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杖斃」這個詞,曦月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雲嫣。
雲嫣卻沒有理會她,而是掃向其他跟著雲千亦來風瀾院鬧事的丫頭婆子說道︰「其他人先關起來,等明日找人伢子賣出府去!再重新給三姑娘選婢女!」
雲千亦這下徹底變了臉色,這里面還有兩個平遙公主的人,若是都折損在她手上,對方怪罪下來怎麼辦?
「姑母,其他人沒做錯什麼,就饒了她們吧……」
「沒做錯?眼睜睜看著你犯下過錯卻不知相勸阻撓,難道不是過錯?」
雲千亦憋的臉都紫了,但想想這二人被賣出府,肯定也會有平遙公主身邊的人來接應,便不再說話了。
雲嫣冷聲道︰「不必說了,這等惡奴若還要手下留情,以後別的下人爭相效仿豈不亂了套?動手!」
呼啦啦一下,方才還威風凜凜的雲千亦又剩下孤家寡人一個。
曦月趴在春凳上,一臉驚恐的看著雲嫣︰「你不能殺我,我是……唔……」
她話沒說完,就被婆子硬往嘴里塞了一塊布。
雲嫣冷冷的看著她,她既看出這婢女有問題,就不能讓這婢女把不該說的說出口。
倘若她真說出自己是某某的人,到時候是動手還是不動手?
所以,還是堵了嘴,讓她憋著吧。
到時候即便有什麼了不得的人來興師問罪,不知者不怪!
雲千亦看著曦月被打的血淋淋,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杖責曦月的婆子見曦月挺不住了,干脆一板子拍在曦月的後腦上,雲千亦幾乎听見了腦殼碎裂的聲音,臉色查的要命。
她們這是什麼意思?
殺雞給猴看?
怎麼府里的人各個都變得這般凶惡了??!
雲嫣掃了雲千亦等人一眼,說道︰「今日的事情,你要知道教訓!這世上是沒什麼後悔藥吃的,你若一再不服管教,從族譜上除名也不是沒可能的,免得你辱沒雲府列祖列宗!」
雲千亦震驚的看著她。
雲嫣一個出嫁女,一個外客,有什麼資格做主將她從族譜除名?
雲嫣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冷聲道︰「怎麼,你有什麼想說的,索性敞開了說。」
雲千亦訥訥兩聲,深覺和離的女人惹不起!
「亦兒沒什麼好說的。」
她到底不敢頂嘴,畢竟雲老夫人疼愛雲嫣,說不定就會听了她的話。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趕緊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雲千亦恨不得早點離開,一听這話,自然不會再留,立刻告退踉蹌著走了。
院子里沉寂了好半天,眾人才紛紛發出松了口氣的聲音。
這場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雖然眾人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雲嫣出頭解決。
雲嫣轉頭去看照影和瀲月,「你們的傷怎麼樣?」
瀲月說道︰「奴婢的臉用冰塊敷一敷,等消腫就沒事了。可照影的腳踝怕是傷了筋骨……」
雲嫣趕緊讓人去請郎中,嘆了一聲︰「你們兩個受苦了。」
照影疼的渾身都在發抖,謝道︰「多虧了大姑女乃女乃來的及時,要麼奴婢非得被那個曦月踩斷骨頭不可。」
雲嫣瞄著被抬出去的曦月的尸體問道︰「這個婢女是怎麼回事?」
「方才她親耳在奴婢耳邊說自己是平遙公主的人。」
「平遙公主?」
雲嫣一頭霧水,瀲月說道︰「方才大姑娘過來,是為了討要姑女乃女乃給姑娘的那對紫玉鎮紙,想必也是受平遙公主指使。」
「她要那東西做什麼……」
丫頭們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照影只好隨便編了個理由,說道︰「大概平遙公主指使想隨便找個名目為難我們姑娘,姑女乃女乃不必擔心,等我們姑娘回來,定會處理好此事的。」
雲嫣雖然一頭霧水,卻知道雲楚忱是個心中有數的,便也不再多問,讓郎中給照影看了傷便回海棠苑去了。
…………………………
長安百姓富余,三十六行行行興旺,遠遠近近的商人小販,井然有序,一片繁榮盛景。
邱寶嬋在馬車中听著街邊的繁盛熱鬧,心中盤算著自己的終身大事。
婢女湘巧知道她又在想出嫁的事情,說道︰「姑娘,給大皇子做側妃固然是好,但大皇子妃的娘家門第不低,有她壓在您頭上,必定不會痛快了。」
邱寶嬋斜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並不是過于張揚,喜愛喧囂的性子,但該做的打算不能不做。
她是邱家嫡出的姑娘,即便門庭沒落,若要給人做正室,都有大把的選擇。
但她最終還是選擇給大皇子做側妃。
「大皇子妃成親這麼久,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如今又病了,想必是迫于各方壓力,不得不主動給大皇子納一位側妃,錯過這個機會,以後可就沒這麼容易的事了。」
湘巧其實更看好邱寶嬋之前相看的那樁親事,嘟囔道︰「可姑娘一旦跟了大皇子,以後可就沒得選了,退無可退……這皇權之爭近在眼前,您……真的想好了?」
邱寶嬋看著她說道︰「既然叔父能同意,就必然有可行之處。朝堂的事情我雖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有些事一天一個樣,將來誰又說得準呢?」
湘巧仍是不樂意,說道︰「姑娘,從前您總說不願低嫁,要嫁也要嫁個門當戶對之人,如今可好,低嫁是沒低嫁,卻給人做了妾室……姑娘,以您的樣貌才學,去哪家做宗婦不行,還不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奴婢替您覺得可惜,您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邱寶嬋知道她說的沒錯,卻也有些惱了,「你這丫頭倒是心氣高的很,不如一會回府,我就與母親說,將你留在府里繼續享福吧!」
湘巧臉色一白,連忙跪到她腳邊,她是邱寶嬋的陪房,若臨出嫁被撇下,別說旁的主子不會要她,府里能容得下她麼?
