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我更怕顏常武

按官制,上官抵步,下官迎接是理所當然。

不到者情節可大可小,不過,在場的老官僚一听就知道鄒巡撫來者不善。

顏常武的散官官階高至二品的驃騎將軍,實授三品的台灣衛指揮使和四品的福建海防游擊,鄒巡撫不稱人家是顏將軍,而是從低來貶,那小子要倒霉了!

官亭里靜悄悄,各人盤算著心思,有不喜顏常武的準備加入巡撫行列中給他好看,而看好顏常武的官員則準備給顏大少通風報信。

「顏常武何在?」鄒維璉再問多一聲,沒見回答,他冷冷一笑,也不多言,與其他官員寒喧幾句後,坐上官轎,鳴鑼開道往福州城而去。

在撫衙大堂正式接印之後,開始理事,先後召見福建布政使(藩司)、福州知府、海防總兵、福建按察使(臬司,掌司法)、福建都指揮使(都司)和各衛所指揮使和參將等,問的問題老官僚一听,就知道這位巡撫大人是熟悉業務的,不好糊弄。

鄒維璉招呼一聲,詢問海防總兵藍邦憲道︰「藍大人,去歲部里解款二十萬兩白銀,不知造艦幾何?

藍邦憲是晉江人氏,不敢怠慢,乃解釋道︰「中軍船四艘、趕繒船三十艘,烏艚船三十艘,均已完成!」

他一一說明參數,鄒維璉默默地計較了一下,發現當中有水份,但也不多,可以接受,遂點頭贊揚道︰「藍總兵花了很多心思啊!」

「不敢當,那是熊總督的功勞,下官愧不敢當!」藍邦憲點頭哈腰地道。

「熊總督有功于國!」鄒維璉拱手道。

他又問道︰「諸艦只有船頭船尾炮,火力不夠強,遠戰用火槍弓箭,近戰靠幫,為什麼不用紅毛番的夾板船?火力猛,速度快!」

「紅毛番的夾板船上火器犀利,確實厲害,但造價昂貴!」藍邦憲苦笑道︰「如我們用上的二十萬兩銀子,頂多買下一艘70門火炮的三級戰列艦!」

見巡撫有種想與東南府「踫一踫」的跡象,你巡撫與東南府鬼打鬼,就不要預我,于是他介紹道︰「東南府現有三級戰列艦六艘,還在建二艘,未來可能還有六艘!」

听得鄒巡撫很是不爽,他X的,究竟誰才是朝廷水師!

不過他在福建做過官,知道福建走私猖獗,也漸漸了解到︰「我朝嚴禁通洋,片板不得入海,而商賈壟斷,厚賂守口官兵,潛通東南府,以達廈門,然後通販各國。凡中國各貨,海外皆仰資東南府。于是通洋之利,每船皆付東南府二千銀元,惟東南府獨得,財用益饒。」

朝廷的錢都給了東南府,豈有此理!

……

新官上任三把火,鄒維璉一到,就革了二個參將,三個道員和四個府縣官員的官職,于是福建官場上下凜然。

大家小心謹慎,以免被巡撫大人捉到痛腳。

然後他出火牌(專為傳遞軍情的憑證),著海防游擊顏常武到福州進見!

顏常武以「偶感風寒」托病不來!

開玩笑,老熊在的時候,小顏都不敢上岸,鄒巡撫明擺著不懷好意,小顏更不敢來了。

鄒維璉心中不悅,嘴里倒也沒說什麼。

做得封疆大吏,自然知道分寸,直接用印宣布小顏是謀逆固然痛快,但是對方軍艦逼來,拿什麼去抵擋對方的大炮?

固然小顏的諸多事務受到影響,可是閩省沒有制他艦隊的能力,被他封鎖海面,鄒巡撫也吃不了兜著走,須知皇帝旨意有著「力保東南安靖,勿使該部尋機滋事為要。」

……

鄒維璉親臨月港!

他是官,我們是賊(或者是附賊人士),月港中的頭面人物再怎麼不自在,只得集體去見他。

月港乃彈丸之地,無法抗拒朝廷大軍。

鄒維璉還是守點規矩,只在野外設帳,沒進月港。

他雖然厲害,但身為東林黨人氏,哪還不知道月港里官商利益糾葛,不是他區區一個巡撫能夠搞得定的。

與諸人見了面,虛情假意地贊揚了月港一番後,鄒巡撫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他要打秋風!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什麼抱負都無法完成。

巡撫大人要打的秋風可不是小數目,少少銀錢,你都不好意思開出口來給他。

國朝的人情世故從來都是這樣︰巡撫大人不可過份,但他的面子也必須給,哪怕你後台老板是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或者宮里的大TJ!

鄒維璉明擺著有備而來,月港內實力雄厚的商行、銀號的掌櫃都坐在前面,一一點到名字,其中瑞興、月圓和港生三大銀號更被他重點點名。

「……你們與海上的業務繁忙,生意興隆,財源廣進,更要為國多多出力!」鄒維璉含蓄地道。

大家心中卻是通透,巡撫大人那是在敲打三個銀號,說他們與海賊勾結,他們必須大出血,否則難說後果!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三大銀號大量放貸給東南府,一定程度上給予東南府插上了飛翔的翅膀!

月圓和港生兩銀號的大掌櫃都看著瑞興銀號的大掌櫃陳一川,唯他馬首是瞻。

陳一川臉上不動聲色地道︰「稟巡撫大人,我等皆良善民眾,經營的小本生意,承蒙巡撫大人錯愛,怎麼也得意思意思,敝銀號先捐一萬銀元!」

鄒維璉臉上笑容凝結,一萬銀元,打發叫花子啊!

信不信勞資現在就將你拿下!

理由非常現成,陳一川的佷子陳和彬是東南府的高官,可以從賊為名宣布捉拿陳和彬,再以「連坐」和「附逆」的名義將陳一川給拘了。

至于與顏常武破臉,那也顧不上了。

陳一川繼續道︰「一萬銀元確實拿不上台面,敝銀號大量放貸在外,敝人先回銀號里,看看能夠調動多少頭寸,再來回報巡撫大人!」

鄒維璉沉得住氣,不為已甚,心忖勞資就看你怎麼給我一個交代!

……

瑞興銀號賬房里氣氛沉重,瑞興陳一川、月圓徐大掌櫃和港生王大掌櫃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這錢,我是絕對不會出的!」陳一川斷然地道。

作出這種選擇非常不容易,民不與官斗是正理(哪怕你這個民背後有大官),鄒巡撫是福建官場的第一人,堪稱一手遮天不為過。

你若逆了他,他將你拿下,哪怕你背後有人,就算最終擺平鄒巡撫,可你已經被他弄壞了!

甚至不排除你成為棄子!

只是相比于怕鄒巡撫,陳一川更怕東南府的顏常武。

流水的官,鐵打的東南府!

這小子太年輕了,只要他不出意外,都是他一直做下去的龍頭老大。

他才多少歲啊?過多三十年不過是五十歲,而地方巡撫一任頂多三年!

東南府有大艦上百,福建水師不過是小船上百。

東南府艦隊英勇善戰,控制著廣大海域,福建水師只能在江河近海里玩耍。

什麼樣的選擇用想都明白!

……

當鄒維璉接到報告說三大銀號都以「東主有喜,回鄉飲酒」的名義齊齊關門時,不由得臉色鐵青,連說三聲︰「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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