座佛殿里筆影憧憧,楊牧雲身上沒有攜帶兵器,登時險象環生。

「楊公子的功夫不錯麼?」尹天隨嘴里說著話,一對判官筆使得依然迅捷如風,招招向楊牧雲身上要害刺去,「不知你刀法如何?可否讓咱家開開眼界?」

「我現在身無寸鐵,」楊牧雲苦笑,「尹大人如何讓我施展刀法?」

「楊公子想用刀,容易。」尹天隨判官筆一收,輕擊一下手掌。

突听「嗆啷啷——」一陣拔刀聲響起,楊牧雲展目看去,殿門口突然沖進來一群頭戴紅氈帽、身穿褐色勁裝、腳蹬白靴的東廠番子,為首的是單七、晁五二人,他們手持雪亮的單刀將自己團團圍住。

「楊公子想用刀,你們看誰把刀借給楊公子用一下。」尹天隨掃了一眼眾人說道。

「楊千戶,請——」單七看了一眼楊牧雲,倒提刀柄把刀遞了過去。

「不用了,」楊牧雲長長吐出一口氣,向尹天隨說道︰「尹天隨,你不就是想把我抓回東廠麼,我跟你去就是了。」

「楊公子這麼快便認輸了麼,」尹天隨嘴角微微一勾,悠然道︰「你若奮力一搏的話,並非沒有從這里沖出去的可能。」

「然後呢?尹大人能就此罷手麼?」楊牧雲輕嘆一聲,「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想要抓我?」

「你這個問題等到了東廠咱家再回答你,」尹天隨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咱家心里有一些疑惑想要請教楊公子呢。」對著眾人說道︰「楊公子既然願意跟咱家走,你們就把刀都收起來吧。」

「嚓——」單七、晁五等一眾東廠番子齊刷刷還刀入鞘。

「楊公子,請——」單七、晁五讓開了一條路,目光緊盯著楊牧雲說道。

楊牧雲苦笑著搖了搖頭,邁步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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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宮,玟玉正和周妃說著話,突然門外太監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周妃又驚又喜,「皇上從來沒有在白日里來過長寧宮,怎麼今日就」心念轉著不由向玟玉看了一眼。

「臣妾恭迎皇上——」周妃正要躬身下拜,手臂便被朱祁鎮托住。

「愛妃懷有身孕,就不必多禮了。」朱祁鎮笑吟吟的說道,目光卻看向一旁的玟玉。

「臣尚食局司藥玟玉拜見皇上。」玟玉執手欠身目不斜視盈盈下拜道。

「免禮免禮,」朱祁鎮忙出言止住她,「宮闈之地,玟司藥不必多禮。」

「臣妾正有話想對皇上說呢,沒想到皇上就來了。」周妃笑著對朱祁鎮說道。

哦?」朱祁鎮眉峰微動,「這麼巧?那朕便洗耳恭听。」說著一撩袍袖,便在一張椅中坐了下來。

「皇上,娘娘,」玟玉見朱祁鎮和周妃有話說,便垂下螓首執禮道︰「微臣告退。」

「玟玉呀,」朱祁鎮開口叫住了她,「有些事朕還要問你,你且立于一旁,不用退下。」

「是,皇上。」玟玉正猶豫著要不要站遠一些,朱祁鎮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便微笑著說道︰「朕要詢問周妃一些用藥之事,你不必忌諱。」

「是呀,皇上都發話了,玟司藥你還拘謹什麼?」周妃眸波一轉,話語中微帶一絲酸意,「皇上倒沒把你當外人呢!」

玟玉嬌軀一顫,忙垂眉斂目,不敢前視。

「皇上,」周妃眉眼含笑的對朱祁鎮說道︰「玟玉說臣妾肚里懷的是個皇子呢?」

「是麼?」朱祁鎮看了玟玉一眼,「不知玟司藥的推斷所據何典呀?」

「回皇上,」玟玉平心靜氣的答道︰「微臣是根據臣師父醫書上所載娘娘月復中所懷當是龍子無疑。」

「唔,」周妃的眸子眨了眨,「不知玟司藥的師父是當世哪位名醫?」

「娘娘,微臣的師父不著虛名,說出來怕娘娘不會知曉。」玟玉恭恭敬敬答道。

「玟玉說的是,」朱祁鎮點點頭,「山野間有一些不求顯達的世外高人,他們雖籍籍無名,但手段卻比朕養在太醫院的那些御醫們高超多了。」

「皇上說的也是,」周妃附和道︰「臣妾月復中是男是女,那些御醫們就一個也說不出來。」

「周妃如果真能誕下個皇子,」朱祁鎮有些激動的從椅中站了起來,對著玟玉說道︰「朕一定好好的封賞于你。」

「謝皇上!」玟玉面目平靜的答道。

「皇上,」周妃看了看由于激動而臉色有些發紅的皇帝,在旁柔聲道︰「玟玉調了一劑安神養胎的藥給臣妾服用,臣妾服了之後感覺神清氣爽難得她醫術高超,人又生得如此美麗,做一個小小的六品司藥實在是有些委屈了呢!」

