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月夜劫牢

夜,周王府寢殿,朱有爝靠在掛有帷帳的床榻上,兩眼茫然的看著漆黑空洞的房梁,良久方長長吁出一口氣。一名侍女坐在下首榻邊俯身輕輕捶著他的小腿,另一名侍女坐在上首端著一碗濃濃的藥湯正在給他喂藥。

「父王」世子朱子匆匆進來對著他躬身一禮。

朱有爝側過身看了他一眼,向那兩名侍女揮了揮手,她們立刻起身垂首退了下去。

「把她送過去了?」朱有爝緩緩說了一句。

「是,王她已經下到了府衙的大牢里,年大人親自著人看押,守衛很是森嚴。」朱子答道。

「嗯」朱有爝臉色和緩了些,微微頷首。

「父王,」朱子遲疑了一下問道︰「二弟的尸首還留在府衙的停尸房里,要不要接回」

「子」朱有爝松弛的面龐立刻像罩上了一層嚴霜,握著拳頭嘶吼道︰「他不再是你的二弟,他是逆賊,逆賊」

「是,父王,兒臣錯了。」朱子看著他怒發如狂的樣子,感到一陣惶恐。

「你覺得寡人心狠是不是?」朱有爝喘著粗氣說道︰「你知道他犯得是什麼罪麼?是謀逆」他的臉漲得通紅,「你若不跟他劃清界限的話,一旦定罪,我們闔府上下所有人的頭都不夠皇上砍的。」

「父王,」朱子上前一步懇求道︰「楊千戶願意親寫證詞,證明二弟出府是與賊力戰身亡,非是畏罪潛逃」

「你太天真了,」朱有爝哀嘆一聲,「楊牧雲一人的證詞,豈能堵的上開封城所有文武官員的悠悠眾口,私傳寡人令旨的是他,帶兵扣押文武百官的是他,眾口之下,積毀銷骨,別說是他,恐怕寡人也很難幸免」愴然一笑,「寡人已上奏皇上,請皇上免去寡人的王爵,發配鳳陽祖陵以贖罪愆」看著朱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寡人還奏請皇上讓世子你承繼周王爵位」

「父王,」朱子遽然一驚,「子狷狂成性,德行有虧,怎敢當此大任?」

「你先不要激動,」朱有爝這時心境反而平靜下來,「經此一事,這周王一爵能否再交與你承繼,還是未知,就算我們全家都貶為庶民,你也不可心懷怨忿」凝目淡淡的說道,「如天子洪恩,不忍降罪,汝當三省吾身,不可再張狂成性,行善敦睦,謹修德行,你好自為之吧。」

「父王」朱子雙膝一跪,拜伏于地,泣語凝噎。

「你若實不願為王,等子及弱冠之年,你將王位傳與他便是。」周有爝說罷緩緩閉上了雙眼。

開封府衙大牢里,楚明心單獨住著一個牢間兒。牢房里已經清掃過了,放了一張床榻還有一張矮幾,榻上鋪了干淨的被褥。她曾經是周王府的王妃,還未最終定罪,是以梁知府也不敢過于怠慢。

楚明心在床榻上靜靜的面壁而坐,身上的衣衫依然很素潔,頭發梳得很整齊,並沒有因為身陷囹圄而顯得狼狽不堪。牢門外是五個膀大腰圓的軍卒來回巡視,並不是普通的府衙獄卒,看來官府對她的看管十分重視。

一切都猶如一場夢,是那麼的真實,又是那麼的虛幻。曾經,她離成功只剩一步之遙,如果那些災民不曾軟癱在地不能動彈,如果年大總管沒有身死的話,如果楚明心嘆了口氣,這世上不會給人留下那麼多的如果,時機已經改變,曾經的機遇一去再也不會復返。

