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上皇心思

朱祁鈺沉思半晌,「還是明日朝會上再討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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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鷂鷹在別失八里城的上空盤旋了一陣,便俯沖下來,停在了宮殿高台上的木架子上,宮廷衛士扔了一塊肉過去,鷂鷹上去便啄。那衛士上前很熟練的解下綁在鷹腿上的一支木筒,轉身一溜小跑的遞給了正在高台上賞花的伯都。

伯都拆開了木筒上的封漆,從里面抽出一張卷著的紙條攤了開來。

「父王來信了嗎?上面都寫了什麼?」元琪兒走過去問道。

伯都掃了幾眼笑道︰「月兌月兌不花死了,阿噶多爾濟正等著上位,大哥在賽罕山大敗明軍,要草原上所有宗王去斡難河源頭的肯特汗山推選新的大汗。」

元琪兒哼了一聲,「阿噶多爾濟想登上汗位,他配嗎?」

「看來我也得去一趟了,」伯都說道︰「等我點齊兵馬這就開拔,琪琪格,你也去嗎?」

「這麼熱鬧的場面我怎能不去?」元琪兒笑道︰「我想好好去問問父王,他是怎麼在賽罕山大敗明軍的。」

「那好,」伯都點點頭,「你好好收拾一下,這幾天就準備隨我出發吧!」

「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帶上他就行了。」元琪兒眸波一轉笑著說道。

「你是說楊牧雲?」伯都皺了皺眉,「琪琪格,容我這個當叔父的多說一句,無論你怎樣做,你父王都不會答應你嫁給他的。」

「那我就跟父王磨下去,」元琪兒嘻嘻一笑,「終有一天會讓父王他答應的。」

「你呀,真是從小被人給寵壞了。」伯都搖搖頭道。

朱祁鎮在別失八里的街市上漫無目的的走著、看著,覺得一切都挺新鮮。在京師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出過宮幾次。一出宮禁的大門,就太監宮女大漢將軍的呼呼啦啦一大堆人跟著,弄的他渾身不自在,什麼興趣都沒有了。哪里像現在,可以自由的閑逛,沒有人關注他,也沒人打擾他,讓他徹底感受到當一個普通人是什麼感覺。

城里大都是畏兀兒人,說的話他也听不懂,但並不妨礙他與人交流,比比劃劃的做一些讓人似懂非懂的手勢,倒也挺有趣。在別失八里買賣東西用的不是銀錠和銅錢,而是一種圓圓的銀餅和金餅,畏兀兒人管這叫銀幣和金幣。這種金銀幣不像大明的銅錢一樣中間穿孔,而是刻上文字和人的頭像。據說上面的文字是阿拉伯文,而上面人的頭像是數十年前威震整個西域的帖木兒大帝。

帖木兒這個名字朱祁鎮是听到過的,曾經作為三代帝師的楊士奇給他講過,那是西域的一個傳奇人物,率軍橫掃西域諸國,未逢敵手,在大明的西邊建立了一個空前的大帝國。永樂二年,帖木兒征集大軍準備東征大明,卻死在了征途上。

當楊太傅講到這里時,小朱祁鎮就會問,如果帖木兒不死,真的率軍打到大明,那麼太宗皇帝與之大戰一場,究竟誰勝誰負。

楊太傅想了良久說道︰「帖木兒遠道而來,師老兵疲。而太宗皇帝以逸待勞,嚴陣以待,勝負可知!」

小朱祁鎮听了卻眨眨眼說道︰「帖木兒哪一場戰斗不是奔襲千里之外,卻每一場都打贏了。並沒有師老兵疲呀!」

這句話一下子把楊士奇給問住了,他是文官,兵略非其所長,他只依稀記著當年太宗皇帝很是緊張,不斷往河西之地調兵遣將。後來听說帖木兒死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朱祁鎮自小就向往跟曾祖父太

宗皇帝一樣,御駕親征,橫掃漠北,成為一偉大的帝王。可是真的率軍御駕親征卻發現打仗與想象的不一樣,不是正面對壘一拼一殺就行了。而是各種暗戰與計謀,你想找到敵人,可敵人偏偏不現身,到處與你兜圈子,搞得你草木皆兵,等到你又疲又累,人困馬乏的時候。敵人卻精神百倍的出現了,本該勢均力敵的雙方卻變成敵人對己方的單方面屠殺,十余萬大軍就這樣糊里糊涂的葬送了。

他想起當時群臣對自己的苦諫,是對自己駕馭戰爭能力的質疑。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便說的就是自己吧!

朱祁鎮心中暗嘆,由于自己的執拗,讓朝廷和自己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但十幾萬大軍和半數朝臣葬送,連自己也成了韃子的俘虜。

「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朱祁鎮苦笑。

「太上皇,原來你在這里,可真讓臣好找。」

一個熟悉的聲音把他從過去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朱祁鎮抬眼看去,原來說話的是楊牧雲。

