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章   東陽河邊

阿噶多爾濟身子一震,用一種驚駭的目光看著這位草原上的無冕之王。

「太師太師在說什麼?」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本太師是說你身上流淌的也是黃金家族的血液,」也先唇角一掀,「月兌月兌不花可以坐上大汗的寶座,難道你不能麼?」

「太師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噶多爾濟臉色一變,「你是汗兄親封的太師,怎能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若沒本太師一力支持,月兌月兌不花能成為草原各部認可的大汗麼?」也先目光盯著他,「本太師可以支持他,當然也可以支持你。」

「住口!」阿噶多爾濟怒道︰「他是我汗兄,你想挑撥我背叛汗兄麼?」

也先嘆了口氣,「二殿下與大汗兄弟情深,令本太師感佩。可我的女兒是不可能去嫁一個庸人」頓了頓,「我大女兒嫁給了草原上至高無上的大汗,我的二女兒嫁的人也必須是草原上的王者。」目視著他道︰「你是當一個真正的王者,還是心甘情願做王者光芒下的庸人?」

「我」阿噶多爾濟默然片刻,漲紅著臉道︰「太師,要知道大汗可是你的女婿,你為何對我說這樣的話?」

「奇怪嗎?」也先微微一笑,「本太師對大汗可是忠心耿耿,一心想要幫助大汗恢復大元天下,可是大汗呢?」搖了搖頭,「本太師率軍在大都城下血戰的時候,大汗在哪里?」面色一沉,「他在居庸關外看熱鬧,不是嗎?」

「不,不是這樣,」阿噶多爾濟瞪大了眼珠子嘶聲道︰「明人在居庸關拼死抵抗,大汗多次進攻均不能下,不信太師可以去問阿剌知院。」

也先根本不去理他在說什麼,繼續道︰「本太師為了能夠收復大都,我的二弟賽因孛羅,還有心月復大將毛納海都戰死在了那里,數萬勇士躺在了大都城下」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大汗是在眼睜睜看著我斡剌特人的血流干嗎?」

「大汗、大汗不是這樣的」阿噶多爾濟垂下了頭,心里有些發虛。

「要是大汗能夠率軍突破居庸關,與本太師合兵于大都城下,現在大都早就光復了,」也先冷笑一聲,「大汗如此不顧大局,眼睜睜看著本太師損兵折將,真是枉為成吉思汗的子孫二殿下,這樣一個大汗,本太師還有必要輔佐他麼?」

「你你竟然說這樣的話,」阿噶多爾濟狠狠瞪著他,「難道你想背叛大汗,自立為汗嗎?」

也先搖了搖頭,「草原上的規矩是非黃金家族的成員不能稱汗,我綽羅斯氏也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所以你就挑動我背叛大汗,」阿噶多爾濟哼了一聲道︰「想要我背叛汗兄,你這是在做夢!」

「二殿下對大汗如此兄弟情深,可大汗對你」也先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

也先笑了笑,淡淡道︰「本太師去年回到草原時,大汗便來親自探視,還與我提了一件事,二殿下想知道嗎?」

「什麼事?」

「琪琪格的婚事!」

阿噶多爾濟心中一動。

也先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大汗想要收琪琪格做小可敦,這件事二殿下知道嗎?」

「你胡說,」阿噶多爾濟額頭青筋凸起,吼叫道︰「汗兄是來為我求娶琪琪格的,你、你竟然」喉嚨似乎被噎住,劇烈喘息起來。

「也難怪二殿下不相信,」也先微微一笑,「當時我听了也是極為震驚,緊接著便明白了」放緩了語氣,「那時從大都回來後,我便一直病著,琪琪格就守在我身邊,而大汗的目光就一直從未在她的身上移開過」

阿噶多爾濟心一沉,兄長的性情他是知道的,不但酗酒,而且,只要是看上哪個姑娘生的漂亮,便會收到自己的大帳內。元琪兒生的極為美艷,吸引住他的目光也在情理之中。

「大汗提出要收琪琪格為小可敦的事,我還沒有給大汗一個確切答復,」也先說道︰「難道二殿下想跟大汗搶嗎?」

「可是汗兄他他回來並不是跟我這樣說的。」

「二殿下,」也先說道︰「本太師可以向長生天發誓,我所說的話並非虛語。如何,你還想娶琪琪格嗎?」

阿噶多爾濟臉色有些變幻不定。

也先的目光凝視著他,「至于琪琪格是嫁給大汗做小可敦,還是嫁給你,就看二殿下如何抉擇了。」

阿噶多爾濟默然不語。

也先目光一閃,「二殿下不妨多考慮考慮,本太師對黃金家族的忠心從未變過,輔佐二殿下你也可以恢復大元天下。作為父親,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的更風光呢?」