恐怕這就是命吧?楊牧雲到來之後把一切都改變了,他好像就是觀音教天生的對頭,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把觀音教天衣無縫的計劃攪得支離破碎,廬州、淮安、現在又是開封,少主麾下的白玉旗,杜月娘的烈炎旗,都被這個年方十五的少年擊敗。如今,又輪到了自己的金縷旗,他當真是我教的克星麼?楚明心望著漆黑的牢頂,悠悠的嘆了口氣,一切都結束了,不論自己甘心還是不甘心,都不可能從頭再來。

「哧溜」牢門外一條白影一閃,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鑽了進來,它蹭到了楚明心的身邊,搖搖尾巴,翹起尖尖的嘴,大睜著一對圓溜溜的火紅的眼楮瞪視著它。

「是狐狸。」楚明心的眼微微眯了一下,府衙的監牢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鑽進一只雪白的狐狸,她當然知道這只狐狸的來路,「沒想到是她,她居然親自來了。」

雪白的狐狸圍繞她轉了一圈,轉過身,飛快的鑽出牢房的木柵門,消失在幽暗的牢房通道中

「剛才好像有個什麼東西跑過去了?」一個軍卒說道。

「我也看見了,是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貓。」另一個軍卒說道。

「我怎麼感覺看起來像只狗?」又一個軍卒說道。

「不就是貓呀狗的,這也值得大驚小怪?」一個伍長說話了,他看了一眼還在牢房里靜坐的楚明心,對這四個軍卒呵斥道︰「好好看緊了這欽犯,如果讓他跑了,你們四個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周王府的一間幽靜的房舍中。

「冷兄看起來並無大礙,楊兄、寧公子你們不必擔心。」朱子看了下在床榻上靜坐的冷一飛,轉身對楊牧雲和寧祖兒說道。

「三殿下,你確定麼?」寧祖兒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後心處受了年大總管重重一擊,當時連路都走不動了。」

「冷兄自有一套調息療傷之法,並不須借助藥石之功。」冷一飛堅決不肯讓他把脈,朱子也只得無奈的勸慰道。

「真是個怪人,」楊牧雲看了一眼閉目靜坐的冷一飛心中暗道︰「總是將別人的好意拒之千里之外。」

「楊兄」朱子倒是對楊牧雲產生了興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嘴角含笑道︰「你的脈相已趨于平穩,運功發力已絲毫不再滯塞,難不成服用了什麼神丹仙草不成?」

「三殿下玩笑了,」楊牧雲抽回了手腕,不想說出阿贈藥的事,便道︰「這個楊某也說不上來,好像這蠱毒突然消失了。」

「哦?」朱子見他不肯說出真相,便也不再細問。

「楊某三人在王爺府上叨擾甚久,本想明日便動身向王爺辭行,」楊牧雲說著看了看冷一飛,「不想冷兄又受了傷,看來還需多耽擱幾日了。」

「我沒有事,」冷一飛睜開了眼緩緩說道︰「冷某身上的傷不值一哂,動身上路沒有絲毫問題。」

「當真沒事麼?」楊牧雲不禁多問了一句。

「我自己的傷我自己知道,」冷一飛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楊千戶,我等來此已有半月之久了吧,如此遷延時日,你就不怕皇上怪罪麼?」

「那是,那是,」楊牧雲只得說道︰「冷兄所言極是,」對寧祖兒說道︰「寧公子,我看我們還是回去收拾行裝,準備明日動身吧!要不然到了京師被冷兄參上一本,我可吃罪不起。」

「楊兄決定了,本公子自無不從。」寧祖兒笑道。

「寧公子你要走麼?」一旁的朱芷晴啊的叫了一聲,「不行,我不想讓你走。」

「郡主」見她這麼一說寧祖兒不禁面相發苦,「我有公事在身,是不能在此久耽的。」

見這對小冤家又在這里糾纏不清,楊牧雲微微一笑,快步向屋外走去

「楊兄」朱子也追了出來,叫住他並肩而行。

「三殿下,您還有事麼?」楊牧雲問道。

「楊兄明日當真要動身北去麼?」朱子問道。

「三殿下也听到了,」楊牧雲苦笑道︰「冷一飛是錦衣衛北司派來接我北去的,我若遲遲不動身的話,是要受人話柄的。」

「既如此,子有一事相求,還請楊兄務必答應。」朱子停下腳步躬身一禮。

「三殿下,這可使不得,」楊牧雲忙躬身還禮,「楊某這條命,都是三殿下救的,三殿下只要有用得著楊某的,我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楊兄言重了,」朱子一臉鄭重的說道︰「楊兄此去京師,是一定能見到皇上的,」凝神看著他續道︰「這件事楊兄也看到了,還請楊兄在皇上面前替我父王和兄長分說一番,免得他們受到不白之冤。」