「太上皇,快跟臣回去吧,」楊牧雲拉著他便走,「我們得離開這里了。」

「為什麼?」

「伯都和琪兒準備去草原,我們得隨他們一起走。」

「為什麼,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嗯,不瞞太上皇,月兌月兌不花死了。」

「月兌月兌不花死了?」朱祁鎮吃驚道︰「是也先殺了他嗎?」

「不,是月兌月兌不花的弟弟阿噶多爾濟暗中投靠了大明,」楊牧雲解釋道︰「引我大明軍隊來攻打月兌月兌不花,月兌月兌不花不及防備,兵敗身死。」

「哦?我大明與月兌月兌不花交戰了?是誰領兵?」

「左都御史羅亨信,他曾任過宣大總督。」

「我記起來了,」朱祁鎮一拍腦門,「三年前曾率兵出關與賽因孛羅交戰的人」

「對,正是他。」

「這個羅亨信雖比較能干,但打仗卻非其所長,」朱祁鎮搖搖頭,「用兵有奇有正,這羅老兒只會正面對壘,而不擅奇謀,他若帶兵,我大明將士怕是要吃虧!」

「太上皇所料不錯,」楊牧雲說道︰「羅亨信班師回朝時路過賽罕山,中了也先的埋伏,損失慘重,要不是于謙于大人率兩萬遼東騎兵接應,怕是他要全軍覆沒了。」

「也先真是好謀算,」朱祁鎮嘆道︰「借我大明這把刀去殺他想殺的人,最後再將這把刀祭旗給草原各部看,機關算盡」

「太上皇,」楊牧雲驚訝道︰「您不當皇上了,人卻變得聰明了。」

「你你這是在嘲諷我嗎?」朱祁鎮瞪了他一眼。

「是臣失言,」楊牧雲嘻嘻一笑,「太上皇不要見怪。」

朱祁鎮嘆息一聲,緩緩說道︰「我不過一囚徒,能如何見怪呢?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自作自受。」

見他一臉失落,楊牧雲心中不忍,想要勸他,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啊喲!」朱祁鎮只顧低著頭走路,卻冷不防跟迎面走來的一人撞在一起,對方被撞倒在地。

朱祁鎮連忙看去,原來被自己撞倒的是個女子。

「姑娘,」他想伸手去扶,想想不妥,但見她一副柔弱嬌媚的模樣,心中一軟,還是將她扶起,「真是失禮了,得罪莫怪!」

「不怪公子,都怪奴家不小心。」

「你會說漢話?」朱祁鎮

又驚又喜,仔細看去,見那女子臉上沒有蒙面紗,身上穿的也是漢式衣裙。

「哎呀,我的藥!」女子驚呼一聲,俯身去拾掉在地上的藥包。

朱祁鎮也俯子幫她去拾。

「謝謝公子。」那女子斂衽一禮。

「姑娘不必多禮,」朱祁鎮還禮道︰「都是我撞了姑娘,我應該向姑娘道歉才是姑娘是漢人?」

「嗯,」那女子點點頭,「奴家本是河西涼州人,隨父親來到別失八里城」

她話還未說完,忽然慌慌張張跑來一位畏兀兒婦人,那婦人嘰里咕嚕的對那女子說了一通話。那女子頓時臉色大變,隨那婦人匆匆去了。

「走,去看看!」朱祁鎮對楊牧雲道。

「太上皇是放心不下她嗎?」

「多嘴,你不願去就算了,我一個人去。」朱祁鎮轉身便走。

「太上皇,等等我。」楊牧雲連忙跟了過去。

兩人遠遠跟著那女子轉入一個窄窄的巷子,只見那女子隨畏兀兒婦人進入一幢房屋里不久,就傳出來一陣慟哭。

朱祁鎮和楊牧雲連忙跟了進去,只見里屋一張床鋪上躺著一干枯瘦削的老人,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楊牧雲伸手在老人的鼻端探了探,已沒了氣息,便朝朱祁鎮搖了搖頭。

女子哭得梨花帶雨,畏兀兒婦人在旁不住解勸。

「兩位是原香姑娘的親屬嗎?」一畏兀兒男子見到他們兩人,用半生不熟的漢話問道。

朱祁鎮和楊牧雲都擺了擺手。

「唉!這位原香姑娘也真是可憐!」那畏兀兒男子嘆道︰「他父親在這里做一小本生意,和原香姑娘相依為命,前不久不幸患了重病!現在又」搖了搖頭,不忍再說下去。

「唔」朱祁鎮上前問道︰「原香姑娘,你可還有別的親人?」

原香抬起滿是淚痕的俏臉,咬著嘴唇搖搖螓首。

「牧雲,」朱祁鎮轉身對楊牧雲道︰「你就幫她葬了父親,再收留她吧?」

楊牧雲想了想,對原香道︰「原香姑娘你別再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還請你節哀。太上這位朱公子願意安葬你父親,你從此就跟著他,可好?」

原先的眸子凝視了朱祁鎮片刻,便沖他跪倒在地,「多謝朱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奴家無以為報,願鞍前馬後跟隨公子!」

「快快請起!」朱祁鎮連忙扶她起來,「與姑娘能在這里相見,也是有緣,姑娘沒了親人,我照顧姑娘便了。」

兩人替原香安葬了父親後,便帶著她回到伯都的宮殿。

在見到元琪兒說明事情原委,元琪兒盯著原香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原香有些害怕,便躲在朱祁鎮的身後。

「怎麼了,她有什麼不對嗎?」楊牧雲問。

「沒有,」元琪兒笑了笑,「快帶原香姑娘下去休息吧!」

待朱祁鎮帶著原香離開後,元琪兒方悠悠說了句,「我覺得她很是眼熟,卻說不上來為什麼。」

楊牧雲深有同感,「我也覺得她似曾相識,卻記不起在哪里見過。」

「你見過的漂亮女人多了,」元琪兒乜了他一眼,「不會是你在哪里欠下的情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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