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七十一 定國喬裝擒學使 兆齡定計賺廬州

攻打霍丘失利後,張獻忠回軍舒城,將老營駐扎在七里河至汪家集一帶,同時委任舒城、六安兩處官吏,命他們催辦糧草。

到了五月,正是麥熟時節,為了鼓勵農桑,恢復生產,張獻忠下令四處張榜發布文告,勸說當地逃難農民早日回鄉割麥。

三河寨鄉民本就眷戀家鄉,並沒有跑遠,而是躲藏在附近山中。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們發現西營義軍非但秋毫無犯,還主動幫助他們喂養那些遺棄在家中的牲畜。

剛開始還只有少量膽大的鄉民悄悄下山,漸漸大伙發現這些西營義軍完全不像官府宣傳中那般凶神惡煞,于是陸陸續續全都返回了家中,並殺豬宰羊,向西營義軍表示感謝。

張獻忠聞訊大喜,當即將三河寨鄉民樹為典型,犒賞了他們八頭耕牛以及五十兩銀子。在榜樣的作用下,舒城附近逃難的百姓也都相繼回到了自己的家園,村落中又重新升起了裊裊炊煙。

且說廬州兵備道蔡如蘅為人殘暴,動輒以征兵派餉為由勒索百姓,稍有不從者便是各種拷打威逼,多年來搜刮贓銀百萬計,廬州百姓皆對其恨之入骨。

听聞張獻忠圍攻舒城、六安,蔡如蘅非但沒有派兵前去救援,反倒要求城內富紳籌措糧餉,又命知府鄭履祥勒令各縣向四鄉保甲征派,一時間鬧得是民怨沸騰,雞犬不寧。

消息不脛而走,張獻忠很快就得到了斥候的探報,說城內官軍忙于派餉,疏于防備,他立刻命汪兆齡派遣細作,喬裝打扮成商賈的模樣,分批混入廬州城中,以待時機。

當是時,南直隸提學御史徐之垣將要前往廬州舉行鄉試,蔡如蘅為了粉飾太平,要求各縣催促貢生前來應考,如有借故推月兌不來者,即刻革去功名。

張獻忠一直期盼的時機終于到來了。

初六日一大早,張獻忠便將定國喊到了自己帳中。

「今日怎麼沒有見到汪先生?」定國步入帳中,環顧一眼四周,居然破天荒沒有看到汪兆齡的身影。

「一早就喊他辦事去了,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張獻忠抬起頭,見是定國進來,當即放下手頭上的事情,直起了身子。

「父王……」定國想起那日徐以顯對自己說過的話,又見今日難得汪兆齡不在,剛想要提醒一下張獻忠,誰知才剛起了個開頭,就被張獻忠打斷了。

「嘿嘿,定國啊!老子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張獻忠心情極好,靠坐在帥案後,有節奏地捋著自己的長髯,完全沒有注意到定國欲言又止的模樣。

就在這時,卻見汪兆齡風塵僕僕地闖了進來,一坐在旁邊一張椅子上,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幾口就將杯中的冷茶一股腦灌進了肚中︰「大王啊大王!事情終于辦妥啦!」

定國心中暗自慶幸,還好剛剛沒把話說出口,不然被汪兆齡听到,可就是打草驚蛇了。

張獻忠剛想細問,忽然看到帳中還杵著一名親兵,當即一拍帥案呵斥道︰「你還愣著干嘛?趕緊去給汪先生換杯熱茶!」

親兵回過神來,連忙退出了大帳。

見帳內再無別他人,汪兆齡先是向定國打了聲招呼,這才娓娓言道︰「大王,提學御史徐之垣抵達廬州的時間在下已經探明,就在今日申時前後!咱們的細作也全都潛入了廬州!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好啊!定國,老子把你喊來,就是打算讓你去劫殺這位學使大人的!你此去務必要將學使信牌帶回!听清楚了沒有?」張獻忠收斂起笑容,正色對定國吩咐道。

汪兆齡也在一旁說道︰「寧宇將軍,你可帶人偽裝成書役隊迎接學使大人,然後趁其不備將其刺死,可保萬無一失!」

「明白!」定國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聲,而後抱拳向著張獻忠和汪兆齡分別作了一揖,這才轉身離開了大帳。

回到龍驤營,定國立刻從軍中挑選出一百名樣貌清秀的將士,全都換上書役的衣冠,暗藏匕首于腰間,然後騎馬沿著官道由西至北,繞過廬州,繼而轉道向東,一路搜尋徐之垣的蹤跡。

果不其然,剛過午時,一支百余人的隊伍就出現在了距離廬州城東一百余里外的尖山北麓,定國駐馬張目望去,只見一隊身穿皂衣的衙役,高舉「回避」、「肅靜」的兩面虎頭牌走在隊伍最前,在他們身後還有各式儀仗以及一對寫有官餃的紅紗燈籠,而提學御史徐之垣的官轎,則走在隊伍正中間。

定國趕緊吩咐大伙將馬藏好,然後整齊地排列好隊形,肅立恭候于道口。

不一會兒功夫,徐之垣的隊伍就來到了定國他們面前,見有人擋路,領頭衙役扯著嗓子吆喝了一聲︰「看汝等打扮,皆是讀書之人,為何在此阻攔學使大人的道?」

定國趕忙上前一步,恭恭謹謹地施禮道︰「這位差爺,麻煩通傳稟報一聲,就說廬州知府鄭大人派我等在此恭候學使大人。」

見是廬州方面派來迎接的人,衙役不敢怠慢,趕緊跑至轎前向徐之垣稟報。

徐之垣正在納悶,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轎子怎麼突然停了下來,听衙役說是廬州派來迎接的書役,他當即掀開轎簾對衙役吩咐道︰「既然是鄭知府派來的人,且讓領頭的過來說話。」

