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舊地重游

「你怕皇上,不怕我是不是?」朱熙媛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皇兄能責罰你,本公主就責罰不了你麼?」

「公主殿下」楊牧雲暗暗苦笑,「這位小公主的個性,比之紫蘇不遑多讓,不知要怎生哄她才好?」

「听說你被韃子擄了去,他們可曾傷了你嗎?」朱熙媛不忍再欺他了,凶巴巴的神色緩和了下來,代之一臉的關切。

「多謝公主殿下的關心,」楊牧雲不敢稍假詞色,當即說道︰「臣此行有驚無險,還好全身而退。」

「我就知道你有的是辦法,」朱熙媛一拍楊牧雲肩頭,興奮的說道︰「你是怎麼月兌險的,待會兒一定要講給我听。」

「哎喲」楊牧雲痛苦的叫出聲來,肩頭的箭傷一直沒好利索,朱熙媛剛才這一拍手勁雖不甚大,但還是疼得楊牧雲出了一頭冷汗。

「怎麼了?」朱熙媛臉色一變,眸波一轉,登時省道︰「你身上有傷,是不是?快讓我看看,拍壞了沒有?」說著伸手就欲解楊牧雲衣衫。

楊牧雲忙向後一躲,眼神有些飄忽,「不礙事的,公主殿下,切不可如此」向她身後看去。

朱熙媛順著他的目光向後一瞥,只見跟來的一眾宮女太監目瞪口呆的向自己這邊看來,俏臉一紅,恚怒道︰「你們站在這里干什麼,還不快給我滾得遠遠的」

眾宮女太監忙不迭的應了一聲,慌慌張張的向一邊跑去。

「快點兒,再滾遠些」朱熙媛見他們離得不夠遠,接著呵斥道。直到他們遠遠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方才滿意的回過頭來,一眼卻看見站在殿門另一邊的郭聰,秀眉一蹙,「你也給我一邊去。」

「公主殿下,臣下職責所在」郭聰臉上勉強露出一副笑容,還想再說下去,卻被朱熙媛生生打斷,「你不走是不是?那本公主就告訴皇兄,說你對本公主無禮,讓皇兄打你板子。」

「公主殿下,您可千萬別」郭聰苦苦哀求道︰「臣下轉過身去還不行麼?您就當臣下是空氣,您不管說什麼,做什麼,臣下一律什麼也听不見,什麼也看不見」說著當真轉過身去,背對著朱楊二人。

朱熙媛「噗哧」一笑,身段如風中芍藥,搖曳生姿。目光回轉了來,正要對楊牧雲說什麼,只听謹身殿里朱祁鎮威嚴的聲音傳了出來,「楊卿,給朕進來。」

楊牧雲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假裝一臉無奈的對著朱熙媛聳了聳肩,轉身向殿內走去。

朱熙媛輕咬了一下櫻唇,跺了跺腳,遲疑了一下,眼見楊牧雲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一咬銀牙,抬腿向殿內邁去

「臣參見皇上,皇妃!」楊牧雲躬身向朱祁鎮、周妃行禮。

朱祁鎮點點頭,假裝沒看見跟進來的朱熙媛,對周妃說道︰「這就是朕常向你提起過的楊卿家,為人很是干練,別看年紀尚輕,可已屢立功勛」

「嗯,」周妃目光一閃,向著楊牧雲略為打量了一番,「原來你就是楊牧雲,本宮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年輕」乜了一眼他身後站立的朱熙媛,接著說道︰「不知楊卿家成家了沒有,家里都有什麼人」

