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郡主點點頭。
「太後娘娘的姐姐因為那件事情感到自責,覺得太後娘娘落到那步田地都是因為她,所以生頭胎的時候傷了身子,不能再有孕,身下只有一個女兒,十分孱弱,十幾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她身為長媳不能沒有子嗣,便在族中過繼了一個兒子。後來隨著太後娘娘坐穩了中宮,雷家也漸漸有了起色,一步一步成了皇商。」
「看來太後娘娘與雷家太夫人姐妹倆的感情一直很好。」
「是,太後娘娘說,她們姐妹年少時相貌十分相像,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我後來見過雷家太夫人一次,二人雖然長得十分相像,卻也差別不小。」
人的相貌,是會隨著經歷不同心境不同而變化的。
「雷家太夫人是不放心雷家人,才讓太後娘娘幫忙守著的?」
衡陽郡主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全是。一開始雷家要仰仗著她,自然對她十分敬重,但年深日久,人心不足蛇吞象,隨著雷家的財富越積越多,過繼來的兒子也受親生父母的攛掇有了別的心思。于是她便將雷家的掌印一分為二,一半交給了太後娘娘。所以,雷家的財富,太後娘娘不僅僅是守著,她是可以掌控的。」
雲楚忱心道怪不得,「雷家的財富,本身就是靠著太後娘娘才積累起來,太後娘娘佔得一半也無可厚非,但隨著雷家太夫人跟太後娘娘相繼過世,雷家人必定是坐不住了。」
衡陽郡主皺眉,「尤其大皇子的外祖家,又與雷家結了姻親,我手里那塊掌印,他們是勢在必得的了。」
說到這,二人都沉默下來。
這可不單單是一塊肥肉那麼簡單。
衡陽郡主想了想,將脖子上帶著的繩線從衣服里拉拽出來,那上面掛著手指長短的一塊墨玉。
「這就是那塊半塊掌印,太後娘娘病重時交給我的,我一直隨身戴著。但我對生意一竅不通,也沒有太後娘娘的本事,一直不知道如何處置。太後娘娘臨終前說,待你大婚之後,就將這掌印交給你。」
雲楚忱愕然看著她,「交給我?」
衡陽郡主點點頭,「太後娘娘說,我是她親手養大,卻半點都不像她,倒是你,與她老人家的性子十分相像,有能力處置這東西。但太後娘娘也知道,她們姐妹倆過世之後,這東西留著不過就是個禍害,她說,如果你用不上,就是白給了雷家也是無所謂的,全憑你處置。」
雲楚忱看著那塊墨玉,說︰「當初太後娘娘幫她姐姐掣肘雷家,也不過是為了保證她一生無憂。」
「太後娘娘是心胸豁達之人,又哪里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太後娘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您。」雖然沒有名說,但雲楚忱心中明白,太後娘娘讓母親將這掌印交給自己,實際上就是將母親交給自己照拂的意思。
她說如果用不上,就白給了雷家也無所謂,是讓她無論如何要保住母親的性命。
「楚楚,你有什麼打算?」衡陽將那掌印摘了下來,「原本按照太後娘娘的囑托,這東西是要在你成親之後在說與你知曉,但現在它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能帶來的只有重重危機。」
雲楚忱看著那一指長的墨玉,沉吟了許久,說道︰「大皇子,二皇子跟王皇後都不是好像與的,無論這東西落到誰手上,另兩方都要針對我們,相反,死死捏在手里,才能加重我們的籌碼。」
衡陽郡主看著雲楚忱愣了片刻,輕呼了一口氣︰「太後娘娘猜的沒錯,你果真是個很有決斷的孩子。」
她將墨玉掌印放到雲楚忱掌心里,說︰「母親沒那麼聰明,但無論什麼時候,你若需要幫助,母親都會在你身邊。」
雲楚忱深深點頭︰「楚楚知道的。」
…………………………
雲府大門前,一亮馬車緩緩駛離,雲千亦坐在馬車上凝神沉思。
雨逐遲疑道︰「姑娘,那個溫雁娘詭計多端,咱們會不會被騙?她搶走了大姑女乃女乃的相公,府里個個都敵視她,尤其老夫人那麼寵愛大姑女乃女乃,若是被她知道咱們去見了溫雁娘,鐵定要挨罵的……」
幼菱卻在一旁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咱們挨得罵還少嗎?如果溫雁娘真有讓咱們主子擺月兌現在的困境,挨幾句罵算什麼?」
虱子多了不怕咬,連姨娘還怕數落怕挨罵嗎?