「三殿下的意思,楊某明白,」楊牧雲說道︰「王爺和世子對皇上忠心耿耿,他們都是受奸人所害,並非出自于本心,楊某等見了皇上後一定會將此事剖列清楚,還請三殿下放心。」

「如此多謝了,」朱子拱手一禮,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還有我二哥,他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做下錯事,他人已死了,還望楊兄」

「三殿下,」楊牧雲忙扶住他的手臂,「此中利害,楊某自是清楚,不勞殿下多說,可是」他略微頓了一下續道︰「二殿下所為,已盡在開封一眾文武官員眼里,不是楊某一個人能夠分說清楚的。」接著低聲說道︰「此事還得請王爺和世子出面斡旋,讓開封所有官員心中消除了這個誤會,方才能還二殿下一個清白」

「這個,恐怕難吶,」朱子仰天長吁了一口氣,「二哥的尸身如今還停在開封府衙的停尸房中,父王已決心和二哥劃清界限,對此事不理不問,還不讓我和大哥插手」

「劃清界限?」楊牧雲眉頭微蹙,「王爺這是何意?」

「二哥已被父王除名,」朱子苦笑一聲,「從此我周王一系的宗室子弟中再無朱子這個人。」

「王爺明哲保身,這也沒什麼不對?」楊牧雲勸慰道︰「謀逆大罪可是要滿門抄斬的,王爺此番做法也是為了周王府闔府上下著想。」

「父王的意思我又豈能不知,」朱子頓時感到有些意興索然,向著楊牧雲一拱手,「楊兄,剛才的話當我沒說,我們再此別過。」說著轉身向南走去。

「三殿下要去哪里?」楊牧雲見他並不去向居處,便招手問道。

「二哥孤身一人躺在府衙,子不忍,想去再見他一面。」朱子邊走邊說道。

「那楊某便與三殿下同去。」楊牧雲心中一陣感動,便快步追了上去。

高高的牢牆上方,突然飛身躍上來兩條黑影,她們身形飄逸,躍上高牆的過程中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們鷹隼一般銳利的眸子飛快的向下掃視一番,然後迅速伏低身子,以免被人發現。

正在高牆下院子里巡弋的是四個獄卒,兩人一隊,並肩巡邏,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高牆上有人,兩條黑影居高臨下,兩雙眼楮盯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倏忽間她們很有默契地一起躍下,無聲地撲向這四個獄卒。

兩條黑影分別撲向背對著她們的兩個獄卒。幾乎在一瞬間,四個獄卒後腦便同時挨了一記重擊,他們一聲沒吭就向地上倒去。兩條黑影身手極其敏捷,馬上扶住了他們的身子

「什麼人?」守衛楚明心監牢的一個軍卒見通道口有一條黑影一閃,忍不住拔刀問道。

「你們兩個去看看,」伍長一指他和另一個軍卒。

兩人俱都拔出腰刀,護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向通道外走去。伍長眼看著他們兩人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通道口,心頭一緊,右手緊緊握住了刀柄。

不一會兒,兩人又返身回來,刀已回鞘快步向伍長走來。

「沒發現什麼嗎?」伍長心中一松,向他們問道。

兩人不答,徑直朝他走來,伍長感覺不對,正欲拔刀。只听兩聲悶哼,身邊的兩個手下已被撂倒,緊接著脖頸一涼,一柄雪亮的刀鋒已貼在自己的脖頸上。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