朱祁鎮哈哈一笑說道︰「愛妃,你別看楊卿年輕,卻早已娶妻納妾,金屋藏嬌了。」

「哦?」周妃臉上滑過一抹異色,隨即淡淡一笑,「既如此,楊卿家當收攝心神,多為皇上分憂才是,切不可再將心思用往她處。」

楊牧雲心中一凜,連忙應道︰「皇妃所言,臣謹記在心。」

周妃微頷螓首,轉而對朱祁鎮說道︰「皇上,臣妾就不打擾你處理政事了」稍頓了一下,「皇上一定要注意龍

體,切不可太過操勞,臣妾給你親手熬制的那碗茯苓烏雞銀耳參湯,可是整整耗費了兩個時辰呢?您抽空可一定要」

「朕曉得了,」朱祁鎮笑著說道︰「你看你,都七個月了,不在宮中好生將養身體,還到處亂跑,要是讓太後知道了,指不定要怎生埋怨朕呢?」

「臣妾在宮中待著有些氣悶,這出來一走便好多了,」周妃笑著解釋︰「臣妾這就告辭!」說著向楊牧雲身後的朱熙媛遙望了一眼說道︰「公主,皇上這里很忙,沒空跟你多說話,這就隨本宮回去吧!」

朱熙媛頻頻搖首,看了一眼楊牧雲,正要開口說話,周妃已來至自己面前,拉住了自己的手,「對了,太後吩咐過,要本宮與你過去她那里一趟,時辰不早了,可不能再耽擱了。」

「母後什麼時候說過要我們去她那里了?」朱熙媛眨了眨眼楮,一臉疑惑。

「是呀,熙媛,」朱祁鎮也在一旁說道︰「母後現在最關心的就是你和周妃了,周妃她現在行走不便,那群奴才又笨手笨腳的,還不如你機靈。有你在周妃身邊招呼,朕也就放心了。」

「皇兄也真是,給我戴一通高帽,還不是想把我支走?」朱熙媛想到這兒,白了朱祁鎮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既然這樣,那熙媛就告辭了,不過皇兄」眼波一動,「我會經常來你這里。」說著拉著周妃的手向殿外揚長而去。

待兩人的身影消逝在殿門口,楊牧雲方一臉尷尬的對朱祁鎮說道︰「皇上,臣方才無論怎麼掩飾,公主都一眼認出了臣下」

「朕知道,」朱祁鎮淡淡說道︰「熙媛年幼不懂事,你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分寸,否則被太後知道了,朕縱不治罪于你,太後她老人家也不會饒你!」

「臣明白,臣不敢」楊牧雲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忙深深一躬,「臣告退!」

「慢!」朱祁鎮叫住了他。

「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朱祁鎮盯視著他,稍頃方緩緩道︰「朕記得,前些時日你在兵部的時候,曾經去王恭廠的火藥作坊檢視過,對吧?」

「正是,當時臣就覺得里面有些不對,每位坊主私下里給臣說的火藥產量加在一塊兒,要遠大于王恭廠向兵部提交的產量,臣權力有限,未能徹查」楊牧雲一五一十答道。

「現在出了這麼大件事,王恭廠的主管鄧恩廣和盔甲廠的主管黃造石難辭其咎,朕已將他們調離,並著人看管起來」臉色一凝說道︰「誰知黃造石回到家中便懸梁自盡了,鄧恩廣換了裝束想逃跑,被錦衣衛抓住,現正關押在刑部大牢里」

「皇上,」楊牧雲有些不解的問道︰「人既然是被錦衣衛抓的,為何不關在錦衣衛的詔獄里,反而卻關入刑部大牢?」

朱祁鎮悠然一笑,斜了他一眼說道︰「錦衣衛的詔獄是關押王公大臣中的不軌之徒,可鄧恩廣和黃造石是宮里的太監,豈能由錦衣衛押入詔獄?」見楊牧雲還是不明白,進一步解釋道︰「現在東廠與錦衣衛關系緊密,廠衛一體。鄧恩廣和黃造石這兩個奴才不過是工部軍器局下設的兩個主管,與韃子奸細交易如此巨量的火藥軍械,諒他們也沒這麼大膽子。他們背後一定是受人主使,而這個主使也一定是宮里的人,把這個奴才交給東廠和錦衣衛看護,朕不放心啊!」說著微微嘆道︰「朝中大臣視廠衛如蛇蠍,視宦者若異類。如能借這個機會壓內廷一頭,他們怎麼也不能放過。所以,刑部的人一定會替朕把這個奴才看護好。」接著對楊牧雲說道︰「左右無事,你就替朕去一趟刑部,去審審這個鄧恩廣,如能扒出他幕後的大人物,朕一定會重重賞賜與你。」

