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 顧大局香蓮求全 歧路前兄弟起隙

當定國回到府中的時候,孫可望早已派人將安西王將要迎娶楊畏知之女的消息,在昆明城中散布開來。

見定國回府,夏大柱趕忙迎了過去,焦急地說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剛剛夫人听外面人說殿下您要娶楊家小姐,立刻就把自己關進了屋子,小人和秀姑、九貞勸了幾次,夫人也不肯開門,您還是快去看看吧!」

听夏大柱這麼一說,定國心中更加忐忑,連忙快步奔向後院,剛踏進院門,就看見秀姑和九貞正守在香蓮房前,焦急地來回踱著腳步。

二人見到定國,趕忙圍上前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道︰「姑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所有人都說,姑爺您要跟楊府結親!這不會是真的吧?」

定國一時不知該怎麼跟她們解釋,只能擺了擺手,示意她們暫時先出去。二人見定國沒有否認,當即對著他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好自為之的表情,繼而轉身退出了院子。

見四下無人,定國于是躡手躡腳地走上台階,附耳貼在門上听了片刻,里面卻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定國擔心香蓮會做傻事,連忙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只見在昏暗的房間內,香蓮正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榻上,時不時還發出一陣輕微的抽泣聲。

「夫人!」定國坐到床沿邊,輕喚了一聲。

听到定國的聲音,香蓮並沒有理會,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夫人,不要再哭了。」定國俯,輕輕拍了拍香蓮的肩膀,安撫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一切都是大哥的決定,為的也是拉攏楊先生,讓咱們能夠在雲南站穩腳跟。事已至此,已是無法改變。不過你盡管放心,縱使楊家小姐進了門,在我心里只有你香蓮才是我的結發妻子,我李定國對天起誓,今生斷不會辜負于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兄弟四人,大哥卻偏偏選了你?」香蓮坐起身,用衣袖一把抹去眼角的淚水,用紅腫的雙眼望向定國,委屈地訴說道,「當年兵荒馬亂,我挺著大肚子一路顛沛流離,為你生下了溥興和嗣興。你天天都在外打戰,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老營,就靠我一個人把這兩個女圭女圭拉扯大,這些苦我從沒有跟你提起過。李定國!將來你若是娶了楊家小姐就忘了我,那你便是沒有良心!知道沒有?」

香蓮明白今日之事並不是自己所能夠做主,不論她答應與否,都必須選擇接受。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提醒夫君,自己曾為這個家所付出的一切,希望夫君在娶了新人之後,不至于把她這個舊人給忘了。

听了香蓮的話,定國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慚愧,當年成親時,自己曾當面向香蓮許諾過,今生就只娶她一個,沒想到最終卻還是食言了。這些年,香蓮獨自一人養育兩個孩子,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委屈,可卻從沒有向自己抱怨過一次,現在好不容易在昆明安定下來,自己卻要轉頭去娶楊家小姐,別說是香蓮了,就連他自己都感覺無法接受。

念及至此,定國忍不住一把將香蓮攬入懷中,心中暗暗發誓,等楊家小姐進門後,自己更要加倍對香蓮好,不能讓她感覺受到一點兒落差。

「夫人,這些年你吃的苦,不說我也知道。放心吧,我李定國絕不做負心之人。」定國用手輕撫著香蓮的秀發,一字一句地承諾道。

半月後,就是定國娶親的日子。原本按照風俗,迎娶側室男方不會上門迎親,聘禮也不多,女方也不會有嫁妝,只需一乘小轎,從側門抬入男方家中即可。婚宴也控制在很小的範圍內,一般只請少數親朋參加。

但這回定國娶的可是雲南士林領袖,華英殿大學士楊畏知的掌上明珠,加上又是大西國主孫可望親自做媒,因此婚禮基本按照迎娶正室的規矩進行,三書六禮,三媒六聘更是一樣不少。

在楊畏知的親自張羅下,楊府里里外外,皆是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

正午時分,定國騎著「二斗金」披紅掛彩,帶著一班吹鼓手和一乘三十二抬大花轎,準時抵達了楊府大門前。

伴隨著鞭炮和鼓樂齊鳴聲,定國翻身下馬,在眾人的簇擁下邁入堂屋,向著早已端坐在堂上的楊畏知夫婦叩首拜了三拜。

通過這些時日與定國的接觸,楊畏知發現此人不但文武雙全,且胸懷忠義,所作所為的確與他義兄孫可望大不相同,將來只要自己稍加引導,必定能夠成為中興大明的擎天之柱。對這個準女婿,楊畏知是越看越喜歡,早沒有了最開始的抵觸情緒,反倒有些感激起孫可望來。

就在楊畏知思緒萬千的時候,只見楊玉琴身穿大紅嫁衣,頭戴鳳冠及雲肩霞帔,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從閨房走了出來。按照習俗,直到喜娘三催以後,玉琴這才拜別了父母,緩緩步出堂屋,半推半就地進了花轎。

等新娘坐穩,領轎者陡然發出一聲力拔山兮的呼喊︰「起轎!」

三十二名轎夫一齊用力,將大花轎晃晃悠悠地抬離起地,定國于是重新跨上「二斗金」,向著周圍楊府親朋好友及圍觀百姓拱手告辭。

隨著迎親隊伍漸行漸遠,鼓樂聲亦漸漸平息下來,剛剛還熱鬧無比的楊府大院瞬間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迎親隊伍很快就返回了安西王府,在三拜天地以後,楊玉琴便被送進了洞房。