阿噶多爾濟看了看,欲言又止。

也先轉過身出了氈帳,元興裕緊隨其後。

待走的遠些,元興裕方開口道︰「父王,您真的要舍棄月兌月兌不花,扶阿噶多爾濟登上大汗之位麼?」

也先目光凝重,「納哈勒,你知道我們為何去年會兵敗大都城下嗎?」

元興裕想了想說道︰「當時孩兒並未隨父王出征,不過听三叔說,明人誓死抵抗,而且援兵大至,父王不得不退兵」

「錯,」也先霍然轉向他說道︰「那是因為我草原各部沒有擰成一股繩,月兌月兌不花他存心要看我與明人斗個兩敗俱傷。」他握緊拳頭,「月兌月兌不花竟然如此算計我,就別怪我不認他這個大汗。」

「可是,阿噶多爾濟會因為父王的一席話而與大汗作對麼?」

也先悠悠一笑,「若是為了別的,他不會。可要是為了琪琪格,他會把刀捅向自己的汗兄。」

「可琪琪格喜歡的是楊牧雲,」元興裕道︰「並不喜歡二殿下。」

也先目光一寒,「那你就把她給我看好了,不得再接觸那個姓楊的,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壞了我們的大計!」

「是,父王!」元興裕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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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隊伍自沙城堡出了長城,他們大概有幾百人,趕著數十輛大車沿東陽河向西北而行。天色將晚時在河邊宿營。

就在夜色已深,萬籟俱寂的時候。忽然蹄聲大作,如繁星般的火光自三個方向圍了過來。

「是韃子,韃子來偷襲了。」有人大喊。

箭雨撕破了夜空的寧靜,很多人還沒出營帳便被釘死在了地上。一些人奮起抵抗,卻因寡不敵眾被砍死。少數人見勢不妙,欲泅河逃生,也被敵人一一射死在了河中。

天亮時,東陽河邊的宿營地便被洗劫一空了。

幾天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到京城,楊寧的使節團一出長城便遭到韃子騎兵的襲擊,已全部遇難,楊寧生死不明。

朱祁鈺坐在奉天殿上,目光復雜的看著下面吵成一團的朝臣們,立刻宣布退朝。

回到了乾清宮,他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見身邊只有成敬,便低聲問道︰「是你暗中指使的人干的?」

成敬神秘的一笑,「老奴也是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做事還算利落。」

「只是不要走漏了消息才好。」朱祁鈺叮囑道。

「皇上放心,老奴早已安排好了,決不會被人拿住把柄的。」

「楊寧呢?倒底是死是活?」朱祁鈺問道。

「這個」成敬思忖片刻道︰「還未有確切消息遞過來,不過事情是夜里辦的,天亮時死尸狼藉,一些人的尸首已面目全非。楊大人是文官,應該難逃一劫。」

「應該?」朱祁鈺皺了皺眉,「朕要的是確切訊息,而不是模糊其詞。」

「是,老奴這就讓人去查證。」成敬道。

朱祁鈺吁了口氣,「這下子朝里的那些大臣該安生些了吧?」

「那是自然,」成敬笑道︰「這例子一擺,出使便是去闖鬼門關,誰還敢提出使的事兒呢?」

「也先那邊兒呢?」朱祁鈺又問︰「可有太上皇的訊息?」

「暫時還沒有傳過來,」成敬安慰他道︰「不過皇上也不用擔心,塞外的日子苦的很,太上皇怎能熬得過去呢?」

「朕是怕也先送他回來,」朱祁鈺臉有憂色,「到時這個燙手的山芋朕接是不接呢?」

「到時皇上就下旨說也先送來的不過是個假冒的太上皇不就成了?」

「不成不成,」朱祁鈺擺擺手說道︰「眾目睽睽之下,自圓其說可就難了,總之不能讓太上皇再出現在大明。」

「是,老奴遵旨。」成敬應道。

自朱祁鈺登基以來,他的兄長朱祁鎮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只要朱祁鎮還存活在這個世上,他就覺得自己的皇位就坐的不安穩,所有的一切就又會失去。死人是最讓人放心的,朱祁鈺一直這樣想,罪惡的念頭在他心里瘋長,使他不擇手段要置自己兄長于死地,以避免大臣們接觸到朱祁鎮這個曾經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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