「姑娘說的什麼話,奴婢還不是為了姑娘好?姑娘若要將奴婢從身邊趕走,不如殺了奴婢吧……」
听湘巧這麼說,邱寶嬋面色仍有些不好看。
她說道︰「你全當我給人做了妾,就失了前途,往後沒什麼好日過?」
湘巧當然知道自家姑娘不是沒手段的,她只是覺得即便是勾心斗角,也得站在高處斗別人。
成了大皇子的側妃,可不算站在高處!
頭頂處處有座「正室」的大山壓著,難保束手束腳喘不過氣。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為姑娘覺得不值,咱們嫁妝再怎麼豐厚,親事辦的再有臉面,終究是妾室,要從偏門入府……」
「啪」!
湘巧被一巴掌打的頭磕在馬車壁上,臉頰頓時紅腫一片,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邱寶嬋眼見是動了真怒,恨聲道︰「賤蹄子,你這涼水倒是潑的輕巧!就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
湘巧跟隨邱寶嬋多年,平日里也很敢說話,卻也沒見邱寶嬋這般動怒過。
她捂住臉頰,眼淚淌到嘴角被打破的地方,疼的要命,卻不敢再露出什麼驕狂樣子來。
連忙跪下說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請姑娘饒恕奴婢亂說話……」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就別想著拖後腿!」
湘巧咬咬唇,低眉順眼︰「是,姑娘……」
三日後,邱寶臣薄妝桃面,羞眉乍斂,進了大皇子府。
原本按照邱家的意思,是想將邱寶嬋進門的日子定在年前。
但大皇子說讓她再在家中陪父母親人好好過個年,這令邱家十分感念大皇子,邱寶嬋也對大皇子心生感激儒慕。
此時邱寶嬋羅衣輕粉,鬢間步搖金線閃動,點翠輕擺。耳邊墜著精心雕鏤的碧玉耳環,愈發襯得她面目明亮,眸光婉轉。
這一身打扮,靈動不失活潑,彰顯她嫁妝豐厚,又讓人看不出她一較高下的心思。
皇子府伺候的人顯然早就听說邱寶嬋嫁妝豐厚,一直偷眼打量著對方的裝扮,眼中閃過驚嘆和羨慕。
面對眾人的各色目光,邱寶嬋絲毫不怯。
她走到王知以面前,垂眸盈盈下拜︰「寶嬋見過姐姐。」
十八九歲,正是女子盛開最艷的年紀,既有少女的鮮女敕,又有成熟女子的風韻。
哪里有男人能拒絕的了呢?
但王知以面上絲毫沒有芥蒂,從容上前拉住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說道︰「你起來吧。」
邱寶嬋緩緩起身,裙擺上累累垂垂的芍藥紋樣隨著她的動作輕緩抖動,如聞芬芳。
她抬眼往王知以看去,見對方一身簡單的湖綠色春衫,發髻只用簡單的平紋玉簪挽起,清爽而莊重。
她心下一跳,暗暗思量。
王知以如此,是沒將她放在眼里?
還是與她無爭的意思?
可轉念再一想,難道是王知以怕比不過她貌美,索性反其道而行,素裝應對。如此一來,也顯得她身為皇子妃隨意溫善,謙和大度?
湘巧站在邱寶嬋身後,明顯見她整個人都在看到大皇子妃的一刻猛的收緊。
她能夠理解對方此時是怎樣一種心情。
因王知以並非她們所想象的相貌普通,不得大皇子寵愛,相反,王知以身上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孤清的美。
那是尋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的氣質。
但邱寶嬋的愣怔也只是一瞬,她轉身從湘巧手里拿著的托盤中端起一盞茶來,走到王知以跟前跪下,說道︰「姐姐請用。」
妾室入府,需得跟正室敬了茶才算得到認可。
王知以十分平靜,端過茶盞抿了一小口,虛扶了一下,說道︰「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便是大皇子府的人了,往後要好好伺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