大喜之日,王府上下賓客自是絡繹不絕,幾乎整個昆明城的官員和縉紳全都來了,孫可望雖然沒到,但也派人送來了賀禮。眾賓客依次向定國敬酒,定國不勝酒力,喝完一圈,便覺得臉上微微發熱,走路都有些不穩了。

折騰到半夜,眾賓客方才意猶未盡地各自散去,定國強撐著朦朧的醉眼,沒有回洞房,卻晃晃悠悠地來到了香蓮房中。

香蓮在眾賓客面前陪了一天笑,這才剛剛回到房中,正打算熄燈歇息,沒想到定國居然來了,香蓮不禁奇怪地問道︰「新婚之夜,你不去陪楊家小姐,來我這兒做甚?」

定國支吾了半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望著夫君的窘樣,香蓮忍不住噗呲笑出聲來,原先的郁悶情緒也在瞬間一掃而光了︰「好啦!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洞房花燭,就別再我這兒杵著了,待會兒人家還以為是你夫人霸道,連新婚之夜都不肯放你走哩!」

「那你歇著,我過去了?」定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香蓮笑著將定國推出門,連聲催促道︰「快過去吧!別讓人家等著你!」

待至房門重新關上,香蓮忍不住背靠著門,慢慢滑坐到地上,一行清淚悄然從眼角滑落。

永歷二年春正月,孫可望見雲南百姓已是安居樂業,遂下令征調民夫修繕昆明城池,增設內城,及哨樓碉堡數十座以為拱衛。接著又遷南門外萬戶居民,夷平房屋改作為御教場,並在校場周圍營建將台殿宇,將整座御校場建得是恢宏壯觀,氣勢不凡。

與此同此,四川總兵侯天錫得知大西軍于雲南建政,十分興盛,遂與四川巡撫錢邦芑、忠國公王祥商議招撫之策。

王祥不禁連連搖頭道︰「孫可望乃獻賊余孽,狼子野心,恐不為我所用也!」

錢邦芑卻是心有所動,思索片刻,捋須言道︰「本官听聞孫可望軍紀嚴明,從不輕易殺人,與當年獻賊所為大相徑庭,倒不妨一試,或許真能說服其接受招安。」

拿定主意後,錢邦芑便以大明朝廷的名義修書一封,派遣推官王顯前往昆明面見孫可望。

王顯的到來讓孫可望頗感驚喜,然而孫可望此時雖有聯明之心,卻不願放棄獨立的地位,當即對王顯言道︰「朝廷素來與我輩為仇,絕不相通,今日驟然遣汝通問,孤何敢自外?然畢竟我輩稱王已久,還請錢巡撫具疏朝廷,封我輩為王!待聖旨到達之日,孤自當舉全滇軍民歸附朝廷矣!」

在听了王顯的回報後,錢邦芑何嘗不知孫可望這是在漫天要價,自己哪有這麼大本事說服朝廷封他為王,于是回復孫可望曰︰「本朝祖制,無異姓封王者!」

拒絕了孫可望後,錢邦芑仍不死心,又命人私下游說白文選,意圖挑撥離間,奈何白文選始終不為所動,錢邦芑這才選擇了放棄。

至三月,孫可望又命工部尚書王應龍前往各地暗訪巡察,遇廉潔奉公者立加獎擢,若發現貪官污吏則拿問斬首。當訪察得知姚安知府謝儀,一向貪腐,且對百姓殘酷不仁後,王應龍立即上疏密報孫可望知悉。

孫可望勃然大怒,命人手持令箭,前往緝拿,將謝儀當眾斬首于府衙前,並將首級傳示各地,以為警戒。至此,各地官吏再無一人敢頂風作案,雲南吏治在短短的時間內便煥然一新。

一番整頓之後,孫可望依舊擔心言路不暢,干脆在王府前設登聞鼓,傳諭各地,但凡舉措有礙于民,皆允許地方上訴,一旦核實,立即除去;若有便民之策,亦可直接擊鼓建言,如確認無誤,則頒布執行。

一時間人心歸附,百姓皆交口稱頌。

孫可望見在自己的治理下,雲南境內一片欣欣向榮,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認為已經徹底掌控了滇中局勢,不必再繼續打著聯合明朝的旗號了,遂向定國說起自己打算恢復大西朝的想法,想要得到定國的支持。

可定國一心想著聯明抗清之事,在看出孫可望有稱帝之心後,連忙勸諫道︰「大哥,吾輩本為大明子民,今中原淪陷于韃虜,更應當嚴辨夷夏之防,以天下為重!現永歷皇帝尚存,我等自當攜滇黔百姓重歸大明,同心協力恢復兩京,蕩清海內!唯有如此,將來方能夠青史留名!請大哥明鑒!」

孫可望忌憚定國麾下兵多將廣,又從言語中隱隱感覺定國與自己有了分庭抗禮之意,無奈之下,只能不置可否地勉強點了點頭,心中卻對定國生出了嫌隙。

為壓倒定國,樹立自己的權威,孫可望找來中軍都督王尚禮商議辦法。王尚禮听後,毫不猶豫地說道︰「這有何難?只要眾將皆認大帥為主,所有兵馬豈不都是大帥您的?」

孫可望大喜,遂于四月初一,令各營將校同赴演武場,假稱舉行閱兵大典。

定國素來守時,第一個來到營中,旗鼓官誤以為四將軍皆至,當即傳令鳴炮,並將帥旗冉冉升起。

正當眾將士熱血沸騰,等待檢閱之際,孫可望方才姍姍來遲,抬頭見帥旗已經升起,孫可望不禁大怒道︰「孤尚未到達,是何人升的帥旗?」

孫可望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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