「能得愛妃你夸獎,可見玟玉確有過人之處,」朱祁鎮滿臉笑意的對玟玉說道︰「朕現在就獎賞你,說吧,你要什麼,朕一定答允。」

周妃听了面容微微一僵,就見玟玉向著皇帝跪了下來。

「皇上,服侍娘娘是臣的本分,微臣不敢居功討賞,」玟玉的聲音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皇上非賞微臣不可,就請皇上讓微臣見他一面。」

「他?」朱祁鎮的唇角動了一下,「是楊禁衛麼?」

玟玉垂首不語,等于是默認了。

「他現在不在宮中,朕已命他歸家休養了。」朱祁鎮說道。

玟玉抬起頭,美麗的眸子中露出一絲憂色,「皇上,他是犯了什麼罪過麼?」

「哪里,」朱祁鎮面帶微笑,「楊卿乃朕之干城,朕甚為倚重,讓之歸家而並未削職,只是讓他休養一段時間而已你放心,朕一定會再重新啟用他的。」面目凝重的來回踱了幾步,這才說道︰「你想見他,朕準了,不過讓楊卿進宮,則甚為不便嗯,這樣,朕先派人問一下他現在哪里,之後再遣宮衛護送你出宮與他見上一面,如何?」末了又加一句,「朕準他歸家休養,他若是出去游山玩水,你又去哪里見他?」

「微臣多謝皇上!」

朱祁鎮與周妃又說了會兒話,便說有奏章要批改,就起身離開了長寧宮。

「娘娘,」玟玉和周妃送走皇帝,回返時問道︰「皇上為什麼說楊公子進宮不便

,他不是宮里的五品帶刀禁衛官麼?」

「瞧你心急的,」周妃逗弄她道︰「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見自己男人麼?」

「娘娘,」玟玉臉一紅,羞羞答答說道︰「臣只是擔心他罷了,听皇上的口氣,他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娘娘能不能告訴臣,他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玟玉,本宮也不瞞你,」周妃嘆了口氣,「你那楊公子因為私下里攛掇皇上微服出宮,而致使皇上遭劫,太後雷霆震怒,非要懲處他,皇上剛把太後的怒火勸下去,可他又強帶永清公主出宮唉,皇上若不勒令他歸家休養,太後那邊恐不會放過你的楊公子」說著勸慰玟玉道︰「你也不用太過憂心,等太後的怒火熄了,皇上一定會重新啟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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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說起來自湖州時起,加入錦衣衛已有好幾個月了,從南都的南鎮撫司到京師的北鎮撫司,職位從小旗一路升到千戶,但卻連錦衣衛的詔獄都沒去過,只是听外界把它渲染得恐怖無比。刑部的大牢倒是去過幾次,里面陰森可怖,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直到被尹天隨帶到了東廠的廠獄,他才感受到一種滲到骨子里的寒意。拷打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再配上這幽暗血腥、讓人毛骨悚然的環境,真讓人感覺是不是下到了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 啷——」一聲,單七拉開一扇牢門,陰笑著的對楊牧雲說道︰「楊公子,楊千戶,請吧!」

楊牧雲一撢袍袖,昂然而入。

「還挺拽,」站在他身後的晁五冷哼一聲,目泛寒光,「連你們錦衣衛都要受我們東廠節制,在這兒擺譜,真是活膩歪了,待會兒提審你的時候,希望你不會嚇得尿褲子。到時老子會把東廠的三十六種刑罰一道道的用在你身上,讓你後悔生在這世上」

「你嚇他作什麼?」單七乜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把他嚇死了,還審個什麼?」

「切——」晁五滿不在乎的一甩臉說道︰「我們東廠的刑罰,就算是一頭死豬,也能逼得它說出人話來,姓楊的,你就等著嘗個遍吧!」

「就這小白臉,關在這里嚇上一嚇,不用上刑估計就招了。」單七笑著說道。

「是麼,那就太便宜他了。」晁五瞥了楊牧雲一眼,拉上了牢門。

單七手腕一抖,「嘩啦啦——」聲響中牢門被鐵鏈牢牢的閂住。

看著兩人走遠,楊牧雲轉過身來,掃視了一下自己身處的牢房。這牢房里黑漆漆的,到處散發著一股腐臭的味道,由于一年到頭見不到陽光,顯得陰暗而又森然。他在這里是沒有刑部大牢的那種優待的,別人怕錦衣衛,可是東廠不怕。他的目光在右邊牆角處停了下來,他愕然發現,這間囚室關的不止他一人。

牆角處一位灰衣僧人盤膝而坐,由于是面朝牆壁,楊牧雲看不見他的面容。他身上的那件灰色僧袍看起來雖然陳舊,但卻漿洗得很干淨。

「這位大師請了。」楊牧雲對著他深深一揖。

那位灰衣僧人一動不動,仿佛一尊亙古以來便坐在那里的石雕。

「或許這位大師不希望別人打攪他吧。」楊牧雲見得不到回應,心中怏怏不樂,便到另一個角落里坐下。「尹天隨把我抓到這里來,不知要拷問我些什麼?在懷柔縣外的山神廟,為了救柳雲惜和蓉兒,我與他交過手,不過那時我蒙著面,他應該不知道我是誰,不好」楊牧雲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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