衙役于是又匆匆跑回隊伍前方,大聲喊道︰「你們誰是領頭的?學使大人有請!」

定國向左右使了個眼色,然後抱拳言道︰「在下便是。」

「隨我來吧。」衙役毫無防備,引著定國穿過隊伍,徑直來到徐之垣面前。

參見學使大人!」定國向著徐之垣深深一躬,趁此機會悄悄抬頭觀察了一眼,只見徐之垣雙手反扣在身後,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機不可失,定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懷中模出匕首,直撲向前,瞬間將匕首架在了徐之垣的脖頸上。

「你……你究竟何人?」徐之垣感覺脖子上一陣冰涼,兩腿一軟差點兒就要跪下。

與此同時,沒等徐之垣身邊親隨及衙役反應過來,定國帶來的那一百將士也紛紛亮出了匕首,將這群人圍在了當中。

這班人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哪里見過這等架勢,驚恐之下紛紛磕頭求饒。

「在下西營張定國,還請學使大人隨我走上一趟!」定國客客氣氣地將徐之垣請回了官轎,隨即押解著這群俘虜,下了官道,抄小路返回汪家集老營。

回到老營,定國馬不停蹄地來到中軍大帳面見張獻忠復命。

听說定國只是活捉了徐之垣,卻並沒有將其處死,汪兆齡很是吃驚︰「寧宇將軍,你怎麼還留著此人?你可知道,萬一讓他逃跑,咱們可就前功盡棄了!」

「汪先生,這徐之垣本非罪大惡極之人,又何必斬盡殺絕?」定國見汪兆齡不由分說地怪罪自己,心中雖然不快,但還是耐心地解釋了一句。

「糊涂!此等書呆子,死心塌地效忠朝廷,咱們不殺他,難道留著當菩薩供著麼?」汪兆齡目光中忽然略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表情。

張獻忠伸手模了模自己的鼻子,贊同地說道︰「汪先生言之有理!定國啊,你這是婦人之仁!打戰哪有不死人的?況且這些當官的能有幾個手腳干淨的?殺他不冤!」

中軍在一旁見張獻忠模鼻,心領神會,立刻轉身出了大帳,不一會兒功夫就看他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回來復命道︰「大王,狗官徐之垣業已伏誅,這是他的人頭,請大王過目!」

張獻忠擺了擺手︰「不必了,你且去把王總管喊來。」

「諾!」中軍應聲而去。

定國側過頭,瞥眼望向中軍手中那顆還在不停往下滴血的花白頭顱,心中滋味竟是五味雜陳。

過了片刻,就見王尚禮步履匆匆走進大帳,向著張獻忠抱拳虎吼道︰「敬帥!噢不,大王!您喊我?」

張獻忠起身離案來到王尚禮身邊,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膀,朗聲大笑道︰「我說我的老兄弟!大王那是讓別人叫的!你還是喊老子敬帥吧!听著親切!」

「嘿,太好了!那我以後就還是喊您敬帥了,這大王喊起來總覺得說不出的別扭!」說到這里,王尚禮也跟著笑了起來。

「老王啊,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沒你不成!」張獻忠捋著長髯笑盈盈地看著王尚禮。

「敬帥您盡管吩咐就是!」王尚禮毫不猶豫地答應道。

張獻忠繼而說道︰「剛剛老子看到徐之垣首級時,忽然發現老王你竟然與那狗官長得有七八分相似!老子 嚓了那狗官,正發愁找不到人扮他,沒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是天助俺老張拿下廬州城啊!」

「王總管,您只需打扮成徐之垣的模樣,安心地坐上官轎,進城後如若有人與您搭話,您只管閉目養神就是,自有人替您回答!」汪兆齡跟著叮囑了一句。

王尚禮恍然大悟︰「鳥,鬧了半天,原來是要把老子當泥菩薩啊!」

「老王啊,這泥菩薩可不好當!你可得做到手不抖,心不慌!不然露了餡,進城的這班兄弟全都得完蛋!」張獻忠收斂了笑容,正色言道。

王尚禮點了點頭︰「敬帥您就盡管放心吧!老子隨你模爬滾打了這麼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寧宇將軍,你仍舊率領一百精兵,換上衙役和學使親隨的服飾,隨王總管進城!」汪兆齡又將目光轉向了定國。

「是!」定國听見汪兆齡喊自己,猛然回過神來,忙不迭地答應了一聲。

汪兆齡吩咐完定國,又繼續對張獻忠說道︰「大王,為保險起見,在下特意清查了舒城和六安兩地的貢生名冊,命他們全都前去廬州赴考,在下另外挑選了一百將士,背負書卷,身穿青衿,或扮書童,或稱家屬,混在他們之中,裝成諸生迎學使的樣子,一起進城!」

「可是,萬一其中有人告密,豈不是功虧一簣?」張獻忠不放心地問道。

汪兆齡笑著向張獻忠解釋道︰「大王不必擔憂,這些貢生皆有家屬在城中,咱們弟兄又隨身片刻不離,誰敢走漏半點風聲?」

「好啊!汪先生你事事考慮周全,老子還有啥可擔心的?」張獻忠忍不住夸贊了一句。

「大王,今夜還需勞煩您親率一支精騎,繞過白露寺官軍駐地,至廬州城外三十里的小蜀山埋伏,屆時見火為號,咱們里應外合,定能夠一舉拿下廬州城!」汪兆齡又向張獻忠提議道。

張獻忠听罷,當即一拳重重砸在帥案上,大喜道︰「好啊!那就依計行事!等進了廬州,咱們共飲慶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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