「可是皇上,」楊牧雲一蹙眉,有些忐忑的看了朱祁鎮一眼,「臣也出身于錦衣衛,要去審他,恐不太方便吧?」

「唔,這個卻是不妨,」朱祁鎮輕輕揉搓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眼中頗為玩味的看著他,「朕相信你對朕忠心耿耿,一定會不辱使命,」接著又加了一句,「公主她為人任性,你也不希望她轉過來再尋你吧?你若實在不願去的話」

「臣願去,」楊牧雲臉上的猶疑之色一掃而空,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說道︰「能為皇上分憂,臣之幸也。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那就好,」朱祁鎮微笑著點點頭,「審理人犯是一個細致活兒,要有耐心,萬不可操之過急,把人犯給逼死了。你去一次可能不會有什麼結果,不過不用著急,朕也不會催你,多去幾次細細審問也就是了。」

「這鬼天氣,上午還好好的,一過午便下起雨來了。」楊牧雲心中暗罵一聲,北方的秋雨寒氣甚重,他肩頭的箭傷未好,遇上這天氣肩頭的傷處便酸痛不已。他在傷處揉搓了一下,便披上簑衣,戴上竹笠,出了宮門後便騎上一匹馬,向著刑部打馬而去。

對這刑部大牢,他並不陌生。在廣聚軒酒樓戲弄蒙古使節團的一行人後,他便被中城兵馬司的常副指揮給帶到這里,兵部的人也沒難為他,把他關進大牢里的一個雅間,還怕自己閑著,還送了一沓案卷讓自己審查,當真讓人啼笑皆非。

後來刑部尚書金濂、禮部尚書胡、大理寺卿薛、都察院左都御史陳鎰,給自己來了四堂會審,陣勢雖大,但過程並不復雜,自己陳述一番事情經過,又背了一遍太祖皇帝的奉天討元北伐檄文,便將自己釋放了。

蹄聲的的,楊牧雲打馬馳過行人稀少的部院長街,馬蹄踏過處濺起片片水花,穿過蒙蒙雨霧,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曾經熟悉的地方

刑部大牢門口,兩個獄卒懶洋洋地斜倚在大門的廊柱下,欣賞著雨景。

一人一馬穿過雨幕來到門前,馬上的人很利索的跳下馬來,牽著馬兒到了滴水檐下,系好馬匹,這才向大門走來。

「這鬼天氣,居然還會有人到這里來?」一個獄卒抬了抬眼皮,迎上幾步說道︰「干什麼的?」

來人解開簑衣,露出一身大紅的麒麟錦袍。兩個獄卒神色一肅,忙打起了精神,只見來人又揚手拿出一塊牌子,沉聲道︰「我從宮里來,帶我去見欽犯鄧恩廣。」

兩個獄卒對視了一眼,面有難色,「這位大人,鄧恩廣可是皇上欽點看押的重犯,沒有刑部正堂的傳票,就這樣讓您進去,我們兄弟可做不了主。這是您在宮里當差的牌子,只能證明您的身份,卻不能證明」

「你們刑部好大的架子,」來人冷哼了一聲,「我是奉皇上口諭而來提審欽犯的,難道還頂不上你們刑部的一個傳票?耽誤了皇上的大事,別說你們,就是刑部尚書金大人,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這」

兩人稍一猶豫,來人已斷然喝道︰「還不快帶本官進去!」

外面雨下個不止,本來就陰暗的刑部大牢變得尤為潮濕。獄中光線昏暗,潮濕的空氣中帶著腐霉的味道,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天氣,誰都懶得動彈一下。犯人們像是都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在監牢里懶洋洋地坐著、躺著。穿著紅黑對襟罩衣的司獄官關爍巡弋一圈也回到了出口處,據桌而坐,模出一包炒豬肝,一包花生米,就著一葫蘆酒,邊吃邊喝,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大門 啷一聲開了,把個正悠哉悠哉喝酒吃東西的關爍嚇了一跳,趕緊把炒豬肝和花生米揣回懷里,好在牢里光線昏暗,外邊闖進來的幾個人一時沒注意到這里。關爍趁這機會又把酒葫蘆揣好,方站起身來說道︰「今兒是怎麼了,下這麼大的雨,堂上還要提審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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