下人們是最會看風向的,如今衡陽郡主徹底翻了身,不僅與侯爺重修舊好,還救了皇上,大姑娘、大姑女乃女乃也全都幫著她,將來這侯府到底還是要衡陽郡主說了算。
所以犯了大錯的連姨娘,現在簡直是府里的過街老鼠了。
身為她的女人,雲挽心、雲千亦兩姐妹也同樣抬不起頭來。
尤其是雲千亦,自從雲泓遠被一個男人動手動腳之後,她就沒再見過自己的父親,就連老夫人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壓根不願意見到她,仿佛她是個什麼污穢的東西一般。
還好雲嫣回來鬧和離,將此事的氛圍沖淡了些,否則,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現在。
「我相信溫雁娘不會無的放矢,既然她說的這般肯定,就一定是有什麼辦法,畢竟,我們翻了身,才好幫她穿線搭橋。」
幼菱點頭︰「反正,憑她怎麼說,說什麼,主動權還是在咱們手上。」
雲千亦直直的看著前方,眸色很深,她已經受夠了這種壓抑的日子了……
長安城無疑是當今世上最繁華的城市,在皇上喜愛游宴玩樂的風氣帶動下,已經發展到了奢靡的程度。
馬車到了西市附近,外面的喧嘩之聲鑽進雲千亦的耳朵,她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外看。
店鋪小二站在門口招攬客人,街邊的小販也賣力的吆喝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緩緩前行,偶爾駐足觀看。
突然,一個身影撞進了雲千亦的視線。
是晉亭。
「停車!」
車夫听見雲千亦的吩咐,連忙將馬車靠路邊停好。
幼菱疑惑道︰「怎麼了?姑娘看見什麼了?難道是溫雁娘?」
雲千亦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的看著前方的青年。
他面上永遠都帶著恣意飛揚的笑容,今日也是一樣。
只不過他的裝扮與從前不同了,以前他只喜歡穿深色的衣裳,樣式簡單干練行動方便的那一種。
不過,自從他跟雲楚忱來往密切之後,就換上了那些公子哥兒們喜愛的裝束。
雨逐順著雲千亦的視線,也看到了前面的人,她道︰「咦,那不是晉家二公子嗎?」
幼菱湊過去看了一眼,「大姑娘真是好命,先前定親的魏小公爺就是個萬里挑一的少年郎,結果被公主給搶了去,奴婢還以為大姑娘終于要倒霉一次了,沒想到轉眼又與晉二公子定了親,還是賜婚!」
「是呀,這晉二公子從前不覺得,如今著意裝扮起來,倒是比魏小公爺還要俊美三分。」
「不過,雲大姑娘從前不是與晉二公子不合嗎?怎麼一轉眼,兩個人竟然定了親,姑娘,你之前看出什麼了嗎?」
幼菱回頭去看雲千亦,就見她面色冷的嚇人。
幼菱手指一哆嗦,車簾就落了下去。
「姑娘?」
「沒事,走吧!」
馬車朝前面駛去,雲千亦再次掀開車簾往外面看去。
圍在晉亭身邊的是成國公府三公子,還有段世子和殷家四公子。
四個人站在一個賣泥人的小攤販跟前挑選。
晉亭手里已經挑好了兩個泥人,一男一女。
不用想也知道,這兩個泥人是按照他和雲楚忱的樣子捏的。
雲千亦心里陡然涌起一陣酸麻,抽開了手,被車簾阻隔了視線。
雨逐和幼菱若有所思的對視一眼,卻也模不清自家姑娘是因為什麼突然臉色這麼不好看,難道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親事還沒有著落?
雖然三姑娘心思深,不像二姑娘什麼都愛說出口,但兩個丫頭從小伺候她,都知道她對雲楚忱是十分嫉妒的。
雲楚忱的兩樁親事都定的這般好,一大部分原因還不是因為她侯府嫡千金的身份?
如果沒有被過繼到侯府,魏小公爺和晉二公子會知道她是哪根蔥?
按照這個邏輯,這一切本該是二姑娘跟三姑娘的。
幼菱試探著勸道︰「姑娘不必憂心,您跟二姑娘的親事,侯爺已經言明郡主不會插手,等明年開春,僖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連家必定水漲船高,姨娘也能借勢翻身,有老夫人和僖妃娘娘給您做主,親事必定不會差。」
雲千亦默不作聲。
是不會差。
可晉亭珠玉在前,還有誰能入得了眼呢?
明明是她先將晉亭放在心上的!
雖然一直以來,她的感覺也沒有那麼強烈,只是有那麼一絲絲好奇和好感而已。
可當眼前干干淨淨毫無感情牽涉的少年郎突然被人搶走,還是被最討厭的那個人,她的心頭陡然生出一股怒氣!
雲楚忱到底是什麼時候勾上晉亭的?!
雲千亦攥緊手指,從前她與晉亭之間只差一個嫡庶,現在,他們中間還隔著一個雲楚忱。
為什麼雲楚忱總是這麼礙事?
正在出神,幼菱出聲提醒道︰「姑娘,咱們到了。」
見她回過神來,幼菱說︰「方才奴婢看見一個女人剛剛進了茶樓,看身形,應該就是溫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